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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毓和小頂去九重天轉了一圈又回來, 自然在門派中引起了軒然大波。閱讀
內門諸人聞訊立即趕到大昭峰居處。
天上一日地上一年,兩人只是去天宮上個玉籙合個籍, 對他們來說分別不到一天, 對其他人來說卻是久別重逢。
蘇毓沒什麼離愁別緒,耐著性子等小頂和同門說完話,撒了喜帖, 然後迫不及待地拉著她回了掩日峰。
到得掩日峰, 傀儡人、吊死鬼和靈虎迎了出來。
小頂自打被丁一擄走便不曾回過掩日峰,和阿亥他們實打實有三四年沒見了。
靈虎長得慢, 仍舊是小小一個白毛團, 蹦蹦跳跳地撲過來, 把小頂撲倒在地, 照著她臉上就舔。
蘇毓推開它的腦袋:「去。」
靈虎又喵喵叫著去撲蘇毓, 一爪子下去, 就把他仙氣飄飄的道袍撕成了布條。
折騰了半天,蘇毓終於忍無可忍,把那些沒眼色的傢伙統統轟走。
此時已是月上中天的時分。
小頂在小院子裡轉了一圈, 每間屋子都推門進去看看, 陳設器物仍舊是她離開時的模樣, 這裡的時光仿佛是凝固的。
她摸摸這個, 碰碰那個, 心滿意足道:「總算回來了。」
蘇毓從背後抱住她,在她耳邊輕聲道:「蕭道侶。」
小頂心裡有絲絲的甜意蕩漾開:「蘇道侶。」
淺嘗輒止到疾風驟雨, 再到溫柔纏綿,這一吻像他們走過的路那麼長。
不知過了多久,蘇毓平復了一下熾熱急促的呼吸,啞聲道:「我去沐浴。」
小頂想也沒想便道:「我和你一起去。」
蘇毓目光閃爍:「你折騰一天也累了,先歇會兒。」
小頂也沒多想,只當他體貼自己,從善如流地往榻上一歪,這具軀殼是他們在小世界中的肉身,在飛升時也重塑過,傷痛全消,氣海充盈,沒什麼疲憊感。
不過這一天裡發生了太多事情,她也的確想歇歇。
卻不知蘇毓心裡另有一番計較。
他們在天上只過了一日,但下凡套上的這具肉身是按著小世界的時間來算的,已經度過了大半年,那要命的斷根丹總算失效了。
不過他生性謹慎,開天闢地的第一遭,事關他身為上仙的尊嚴,絕對不容許有任何閃失。
趁著沐浴檢查一下他才能放心。
他取出換洗的衣裳,深深地看了道侶一眼,充滿暗示道:「等我。」
小頂四仰八叉地躺了一會兒,不見蘇毓回來,閒著沒事,便惦記起雲中子的頭髮來——幾年未見,師伯的頭頂簡直有些觸目驚心,要是能煉出生發的丹藥就好了,奈何她以前試過許多次,煉出來的丹藥只能讓本來有的毛髮變長,卻不能讓掉了的重新長出來。
等等……她如今可是已經得道成仙了,雖然這飛升有點虛,好歹是上了天宮玉籙的正經仙子,法力當然不是區區一個元嬰能比的。
非但是師伯的生毛丹,以前沒煉成的丹藥都可以試試,比如給碧茶的堵胸丸,還有給陸仁的矚目丹,給葉師兄的財源滾滾丹,還有給梅運的雄風重振丹……
小頂一骨碌從榻上坐起來,便即潛入靈府,熱火朝天地煉起丹來。
……
蘇毓再三檢查,確定體內沒有斷根丹的藥性殘餘,這才躊躇滿志地走出浴池。
回到臥房,他先將被褥和帳幔都換了一遍——雖說房中日常有傀儡人打掃,但這是他們合籍後第一次同床共寢,按照凡間的習俗算,便是洞房花燭了,修道之人沒那麼多繁文縟節,可也不能太漫不經心。
待把房間布置一新,他又點起一對紅燭——夜明珠的光太清冷,燭火有種塵世的溫暖。
沒有燃香,便是九天上的靈香也比不上她身上的香氣。
蘇毓環顧四周,見沒什麼紕漏,這才往東軒走去。
打起門帘一瞧,卻見小頂正在盤腿打坐,雙目緊闔,顯然是入定了。
蘇毓走到身後,環住她的肩:「時候不早了,去睡吧。」
小頂聽到聲音睜開眼睛:「我在煉丹,今晚不睡了。」
她本來以為以如今的修為,生毛丹一定是手到擒來,誰知卻低估了禿頭的棘手程度,轉念一想,若是生發那麼容易,天庭也不會有那麼多謝頂的老神仙了。
蘇毓:「……明日再煉。」
小頂很有幾分不撞南牆不回頭的執拗,堅決地搖搖頭:「我就不信煉不出來。」
她敷衍了事地在蘇毓唇上碰了一下:「你去隔壁玩吧。」
蘇毓:「……」
他不想顯得太急色,只得道:「我先去躺著,你也早些安置。」
小頂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又一頭扎進了靈府里。
蘇毓從二更天一直等到四更天,去東軒一看,小傻子還是沒出定,只得嘆了口氣,用清靜訣把經
脈里洶湧躁動的陽氣壓了下去。
小頂把配方改來改去,爐火燒了一整晚,總算在天光大亮時大功告成。
她不敢就這麼拿去給師伯,雖說裡頭用到的藥材沒毒性,怎麼都吃不壞,但若是吃下去沒效果,師伯的一腔期待豈不是落空了?
她思忖片刻,目光落在屋子一角的虎窩裡。
靈虎貓在窩裡睡得正熟,恍惚間被人一把抱了起來,它困惑地睜開眼,打了個呵欠,還沒來得及「咪」一聲,嘴裡就被塞了顆苦東西。
小頂捏住它的嘴,估摸著丹藥化了,又給它塞了顆糖:「紅豆包乖。」
靈虎不明就裡,不過有糖吃也就不計較了。
約莫過了一刻鐘,它忽然覺得身上有點癢,忍不住「咪咪」叫著滿地打滾。
小頂伸手撓撓它的肚子:「忍一忍,很快就好啦。」
不一會兒,紅豆包安靜下來,乖乖趴在地上,只見一嘟嚕一嘟嚕的毛從它頭上、背上生出來,靈虎本來也不缺毛,又長出許多,整個成了只蓬鬆的毛糰子。
「成了!」
小頂把紅豆包抱在懷裡一頓猛薅,打了個滾,在它圓腦袋上重重親了一口,便即叫阿亥幫忙去大昭峰送藥。
待傀儡人離開,她打了個呵欠往地上一躺,眼皮便耷拉下來。
蘇毓打完坐走到東軒,便看見道侶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呼呼大睡,一探經脈和氣海,顯是靈氣消耗過度。
他嘆了一口氣,把她抱起來放到床上掖好被子,那麼久都等了,不差這一兩日。
……
雲中子收到阿亥送來的丹藥,關上大門,沐浴焚香,又給祖師、師父的神位上了香,這才顫抖著手打開青瓷小藥盒,把這顆來之不易的珍貴丹藥服了下去。
藥剛服下沒什麼動靜,傀儡人帶話說要等上一刻鐘,雲中子忐忑不安地盯著鏡子,眼睛也不敢眨動一下。
時間一點一滴流逝,一刻鐘過去,他忽然覺得頭頂生出股癢意,心中頓時一喜。
果不其然,伴隨著越來越強烈的瘙癢,一簇簇的發茬從他稀疏的髮根處冒出來,迅速長成烏黑油亮柔順的長髮。
雲中子摸著新長出的頭髮,差點老淚縱橫,他有多久沒體會過這種蓬鬆豐盈的手感了?
幾百年來,上至師祖師父,下至師弟和年幼無知的弟子,沒事就薅他的毛,生生把他一隻毛量豐沛、傲視全族的狐中驕子給薅得羞以原形示人,連人形都大受影響,弟子們雖不當他的面說什麼,但目光總是若有似無地往他額頭上飄,露出同情又憂心的眼神。
最淒涼的是那日他去紫玉峰講授心法課,走進課室,發現小崽子們正湊在沈碧茶周圍看最新版的《十洲三界美男榜》。
一見他進來,沈碧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書合起來藏到案下。
雖然她及時給自己貼了水膜,但云中子還有什麼不知道的?
回頭悄悄派傀儡人去山下買了一本,翻開一看,發現自己的排名掉到了三十開外——這也罷了,他本就不在意這些虛名。
可一看旁邊的降等原由,心頓時碎成了八瓣——「初露謝頂之兆」。
如今可好了,雲中子欣慰地撫著厚實濃密的秀髮,心裡想著怎麼雲淡風輕地向師弟和徒弟們炫耀一下他生機勃發的新頭髮。
可就在這時,他的胳膊和雙腿忽然開始發癢,一股不祥的預感從心底升騰起來。
他趕緊捋起袖子,只見胳膊上正往外冒白毛。
雲中子心裡一咯噔,又捲起褲腿,這一看不打緊,腿上長的竟是綠毛。
不等他回過神,癢意從四肢蔓延到軀幹、脖頸和臉頰。
不多時,他渾身上下就長滿了各色長毛,粗略數了數,除了黑白以外竟有七種之多!
小半個時辰後,蔣寒秋收到師父的召喚,急急忙忙趕到大昭峰,掀開帘子走進堂中,冷不丁看見一隻七彩大毛團蹲踞榻上,正用一雙前爪捧著面銅鏡顧影自憐。
蔣寒秋嚇得喊了一聲「娘親」,便即拔劍,橫眉立目道:「哪裡來的妖怪!」
「寒秋,是我。」
那毛團發出個熟悉的聲音。
蔣寒秋:「師師師……師父?」
毛團戀戀不捨地放下銅鏡,抬起前爪撥開頭頂瀟灑的長毛,露出埋在毛里的一雙粉白尖耳朵,把吃藥生發的時簡單扼要地說了一遍,末了道:「寒秋,為師打算把掌門印傳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