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王府的人做噩夢都沒想到娶到了王妃。
府內鑼鼓喧天,高朋滿座,推杯換盞,其樂融融。
簡單拜過堂,白景便由丫鬟扶著進了婚房。
這寧王府人口簡單,只顧凜一個主事的,她倒免了侍奉公婆的煩惱。
待下人們都退出房間,白景一把扯下了蓋頭。
屋內是大片的紅色,桌上擺著各種寓意美好的吃食。
白景上前,將貼在它們上面的喜字,一一拿掉,津津有味的吃了起來。
顧凜推門而入時,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地狼藉。
棗核、花生殼、桂圓皮……
新婦正坐在太師椅上,啃著龍鳳餅,啃的很專心。
聽到門扉輕響,她抽空斜睨了一眼來人。
紅色喜服映襯下的臉,不似往日蒼白,鋒利的輪廓,在搖曳的紅燭下,反添幾分柔和。
一雙丹鳳眼,妖冶、蠱惑,往深里瞧,直要把人給吸進去,與周身的清冽之氣,矛盾至極,令人琢磨不透。
「這……好吃?」顧凜確實沒吃過喜餅,據說味道不怎麼樣。
白景兒時在街邊乞討,與狗爭過食兒。做殺手後又常常風餐露宿。
有次潛伏在罪奴場,逮老鼠充過飢。
在她這裡,食物只有能不能吃,沒有好不好吃。
「你自己嘗。」白景沒好氣的扔了一句。
「還是算了,太硬。」
「寧王殿下身嬌肉貴的,吃的必是珍饈美食。」
顧凜像是聽不出她的諷刺之意,溫溫和和的笑著,「我喝了湯藥,不宜飲酒,這合卺酒……」
白景隨手將兩杯酒悶了,「我困了,睡了。」
「……好。」
顧凜見白景衣服也不脫,直接蒙腦袋睡了,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本想去找南星湊合一夜,思來想去,還是覺得新婚之夜讓妻子獨守空房,實在過意不去。
女孩子家本就內心脆弱,愛胡思亂想,大抵會誤以為丈夫嫌棄她。
而且,萬一他溜出門被下人撞見,她這個新進門的王妃,豈不是很沒面子?要被人嘲笑的。
思及此,顧凜磨磨蹭蹭的來到了床前,猶猶豫豫的掀開了自己的被褥,小心翼翼的鑽了進去。
「下去。」白景背對著顧凜,涼涼開口。
「哦。」顧凜抱起自己的枕頭和被褥,輕手輕腳的打起了地鋪。
本以為能睡個好覺,雞都沒叫,門便被人「咚咚」敲響。
「王爺王爺,不好了不好了,出事了出事了。」
顧凜睜開惺忪的睡眼,生無可戀道,「怎麼了?」
「戶部尚書邢丞堰死在牢里了。」
白景早在人敲門前,便聽到了急促的腳步聲,凝神靜氣的等著,沒曾想是故人的噩耗。
她早該知道的。
狡兔死,走狗烹。
她便是前車之鑑。
蕭衍真是雷厲風行,邢丞堰這麼快就步了她的後塵。
她這個殺手,死便死了,一把丟棄的刀而已。
可戶部尚書,位高權重,牽涉甚廣,他的死細究起來,可就沒那麼好糊弄過去了。
當今聖上,生性多疑,心狠手辣,慣會玩弄權術,坐山觀虎鬥的把戲,一幕幕上演,皆是他的手筆。
這下有好戲看了。
顧凜看了一眼紋絲未動的白景,心道,「睡的未免也太沉了些,能吃能睡,必能活個大歲數,甚好甚好……」
來不及換官服,他套上鞋子便隨下屬奔向大理寺。
……
大理寺卿賈懷縉已年過半百,大半輩子都在大理寺摸爬滾打,靠著閱歷和資歷,干到了一把手。
他見的屍體比吃的鹽還多,年輕時還老做噩夢,後來和屍體睡覺都沒啥感覺,更別提吃飯了。
本就是個操心的命,乾的還是操心的活兒,同齡人不過是兩鬢斑白,他已是滿頭華發,自從接手戶部尚書一案後,又開始出現脫髮現象,著實心煩。
「大廷尉。」一身喜服的顧凜,頂著黑眼圈進了案理廳。
賈懷縉因在喜宴上多喝了幾杯,此刻正是頭疼欲裂,但依舊端端正正的坐在堂上,翻看著案牘,「你怎麼穿成這樣?像話嗎?這可是大理寺!成何體統!」
顧凜乖乖站著,不敢吭聲。
賈懷縉不耐煩道,「杵在這兒幹嘛呢?還不快去驗屍房瞧瞧去!」
顧凜做鵪鶉狀,點頭如搗蒜,「是是是。」
驗屍房,燭火通明。
仵作正靜靜的察看著邢丞堰的屍體。
「阿成,怎麼樣了?」
阿成轉身,恭恭敬敬作揖道,「少卿大人。」
「說了多少次了,見了我不必多禮。」顧凜無奈搖搖頭,走上前,站在了長案旁。
邢丞堰僵硬的躺著,面目平靜,像是睡著了。
「無任何外傷,獄內無打鬥痕跡,當日也無可疑人進入,應是中毒,還需進一步查驗。」阿成始終是低眉順眼的樣子。
「嗯,辛苦你了。」
「職責所在,卑職定當竭盡全力。」
「阿成,你能借我件衣服穿嗎?」顧凜難為情的撓了撓頭,在屍體面前穿喜服,實在是過意不去。
阿成愣了一瞬,忙道,「大人乃千金之軀,萬萬不可。」
又是這套尊卑有別之辭。
顧凜擺擺手,「好了好了,我不借就是了。」
「王爺。」
顧凜以為自己眼花了。
白景迎面走了過來,她已經換上一套水藍色的衣衫,襯得整個人越發清冷。
「我來給你送官服和大氅,你身子骨弱,小心受涼。」
顧凜愣在原地像根柱子似的,不知作何反應。
阿成低垂著頭,鞠躬道,「小人給王妃請安。」
白景溫聲道,「快請起。」
顧凜實在覺得這王妃性情多變,昨夜一副冷冰冰的態度,現在又上趕著來送溫暖。
而且於一個剛出閣的千金小姐來說,驗屍房實在不是個吉祥地,她在看到屍體時,未免過於平靜了。
「辛苦你跑這一趟,這邊事務繁忙,我不能陪你回府了。」顧凜溫溫和和道。
「王爺不必顧慮我,倒是王爺自己身子最為要緊,我帶了藥包,去小廚房熬製一下。」
不等顧凜拒絕,白景將衣物放在顧凜手裡,轉身便要走。
「等一下。」顧凜猶豫了一瞬,說道,「你人生地不熟的,我帶你去。」
待出門後,白景立時冷下了臉,又是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樣子,令人費解。
「以後這種事,讓南星去做就好。」
「他喝多了。」白景語氣冷冰冰的。
「他酒量差,昨夜還替我擋了不少酒,想來正睡得沉呢!」顧凜沒話找話,他也沒怎麼和女孩子相處過,府上沒幾個丫鬟,都是嬤嬤在端茶倒水,洗衣做飯。
他平日逛花滿樓,也不過是去聽小曲,可大家都愛往男歡女愛上湊。
他不大看重名聲,依舊我行我素,換來一堆罵名。
反正他挨罵挨習慣了,解釋也是浪費口舌,大家茶餘飯後笑談一下,開心就好。
「我四處轉轉,你自己熬藥去。」白景從衣袖中掏出藥包,扔給了顧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