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嗎。
望著混沌的白色,爾爾半闔著眼想。
那真是件可怕的事情,她不喜歡。
可是,她控制不了身上橫衝直撞的靈力,仿佛自己已經只是一個載體,坎澤那強大的靈力沖刷著她的四肢百闔,帶著她的憤怒和衝動,捲起無邊的浪潮,迫切地想要撕碎些什麼才能平息。
白光過曝,光亮得人眼睛都生疼。
呼吸有些急促,爾爾不甚舒服地動了動身子,周身的靈力霎時又暴漲三分,遠處傳來幾聲斥罵和低吼,她聽不太清,只緩緩抬手,想傾泄更多的靈力出去。
然而。
有人從背後抱住了她。
炙熱的靈力觸及她身上的白光,發出滋啦滋啦的響聲,霧氣像山間的雲一樣翻卷騰升,一隻修長的手穿過朦朧虛幻,輕輕落在了她的頭頂。
「好了。」
低沉的聲音,像磬鐘入海,將她不安的情緒全部包裹住。
瞳孔微微緊縮,睫毛也跟著顫了顫,爾爾怔愣地看著前頭的空白,想掙扎,四周卻有一股奇怪的力道,將她身上亂竄的靈力一點點收拾好,分條理順地放回了她的身體裡。
慢慢的,她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結界之內已經是一片狼藉,眼前海浪退散,地上橫陳著碎裂的法器和石柱燈台,艮圪等人立在遠處的結界裡,神色看起來十分疲憊。
微微一震,爾爾回過了神。
離燁一隻手還垂墜在地上,另一隻手正環抱著她,紅色的袖袍退到他的手肘,露出一截結實的手腕,隱隱能看見青筋,寬大的紅袍衣擺垂落在地上,像一團火似的將她攏在最中間。
她眨眼,扭過頭想去看他,卻只能看見他下頷的弧線。
察覺到她冷靜了下來,離燁抿唇,眼裡光芒點點,想開口說話,又覺得自己現在這情緒,語氣一定一點也不酷,於是他忍了忍,只伸手碰了碰她額前的碎發。
有點癢。
縮了縮脖子,爾爾沉默了許久,終於後知後覺地問:「我方才是怎麼了?」
「靈力失控。」離燁垂眸,「你可還記得許久之前,我曾企圖將你體內藏著的坎澤結元摧毀。」
提起那事,懷裡這人下意識地皺起了眉,好像還有些耿耿於懷。
心裡一緊,他手臂收攏,將她抱得更緊些。
「我沒下死手,給了他機會。」
坎澤是恨他的,如他也恨著他一樣,寧願自毀結元,也不願為他擺布。
不過坎澤倒是顧念了爾爾,自毀之時,將畢生的修為都留在了她周身穴位里,如果緩慢引出修煉,她是能破開自身限制,修為大成的。
只可惜她今天失控了,上萬年的靈力洶湧而出,差點殺了她自己。
「你急什麼。」他十分緩慢地問,目光隨之落在她臉上,一眨不眨,「受傷的是我,又不是你。」
爾爾還沒想明白坎澤是怎麼回事,一聽這話,臉色又沉了:「他們欺負你。」
瞥了艮圪等人一眼,離燁眼含愉悅:「嗯,與你何干。」
「我……」張了嘴又僵住,爾爾扭頭瞪他,「你我也算師徒一場,我為你抱不平很奇怪嗎,人家坎淵都知道為師父報仇呢。」
「坎淵仰慕坎澤。」他挑眉,「你與他一樣?」
哇哦。
爾爾興奮地挑眉,這算是上神的緋聞嗎,坎淵看起來那麼凶,原來是因為喜歡坎澤?可他們是師徒誒,九霄上的神仙都這麼不守陳規的嗎。
好刺激哦!
完全沒注意後面那個問題,爾爾兀自激動了一陣,直到想起這兩人都已經不在了,才惆悵地嘆了口氣。
「我們不會步他們後塵的。」她捏著拳頭,像宣誓似的吐出這句話。
離燁哼笑:「那倒是,誰也殺不了我。」
「不是。」爾爾搖頭,「他倆好歹還是師徒呢,我早就被你逐出師門了。」
離燁:「……」
什麼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什麼叫不是不報時候未到。他有些難堪地別開頭,僵硬地沉默。
那頭的艮圪臉都要綠了。
這麼腥風血雨的場面剛落幕,怎麼這兩個人就開始旁若無人的聊天了?這是筵仙台嗎?還是什麼茶餘飯後的涼亭,這麼多上神都祭出法器對著他們呢,怎麼好意思聊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的!
揮手放下結界,他深吸一口氣——
倒不是還要衝上去找死,而是拉過眾神,趁著離燁沒注意,趕緊走。
雲霧嘭地一聲升起,卷著他們的肉身和神魂瞬間消失在了結界之中。
「哎!」爾爾注意到了,細眉倒豎,起身就想去追。
離燁拉住了她。
「你怎麼比我還著急。」他好笑地道,「剛飛升上仙,就想隻身挑釁五個上神?」
爾爾叉腰,氣得腮幫子都鼓了:「場子得要啊,好歹追著喊一聲『說來就來,說走就走,你當我上丙宮是什麼便宜地界』,那樣場面才不會很尷尬。」
用看傻子的眼神看著她,離燁抬手指了指旁邊。
什麼東西?爾爾茫然地順著看過去。
破碎的結界一點點往四周落下,外頭的光照進來,裡面漂浮著的破碎的神魂輪廓也一點點清晰。
斷胳膊斷腿像風箏一樣四處飛著,有的還完整,有的碎成了瓷片狀,雖然只是魂魄體,看不太清楚,但它們很顯然都不是離燁的。
嘴巴緩緩張成一個O形,爾爾收回了即將邁出去的步子。
她終於明白艮圪說的「離燁不會吃虧」是什麼意思了。來的時候太急太氣,她只注意到大佬身上的異常,沒有發現四周的情況。
「下手……是重了點哈?」她乾笑,手指一收,將那些殘魂收攏成一點亮光握進手心,「不過不能怪您,是他們主動上門來生事的。」
離燁理直氣壯地點頭,臉上半點慚愧的神色也沒有。
「盤子。」他說,「我剛洗好,他們摔了。」
盤子?爾爾疑惑地想了一會兒,目光轉到水槽邊,這才看見那一地的碎片。
這是重點嗎,明顯不是啊,盤子才值幾個錢?
她回頭,企圖繼續與他說兩句話,好歹讓他明白什麼時候動手是對的,什麼時候動手是不應當的。
但話還沒說出去,她先意識到了一個問題。
這盤子碎的模樣,跟方才一隻手的神魂碎片……
一模一樣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