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之時,兩人找到了落腳的客棧。
正常情況之下,這時候的客棧就該只剩下一間房,然後兩人扭扭捏捏在床中間放上一碗水,再各自懷著心事入睡。
然而,離燁大佬跨進客棧,徑直往櫃檯上放下銀兩。
「一間客房。」
掌柜的一愣,抬頭看看他,又看看後頭那看起來尚未及笄的小姑娘,遲疑地指了指身後掛著的房牌:「客官,空房還多,您看這?」
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離燁重複:「一間。」
兩人每天都在一起,哪有出來了還扭扭捏捏的道理。凡間濁氣重,晚上定是要落下結界才好休息的,呆得近,結界小,還能省點靈力。
是以,爾爾也不覺得有任何問題,儘管引路的小二一步三回頭,欲言又止地看著他們,爾爾也還是神色自若地跟著踏進門,再將門關上。
客棧簡陋,沒有高床軟枕,桌椅板凳都不太乾淨,爾爾掃了一眼,皺了皺鼻尖,倒也沒太往心裡去,出門在外麼,難免的。
她打開自己的小包袱,翻出幾個銅板來,出門去找小二打熱水。
離燁默不作聲地看著窗外,似乎在走神。
但當爾爾打完水回來的時候,一隻腳跨進門,就被撲面而來的香軟氣息驚得一愣。
屋子裡的桌椅煥然一新,簡陋的架子床變成了梨花木的羅漢床,床上鋪著剛熏完香的錦被軟枕,香爐里一縷青煙裊裊正升。
客棧小二走在爾爾後頭,正喊著:「客官……」
爾爾轉身,一腳就將門給踹上了。
端著的銅盆的水重重地晃了晃,又慢慢歸於平靜,爾爾將它放去旁邊的花几上,然後咚咚咚跑到離燁跟前。
「這給人看見不得嚇死啊。」她小聲道,「隨便住住就成了,我也沒那麼挑。」
手裡捏著一冊不知用什麼文字寫的書,離燁仔細翻看著,頭也沒抬:「不是我。」
不是你還能是誰,難不成這房間覺得自己不好看,當即給自己重新變了個模樣?爾爾失笑,蹲在他腿側仰頭:「您也太仔細了,還選了個好看的樣式。」
「都說了,不是我。」捏著書擋住臉,離燁哼笑,「誰有空管你那麼多。」
嘴角止不住地往外咧,爾爾打趣道:「也虧得我知道自己高攀不上,不然就您這般的體貼,我等小仙,哪裡逃得出您的手掌心。」
身子微微一僵,離燁不悅:「高攀不上?」
「這話是我師兄說的,可不關我的事。」起身去擰了一方手帕,爾爾拿過來,展開他的手掌,將割蔥沾到的汁水一點點擦乾淨,「也沒說錯。」
是沒說錯,但是她師兄說這話是什麼意思?高攀不上他,與他倒是門當戶對?
眼神沉得厲害,離燁甩開了爾爾的手。
爾爾嗔怪:「動什麼呀,沒擦乾淨呢。」
「高攀不起還擦什麼。」他冷哼。
微微一噎,爾爾沉默,眼眸滴溜溜地打量他,好笑地道:「怎麼還賭上氣了。」
「沒有。」
「沒有還這麼說話?」
「就是沒有。」扔開幽冥史冊,離燁背過身,嗓音低沉,「少管我。」
真的好難伺候哦,爾爾有些哭笑不得,將帕子洗乾淨放好,又給自己換上一身寢衣。
「做什麼。」身後那人不高興地問。
還能做什麼?爾爾道:「睡覺啊。」
「凡人才需要睡覺,你是神仙。」離燁沒好氣地道,「給我起來修煉。」
眉眼一垮,爾爾盤腿坐在床上看向他:「入鄉隨俗不好嗎,凡人都是要睡覺的,況且這裡仙氣稀薄,我怎麼吐納?」
「百繪瓶。」
「……」白感動了,大佬拿這寶貝壓根不是為了給她保命的,就是想讓她修煉不偷懶。
扁扁嘴,爾爾掏出瓶子。
裡頭放著的是煉化過的靈力,尚無五行歸屬,也不知道他哪裡弄的,儲備極多。她吐納兩口,又偷偷地看向他,想討饒。
然而大佬自己已經入定,周身都繞著一圈流動的火光。
修火道的神仙甚多,但火焰這麼漂亮的,爾爾只見過他一個,他的每一片火里好像都有鳳凰,金燦燦的,原先還纏繞著的黑氣似乎已經被煉化,沒於金紅之中,不再顯眼。
感慨地嘆了口氣,爾爾正想收回目光,就見一縷突兀的黑氣從他左手掌心衝撞出來,像一條蛇一般,快速跳進了他的眉心。
「離燁?」她微驚。
火光一頓,逐漸在空中淡去,離燁睜眼,十分嫌棄地道:「作何擾我修煉。」
手指無意識地指了指,又弱弱地收了回來,爾爾想了想,委婉地道:「若是我修煉之時,有一股別的門道的氣息一直浮於我的氣息之上,是什麼狀況?」
離燁起身,慢悠悠走到床邊:「入定。」
爾爾飛快地閉上眼。
周身的靈力流動起來,什麼顏色都有,雜亂極了,離燁看著,眼裡神色凝重。
「靈力一直不融,便總會爭出高低。屆時你身上只會剩下一種靈力。」
爾爾睜眼,歪著腦袋問:「是哪種靈力強就留下哪種嗎?」
「不是。」離燁搖頭,「是你心向哪種,就會留下哪種。」
「……」心裡一沉,爾爾睫毛顫了顫。
也就是說,他的死怨之氣不融完全,就總有攻占他的那一天。
「想那麼多做什麼。」食指點上她皺起的眉心,離燁道,「專心修煉便是。」
勉強收回心神,爾爾哦了一聲,重新閉眼入定。
身邊有人坐了上來,衣料摩挲,溫熱的氣息朝她靠得很近。
爾爾察覺到了,不自在地扭了扭腰。
「別分神。」他略為嚴肅地斥她。
聲音就在她面前響起,似乎是與她面對面坐下了,爾爾輕咳一聲,努力集中精神。
但是,但是,這位上神竟然親自動手,替她融合靈力。
周身運轉的靈力原本是吸納仙氣再送回自己的經脈,而離燁就坐在她面前,像理亂麻似的將她沒有融合好的靈力一縷縷擰在一起,再送回她的經脈。
很清晰的,爾爾能感覺到仿佛有一隻手,拂過她身上所有不適之處,一點點安撫好,再溫柔地捂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