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家莊園的東北角升起了裊裊白煙,煙霧的底端,隱隱還有火光繚繞。
「起火啦!」
嘈雜的喊聲此起彼伏。
尚處在昏迷中的沈簡初所躺的地方離窗戶口很近。
焦糊味隨風傳進了屋內,也鑽進了她的鼻尖。
沈簡初的眉頭緊皺,被臭味刺激醒的同時,額頭上的多處傷口的疼痛也侵襲上了她的感官。
沈簡初撐著床面,艱難起身,迷茫地環顧四周。
她這才發現,她竟回到了她在厲家莊園住的房間。
她怎麼會在這?
她昏迷前的記憶碎片似的在她的腦袋裡拼湊,她尚覺得記憶混混沌沌,就聽到外邊雜亂的腳步聲和討論聲交織。
「你們這群該死的玩意,居然還敢在這樓閒逛,你們難道不是小樓起火了嗎?」
「還不快跟我救火!」
「熠辰小少爺跑進去那著火的獨棟樓玩,到現在都沒找到人。」
「要是小少爺出事,我們全都吃不了兜著走。」
……
厲熠辰在火場裡!?
沈簡初一個激靈,心臟緊緊揪起,什麼也顧不得了,衝出了房間。
樓道里還有幾個急著去幹活的人,大家都很有默契地無視沈簡初。
沈簡初的體力還沒恢復,只能勉強地跟上其中一個走得最慢的人的步伐,「找到厲熠辰了嗎?」
「他怎麼樣了?」
「有沒有受傷?」
那人白了她一眼,「你問我,我問誰?」
「別在這礙事,我們忙著呢。」那人說著,還用手肘頂了沈簡初一下。
沈簡初撞到了牆上,她用手撐著,堪堪站穩,便加快了腳步下樓梯。
她越來越著急焦灼,越走越快,很快就跑了起來。
哪怕她的氣力不夠,加速只會令她胸腔粘著,有種壓抑的密窒感,就好像她的胸腔連接了一根抽氣管,裡頭的氣息被一點點抽空。
她也不敢停。
她必須立刻馬上出現在厲熠辰的面前。
他只是個五歲的小朋友,就那樣孤立無援地處在火場裡,他該有多害怕?
沈簡初心焦無比,很快,她就到了起火的小樓。
周圍圍上了不少人,莊園的工人們都在拿著水潑樓的外圍。
一桶接一桶的水潑過去,效果並不明顯,好像盡數被張狂放肆的火龍吞噬,僅僅吞吐一些黑煙出來,火勢半點沒有減少。
沈簡初抓了個人就問,「看到厲熠辰了嗎?他出來了沒有?」
「沒呢,還在裡邊。」那人多嘀咕了一句,「火勢這麼猛,誰也不敢進去,小少爺怕是凶多吉少了。」
聞此,沈簡初頓時像被人扒去了一層皮。
她全身上下都泛著疼。
哪怕她從沒陪伴在厲熠辰身邊成長,也從沒好好照顧過他,但他,也是她的心肝寶貝。
是她在這個世界上最愛的人啊!
沈簡初沒有做更多的思考,她在地上撿了一件被工人們棄擲在地上的外套。
她把衣服泡進了水裡,再把衣服蓋在背上,迅速往火場裡沖。
「你神經病吧,快回來!」工人們呼喊著沈簡初。
誰也不想多事,上前去攔她。
沈簡初全力向前,進入入口時,火勢兇猛,猶如一條巨蟒向她張開了血盆大口,滔天的熱浪翻滾著侵上她的面門。
她的臉頓時就被烤得又紅又燙。
她縮在了那件外套下,把它當成最好的保護殼,尖著腦袋,不顧一切地向前沖。
「厲熠辰?」
「厲熠辰,你在哪裡呀?」
「我是你的姨姨呀,我來找你了!」
「厲熠辰!」
「厲熠辰!」
沈簡初不停地呼喚著厲熠辰的名字,喉嚨里被嗆入了不少黑煙,喉管很疼很疼。
她強撐著,每一聲叫喚都更加強烈和熱炙,「厲熠辰!你在哪裡?」
「厲熠辰,你要是聽見了,就我給一點回應!」
……
漸漸地,沈簡初越來越深入到火場中心,她像置身於火焰山的熔爐里,整個人都要被炙烤融化了。
隨著火燒的時間越來越長,小樓的頂部也搖搖欲墜,出現坍塌的跡象了。
沈簡初的四周不斷地出現塌陷,每一道「轟隆」聲都叫她膽戰心驚。
「厲熠辰!咳咳咳……」她一邊躲藏著,一邊叫人,眼睛也在火里四處尋找著。
她也就沒去注意腳下。
雙腳絆住了石頭,沈簡初單腳撲在了地上後,「啊!」
沈簡初驚叫出聲,她的皮膚在灼熱的地上面迅速收縮,被狠狠燙傷。
並且,因為下跪的地方不平,她的另一腳也馬上無力,發著軟往地上陷。
「轟隆隆——!」她頭頂的天花板開始搖晃。
沈簡初著急起身,痛到一時起不來。
就在這時,上方的木板向下墜。
沈簡初下意識閉眼。
「呲——!」
強烈的水柱從破碎的窗戶口裡噴射了進來,強力將那塊木板沖開。
木板掉在了沈簡初的腳邊,同時,濺下的水花給沈簡初帶來短暫的清涼。
沈簡初錯愕的睜眼,就見從四面八方,都有水流注入。
空中錯雜的水柱交匯,水不斷地澆在了地面上,不多時,原本還囂張猖獗的火龍就繳械投降。
沈簡初還是一臉懵,厲家莊園裡那些訓練有素的穿著黑色制服的保鏢們全都涌了進來,他們整齊有秩序地形成了一個嚴密的包圍圈,把沈簡初圈套在其中。
地面上升起的熱氣烘烤著沈簡初的傷口,她咬著牙,按著還發燙的地面,站了起來。
這時,安靜中,響起了鞋子碾過廢墟的踩踏聲,清脆得,像誰的脖子,被「咔噠」一聲擰斷了。
保鏢們開始以整齊的微小弧度整頓秩序,騰出一個剛好夠一個人通行的豁口。
下一秒,沈簡初就看到厲妄霆從那個入口走了過來。
因為光線的影響,厲妄霆的半邊臉被暗色籠罩,另一半邊臉被亮黃照耀。
他淺淺勾起了唇,頓時冰冷的寒意在空氣中亂竄,在頃刻間就蕩平了樓內剛剛的熱氣。
「沈簡初,你這麼奮不顧身地跑進來救厲熠辰,是因為你早就知道,他是你的親生兒子了吧。」
沈簡初胸腔巨震,仿佛受到了巨大的衝擊。
完了。
這是她當下最真實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