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晏晏溫柔的語調里說出來的，全是尖酸刻薄的話。
「那個抱著你的勞改犯，倒是你的親生母親。」
「你是她和別人生的野種。」
「你住口！戚晏晏，你不要再胡說八道了！」沈簡初很想堵住戚晏晏的那張嘴。
戚晏晏不以為意，「這些話，我又不是和你說的。」
「再說了，他雖然小，就活該被你瞞著嗎？」
戚晏晏直勾勾地盯著厲熠辰，「這些年，就當我和妄霆疼愛錯了人，你不要再糾纏我們了。」
聽著戚晏晏說出的這些話語，厲熠辰愣愣地轉回了小腦袋，看向沈簡初。
「你是媽媽？」
沈簡初的眼淚洶湧而出，她張了張唇，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有一句句的，「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是她，在他剛出生的時候離開了。
是她，在他的成長過程中缺席。
也是她，讓他被迫接受那些不堪入耳的話。
「沈簡初，怎麼說厲熠……小辰，不，小野種，前邊活的五年被我們照顧得好好的，你現在多少盡點責任，不要虧待他了。」戚晏晏輕聲細語地添了一句。
沈簡初想再捂住厲熠辰的耳朵，雙手被他按了下去。
「我想聽。」他想知道。
到底誰才是他最親的人。
戚晏晏卻沒有再說了，轉著輪椅的滾輪就要離開。
而厲熠辰一下子接受了太多的信息，小小的身板根本接受不來，更別提消化各種複雜的情緒。
他的胸腔劇烈起伏，心口一陣陣絞痛，迫不得已地按住了心臟，整個人不受控制地往地上倒去。
「厲熠辰！」沈簡初一直在注視著他，自然也沒錯過他的任何變化。
她急忙把厲熠辰抱進了懷裡。
「你怎麼了？」
「厲熠辰？」
她茫然地望向了一旁無動於衷的厲妄霆和戚晏晏。
「厲熠辰好像發病了，求求你們，幫我打下電話，救下救護車。」
「求求你們了！」
厲妄霆認準了厲熠辰和他沒有血緣關係，自然不可能再幫他了。
可沈簡初只求他幫忙打個電話。
就一個電話。
厲妄霆淡淡的聲音緩緩響起。
「沈簡初，你覺得可能嗎？」
他的話輕飄飄落下，便腳步不停，徑直向前要離開。
戚晏晏冷睨沈簡初，嘴角噙著一抹淺笑，也轉著輪椅跟上。
「對了。」
戚晏晏正在轉動中的輪椅停了下來。
「沈簡初，有件事，你記牢了。」
「既然他不是妄霆的小孩，以後，也不能姓厲了，你隨便再給他取個名字。」
「總之，別叫厲熠辰了。」
「不要再噁心我們就是了。」
戚晏晏的字字句句都在鑽沈簡初的心。
厲妄霆前進的腳步，更是自始至終都沒為沈簡初和厲熠辰停過。
沈簡初看著默默流淚的厲熠辰的小臉，拼了命地壓下心上不斷湧上來的悲愴。
「厲熠辰，你撐著。」
「忍一忍，我馬上送你去醫院。」
她握住厲熠辰的小手，「別怕，我一定不會讓你有事的，你相信我！」
她摟緊了厲妄霆，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快速奔跑了起來。
她身上太多傷了，再加上體能有限，哪怕她很想加速，卻還是不得不受限。
好在，這附近就有個小診所，不算太遠。
「醫生！求求你，救救我的小孩。」沈簡初把厲熠辰抱進了診所里，放在了推床上。
醫生馬上把厲熠辰推進了急診室為他治療。
沈簡初的心跳起伏不定，焦灼難耐地撐著牆等待。
而另一邊——
厲妄霆專屬的勞斯萊斯正在馬路上快速行駛。
厲妄霆暗沉的視線還停留在車窗外，骨節分明的長指貼在了扶手上。
他身上冷厲的氣息在密布的車廂內盤旋，「剛剛，誰讓你叫他小野種的？」
厲熠辰出生不久，體弱多病，一直是醫院裡的「常客」。
是厲妄霆親力親為，一直在照顧他的。
戚晏晏的額頭髮涼，狠狠地咯噔了一下。
她怎麼忘了，在這個世界上，厲妄霆對厲熠辰最好。
「我那樣說，你不開心？」
厲妄霆沒有回答，但他身上驟然加劇的暴戾氣息已是最好的答案。
「你是不是覺得我和平時相比，很不一樣？」戚晏晏堪堪穩了穩心神。
「我是在為你鳴不平。」
「沈簡初太過分了，我忍不了。」
戚晏晏的心跳得很快，她也不確定厲妄霆吃不吃她這一套，她只能賭。
「憑什麼沈簡初不停作孽，我們就必須被迫接受？」
戚晏晏的語氣裡帶起了濃濃的哭腔。
「要是那天，在大橋上，你沒有及時趕到，我真被人欺辱了，我就活該倒霉嗎？」
「嗯？」
戚晏晏晃厲妄霆的手，「妄霆，你說啊！」
「是不是在你眼中，我就那麼不重要？」
「……」厲妄霆啞口無言。
厲熠辰有今天，都是沈簡初害的。
他質問戚晏晏做什麼？
她不過是個可憐的受害者罷了。
「抱歉。」厲妄霆僵硬地抬了抬手，在戚晏晏的肩膀上生硬地拍了拍，算作安撫。
戚晏晏小小的鬆了一口氣，微微頷首，扭過臉，假裝看向車窗外，手還在臉上輕捻了捻，像在擦眼淚。
——
急救室的大門剛剛開啟，沈簡初立即跑了過去，詢問醫生，「醫生，我家小孩怎麼樣了？」
「小孩的情況暫時是穩定了下來，但小孩之前的病情……很嚴重，我還是建議轉去大醫院治療比較好。」
「好。」沈簡初連忙點頭，迫不及待地要去看厲熠辰。
「等一下。」醫生叫住了沈簡初。
「醫生，小孩還有什麼問題？」沈簡初緊張萬分，心一下就懸到了半空。
「醫藥費交一下哦。」醫生說。
「好的好的！」沈簡初嘴上那樣回答，心裡卻格外沒底。
她身上沒錢，只有方竹溪給的幾百塊。
但這個念頭一閃而過，很快，沈簡初的注意力就被從病房裡跑出來的厲熠辰吸引了。
「你怎麼出來了！」
厲熠辰拽掉了輸液管，光著腳站在了門口，眼巴巴地盯著沈簡初看，眼睛一眨不眨的，看得格外出神。
沈簡初趕緊走過去，把厲熠辰抱進了懷裡，讓他的腳遠離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