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媽媽,佟佳現在身體還傷著,心理很脆弱,請你不要再給她增加壓力了。閱讀」教導主任死死的拉住佟媽媽,「有什麼話等孩子身體好了再說。」
「你看她那個悶不吭聲的樣子,像是會聽話的模樣嗎?」
「佟媽媽。」
教導主任廢了老鼻子勁兒了,把佟媽媽從病房裡拉出來。
佟媽媽就坐在病房門口,一邊哭一邊念叨:「你們看看,她從就是這個死樣子,說什麼問什麼都悶不吭聲,一句話不說,動不動就嫌我煩。小時候讓她去讀舞蹈培訓班,表面上看起來好模好樣的,結果學了半年一點進步都沒有。一說她她就說煩。她爸爸出事,所有人都歧視我們,娘家嫌我們煩,花錢,她爸爸以前的兄弟以前是喝酒抽菸吃飯,我們家一出事,天天的催債。鄰居都在看笑話。
我這麼辛苦圖什麼?還不是圖她出人頭地,平平安安,結果她給我跳樓。」
說到這,佟媽媽更生氣了,哭的更厲害了,「我們好不容易搬了家,以為沒人知道了。結果你們學校,現在鬧的所有人都知道了佳佳的爸爸是殺人犯,以後讓我們怎麼活下去?我一天到晚的打工……」
佟媽媽就這麼念叨著,校長聽著也煩,跑一邊去了,冉老師沉浸在心理創傷中走不出來,整個人木木的,就只有教導主任在勸佟媽媽,解釋學校也沒想到會發展成這樣,想讓佟媽媽冷靜下來。
沒想到啊,有了人附和,佟媽媽喋喋不休說個沒完,一個人在那裡足足念叨了一個多小時,嘴巴叭叭的一刻也沒停。
醫院的門就是普通的人,怎麼可能隔音?
佟佳就把自己埋在被子裡,耳邊全是佟媽媽喋喋不休的念叨,感覺自己快瘋了。
她最怕的就是這個。
她這個媽,從小就是這樣,她一有什麼事情不對她的心意了,她能一個人在那裡念叨好幾個小時。
有時候,兩個人吵架了,她把自己關在房間裡面,她媽就坐在房門外面數落她,從盤古開天闢地念叨到今時今日。
跳舞那一次,她根本不想去,她媽足足在門口念叨了一個多月。
每次吃完飯提一次,然後她只要說不去,不要,不想,她就坐在門口念叨。
一個月啊,整整一個月啊。
一天不歇,一刻不停。
深仇大恨,莫過於此。
她好幾次想從樓上跳下去,每天都在哭。
最後終於妥協了。
爸爸去世後,就更可怕了。
每天只要見面,就開始哭,訴苦,念叨。
一個意思,翻來覆去的說。
到了高中才好一點,因為高中有晚自習了。
終於,她從白天到黑夜都不用再見到她了。
耳邊一邊哭一邊念叨的聲音還在繼續,一個小時了,還在繼續。
一個半小時後了,還在繼續。
到底她要念叨到什麼時候?
佟佳拼命的堵住耳朵,可是那喋喋不休的聲音就像是一個魔咒一樣一直往耳朵里鑽。
她是個不孝女,她不聽話,她不順從她。
她從來不為家裡著想。
總之都是她的錯。
是別人的錯。
佟佳掀開被子,看向窗外,醫院的窗戶是被鐵絲封住的,可見在這裡有多少人跳過樓。
活著,真的太苦了。
「別再說了!」
坐在一旁的冉老師都快被逼瘋了,她衝過來,嘶吼道:「你真的想逼死你女兒嗎?你是她媽媽還是仇人?憑什麼她全部都要聽你的?喋喋不休,喋喋不休,一個勁兒的說說說,念念念,你是知了嗎?兩個小時了,整整兩個小時,別說她了,你看看其他人,是個正常人誰受的了你?」
「冉老師。」教導主任一個勁兒的使眼色,別說了,都別說了。
他已經夠苦的了。
他整整受了兩個小時的精神攻擊。
整個人都快崩潰了。
都停下來吧。
快停下。
別說佟佳,再這麼念叨下去,他都想跳樓了。
佟媽媽一聽別人吼她,尤其吼她的人還是害佟佳跳樓的冉老師,立刻火氣上頭,「你算什麼東西?你有什麼資格吼我,全天下除了我,還有誰會真心實意的關心佳佳?我才是唯一愛她的那個人,我是她媽媽,難道我還會害她嗎?我念叨她不就是希望她能改,能好好的嗎?我告訴你們,所有欺負佳佳的人,因為她爸爸是殺人犯歧視她,逼她跳樓的人,我都不會放過!我要去教育局投訴你們,把所有的事情曝光,讓所有人譴責你們!」
「佟媽媽,你冷靜一點,這件事情我們解釋過了,學校並沒有做出太激烈的處理,我們只是讓佟佳把你請到學校商量後續如何教育的問題,這件事情不能怪到學校頭上啊。」
教導主任大事化小小事化無的態度讓佟媽媽感覺自己勝利了,「你們這些害了佳佳的兇手,我一個都不會放過!」
佟佳呆楞在病床上,曝光這一切?
那不是所有人都知道她是殺人犯的女兒了?
以後,她要怎麼活下去?
不,不要。
佟佳拔掉輸液管,從床上爬了起來,衝出門,可惜,佟媽媽已經打通了媒體的電話。
佟佳癱軟的坐在地上。
佟佳的跳樓讓冉老師也沒法再執教了,不僅是聞風而來的媒體的日夜騷擾,還有跳樓這件事情造成的心理創傷,她必須接受心理治療,要心理醫生開具康復的醫生證明才能上班。
佟佳的同學也不好受,雖說佟佳做了很過分的事情,但是大家還是忍不住想,是不是他們對佟佳的排擠導致她跳樓的。
可是,他們也只是害怕啊。
誰身邊突然出現一個殺人犯的女兒會不害怕呢?
畢竟他們從來沒接觸過殺人犯啊。
那真的很可怕。
班長和人商量想去看佟佳,道歉,解釋一下,可惜佟媽媽不讓任何人接觸佟佳。
大家就只能這麼難受著,愧疚著。
晚上回家時,李思思悶悶不樂,「周源,你說我們對佳佳是不是太過分了?」
「沒有。」周源說道:「她跳樓跟我們無關,本來她可以安安靜靜,平平安安的過日子,是她自己只想著陷害別人,作惡,才會導致今天的一切結果。」
「可是,佳佳現在好慘。」
「那我問你。」周源雙手搭在李思思的肩膀上,堅定的看著她的眼睛,「如果一個通緝犯,殺了一家五口在逃,你發現了他,舉報了他,然後他被抓了,在被抓的途中因為害怕妄圖逃跑,跳樓摔斷了腿,終身殘疾,你會覺得自己過分嗎?」
李思思搖頭。
「佟佳也是一樣。她自己的選擇造成了今天的結果。我們不能因為在結果中看到誰比較慘就去同情誰。我們是在做正確的事情,做正確的事不一定能帶來一個完美的結果,但是結果足不足夠完美不是我們選擇做不做正確的事情的理由。我們做它,只是因為它是正確的。佟佳作惡,我們揭穿她,並沒有錯。冉老師要求請家長也是一樣,沒有錯,這是學校處理事情的流程。不然,難道因為惡人會跳樓,我們就一味順從她,縱容她,連反擊都不能嗎?」
「嗯。」
李思思點頭。
只是理性如此,但是她還是覺得難受。
畢竟那可是活生生的一個人啊。
本地媒體蜂擁而至的採訪,卻都默契的把此次事件中算得上核心的李思思,將矛盾集中在了學生和老師,身為殺人犯的女兒被歧視身上。
學生被老師逼跳樓,這是多大的熱點啊。
本地一報導,被人一轉載,關注度一下上來了。
外地的媒體也開始加入,終於有人注意到了李思思,正納悶怎麼沒人將時間引導向校園霸凌這麼大一個熱題材,準備干一票大的的時候,有人提醒了,「那是三中出來的,校長張臣岷。」
對方:「……」
對方:「就是那個到現在還在維權,幹掉了我老領導的那個張臣岷?」
「對。」
那算了,還是集中在歧視,老師和學生身上吧。
柿子要挑軟的捏。
外地一報導,「父親是殺人犯,學生備受歧視,無奈跳樓」的新聞一下成了全國性關注事件。
無數曾經在學校受過偏心老師欺凌的人將自己代入了進去,紛紛發聲聲討冉老師。
「殺人犯的女兒怎麼了?
父親是殺人犯,難道女兒就不能是好人嗎?
何況,父親殺人的時候,女兒還未成年。」
而那些原生家庭受過傷的人又紛紛把自己代入進了一個備受家長pua,折磨的角色中,開始聲討起家長。
「老師做錯什麼了?
那個佟佳幾次三番陷害同學,作惡多端,老師只是讓請家長配合教育,過分嗎?
很過分嗎?
真正逼她跳樓的難道不是她媽媽嗎?
什麼樣的媽媽才會讓自己女兒一聽請家長就跳樓?
難道這不可怕嗎?」
剩下的網友夾雜在兩波巨流之中弱弱發聲。
「雖然我知道歧視不對,但是,如果有一天,你知道身邊的同學父親殺過人,你不害怕嗎?誰知道她基因里是不是就帶著極端主義?」
「我連只雞都不敢殺,要是突然知道,肯定會害怕好一陣子。」
「陷害同學作弊,偷同學作業,下·藥,呵呵,三樓跳什麼樓?找一根繩子吊死啊!裝模作樣。」
「殺人犯的家人被歧視不是應該的嗎?日日夜夜生活在一起,誰知道他們是不是一夥的。」
……
佟媽媽躲在病房裡,瑟瑟發抖。
她根本沒想過事情會這麼發展。
難道不是應該大家和她一起譴責老師,譴責學校嗎?
為什麼要怪她?
身為一個母親,她是全天下最愛佳佳的人,佳佳跳樓怎麼可能是她逼的?
還有那些說她老師是殺人犯,活該被歧視的,真的是太惡毒太可惡了。
佟媽媽抓著躺在病床上面如死灰的佟佳,眼淚簌簌落下,「佳佳,對不起,媽媽不知道會這樣,不知道他們會罵媽媽,會罵你。就因為你爸爸是殺人犯,所以媽媽和你做什麼在他們眼裡都是錯的。明明都是別人的錯,是他們歧視你的,可是那些網上的人只知道罵我們……」
佟媽媽一邊說著,一邊擦眼淚,身型瘦小的她憔悴異常,看著可憐極了。
佟佳想把手從佟媽媽手裡抽出來,她動了動,可惜完全解救不出來。
她乾脆就這樣轉個身,以一個極其扭曲的姿態背對著佟媽媽,閉上了眼睛。
可是佟媽媽完全沒有感受到她的抗拒,繼續哭訴著,「佳佳,媽媽這輩子只有你爸爸一個男人,你爸爸年輕的時候外出挖礦,回來沒多久,小三就找上了門,當時要不是媽媽肚子裡懷了你,早就和他離婚了。後來,你爸爸生意一落千丈,小三走了,家裡沒米沒油,要不是媽媽去給人洗碗,跪下來求人,誰管你的死活啊。後來你爸爸生意又起來了,咱家的日子才好過起來。
你還記得小時候嗎?家裡就一盤肉,肥肉媽給了你爸爸,瘦肉媽全給了你。你爸出事後,媽媽想給你一個完整的家,買車買房要救你爸爸,可是對方心是真狠啊,眼睜睜看著我們孤兒寡母跪在地上求他們,一句話都不肯松,諒解書是死也不寫,還放言就是要讓你爸爸死,我能有什麼辦法?」
佟佳用一隻手捂住耳朵,煩,很煩。
她感覺整個人快窒息的死掉了。
腦子裡整個神經都繃的緊緊的,就差一下,隨便什麼東西就會整個斷掉。
這時,病房門口有人敲門。
佟媽媽總算不說話了,去開門。
一開門,對方抓住她的頭髮就把她往牆上砸過去。
佟佳驚恐的看過去。
一男一女。
很熟悉。
就是那個在她爸爸被抓後,天天去他們家騷擾他們的人。
那個被她爸爸撞了,扔河裡淹死的人的父母。
據說那個人是二十二歲,馬上就要大學畢業,剛去見過女方父母,也帶女朋友見了自己爸媽。
就等著畢業結婚。
那個人的爸媽是徹頭徹尾的瘋子。
自從他們打聽到她和媽媽的地址之後,每天都在小區門口堵他們。
明明法院只判了爸爸坐牢,可是他們卻想讓爸爸死。
逼死她和媽媽。
讓她和媽媽給他們的兒子陪葬。
好不容易搬了家,逃走了,這兩個人居然又找了過來。
張爸爸和張媽媽兩個人抓著佟媽媽拳打腳踢的揍。
他們這一輩子就那一個孩子。
不要了。
什麼都不要了。
就是豁出這條命,也要給他報仇!
「媽。」
佟佳從床上爬起來,衝過來護著佟媽媽,「別打了,你們再打,我就報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