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蓮齋,秦憐召來了幾位男倌同桌飲酒,酌酒談笑間歡聲笑語傳出,打破夜晚的寂靜。
門外兩名侍衛站崗,不時朝屋內投去一瞥,忍不住低聲討論起來。
「男子也只是找三五個,蓮主這是直接朝百家姓干啊,這樣不靠譜如何帶領咱們在極北之地立足。」一人眯起眼睛滿臉疑慮地說道。
另一人皺著眉頭,低聲制止道:「休要胡言,蓮主豈是你我能編排的,小心傳進哪位領主耳朵里,吃不了兜著走。」
他年歲稍長,目光中閃爍著警惕,似乎對周圍的一切都保持著高度的警覺。
被訓斥的侍衛似乎並不在意,依舊不屑的說道:「怕什麼,四位領主不在,謹公子又出去辦事,誰能聽到。」
訓斥之人聽聞此話,臉上現出無奈之色,只得轉過頭去不再理會這初生牛犢。
程謹從拐角處走了過來。他身姿挺拔,眉目如畫,步履之間自有一股氣度。
意味深長的對那議論秦憐的侍衛笑了笑,眼神中帶著些許冷意,「蓮主性格愈來愈好了,竟讓你忘了規矩,不過沒關係,天亮之前你會懂的。」
侍衛聞言臉色驟變,剛才的輕蔑不屑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惶恐與不安。
程謹不再理會那名侍衛,抬腳穩步走進百蓮齋。
秦憐好像沒看見他來了,程謹站了許久,直到秦憐慢悠悠品盡杯中的最後一滴酒。
秦憐揮了揮手,示意周圍的男倌退下。
「本尊倒是不知,你何時喜歡多言了。」秦憐側目看了程謹一眼,眉梢帶著幾分玩味。
程謹給她倒了一杯清茶,「殺孽太重不好,有人不懂禮數多嘴,自有瓔珞懲治。」
秦憐接過茶飲了一口,慢慢轉身,懶洋洋躺到貴妃榻上,眼神幽深。
「見過程灝的手段了?」
程謹點點頭,「見過了,不過謹不明白,程灝不過是個草包,爺為何還有後顧之憂?」
秦憐聞言,喝茶的動作頓了頓,隨後笑出了聲。
跟了秦憐這麼久,程謹哪能不知她為何發笑,還是低下頭小聲問:「爺笑什麼。」
秦憐放下茶盞,提起酒壺,酒意未散,搖搖晃晃走到程謹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在你潛意識裡,程灝那般草包就該輸給你,是也不是?」
程謹點頭,語氣堅定。「是。謹寒窗苦讀數載,委實想不明白爺為何會有謹會輸給他的顧慮。」
秦憐緩緩收回手,眼中閃過冷意,「幾代人的努力,憑什麼輸給你這區區數載?」
「程灝的太子之位,是他外祖的父輩,歷經幾代籌謀和心血才築就而成的。」
「你覺得你過往的苦讀能與之相比,那你又是否考慮過程灝的太子之位背後,凝結了多少人畢生的謀劃?」
她的聲音在靜謐的夜裡迴響,帶著透骨的寒意,「程灝曾外祖父,窮盡一生心血為兒女鋪路,傾盡家財與權力,砸出個護國將軍。」
「護國將軍的地位和威望,成為了李氏在朝中的第一道屏障,也是程灝母家的最大驕傲。」
「李貴妃的命運自她出生那一刻起,便被家族牢牢掌控,她的祖父與父親早已為她規劃好了一生的道路。」
「他們走的每一步都是謀算和博弈,終逼得她一步步走上那個高位,成為皇帝寵愛的妃子。」
「李貴妃,是為李家的榮光而生。」
秦憐直視程謹,「無論程灝如何平庸,他都有一個強大的曾外祖,有整個家族為他鋪平道路。對他來說,唯一要做的事不過是向前走罷。」
「而你程謹,命運與他截然不同。」
她停頓片刻,將手中酒一飲而盡,隨即繼續道,「自鄭氏產後不久你便被丟棄民間,鄭氏苦尋多年無果,終因失子之痛而一蹶不振,她從未在你的仕途上做過任何安排,你根本不明白那波譎雲詭的權力遊戲,你有的不過是你孤身一人的寒窗苦讀。」
程謹面紅耳赤,被秦憐一番話點了個通透,「謹目光短淺,不識爺的用心良苦,還請爺息怒,不吝賜教。」
秦憐轉過身,拍了拍程謹的臉,「你不是沒有後台,你母親是東陵帝君最疼愛的胞妹,你背後或許有整個東陵皇室。」
程謹愣在原地,母親確是東陵帝君的胞妹,可她與東陵皇室已數年未曾來往。
況且,北夏皇真的會對一個擁有異國血脈的兒子寄予厚望嗎?
百蓮齋內寂靜無聲,秦憐餘光掃視程謹,見他呆呆愣愣的模樣,擺了擺手道:「出去吧。」
看著程謹漸行漸遠的背影,斬冥忍不住對秦憐道:「你明明可以心平氣和同他講,為何要夾槍帶棒?」
秦憐淡淡回應道:「少管。」
斬冥嘆了一口氣,「唉對了,剛才我趁你不注意出去轉了一圈,看到好多可憐人吃不飽穿不暖,遭受不公待遇,最小的孩子還未滿月便隨父母顛沛流離。」
「你不僅有本事,還有錢,你為什麼不去幫幫他們?」
秦憐仍是那副冷淡模樣,飲下一口酒,「還不是時候。」
斬冥見狀,雙眼燃燒著憤怒的火焰,「還不是時候?不過舉手之勞,你打算等到什麼時候,等人死絕了嗎!震天若在,絕不會像你這樣冷漠無情!」
秦憐還未作聲,九嬰便已極度不耐煩怒斥道:「你煩不煩?要覺得震天好,你就滾出去找到他的墳把他拋出來。」
「小魚自己都過得不盡人意,還要依你之言顧及人間疾苦?」
九嬰繼續,不留情面的直斥斬冥的提議:「震天是大英雄沒錯,但他孤身一人,沒有後顧之憂。小魚呢?」
「她身系蓮台數千弟子,怎能跟你的震天將軍比較。」
「若是見一苦命人便施以援手,你猜極北之地的權貴們會怎麼報復她?別說她無暇顧及他人,就算她有那個能力,憐憫之心雖貴,但不動於衷也不是罪過。」
秦憐打斷九嬰的敘述,「不必跟它多言,無用之功。」
斬冥怒氣沖沖化出人形,「不幫就不幫,你們幾個心比石頭還硬。」
「也對,一個嗜殺如命的女魔頭,一個上古凶獸,鐵石心腸也沒什麼好奇怪。」
斬冥說罷,憤然轉身,負氣跑出異度空間。
九嬰轉頭看向秦憐,「斬冥只是被情緒所牽,但此事必然不能輕易答應。」
秦憐點了點頭,目光凝重,「這樣的善行,本就是無盡深淵。」
她要做的事,遠比激情和衝動來得重要。
秦憐深吸一口氣,思緒漸漸清晰起來。「七日後去爍海門十分兇險,我也不敢確信到底有沒有性命之憂。」
一人一獸早在時光流逝中建立了深厚的羈絆,九嬰用似懂非懂的目光看著她,「能不去嗎?」
這次去爍海門的交涉,秦憐並沒有十足的把握。
她百分百確信會有第三勢力插手其中,顏香香可是冥子欽的心頭寶,警告了顏香香,冥子欽怎能無所作為。
這樣一來,爍海門便只有兩條路可選:歸順,或是滅門。
秦憐愣了愣,隨後展顏一笑,「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