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城市的醫院全都人滿為患,余兮兮的車剛開到門口,醫院保安便揮手趕人,不耐道:「沒車位了,不能進。」
余兮兮皺了下眉,正要說話,副駕駛室里的周易便先落下了車窗,問那保安:「師傅,請問這附近哪兒還有能停車的地方?」
保安說:「旁邊兒有個四季酒店,停那兒去吧。」
兩個姑娘沒轍,只好把車開過去。那個酒店並不算遠,離醫院也只有一千來米,她們從把車停到地下室到走路返回醫院大門兒,總共也只花了十五分鐘。
站在門口抬眼瞧,遠遠便看見一個穿字母T恤的男人,一米七五左右的個子,身材瘦削,相貌白淨,鼻樑上架著一副黑色框架鏡。
余兮兮眯眼,便走近邊揚了揚下巴,「誒,那個是張偉航吧?」
周易的目光順著瞅過去,點頭,「對對,是張偉航沒錯。」說完便沖那白淨男人招手,「班長,好久不見啊。」
張偉航臉上笑盈盈的,「來了啊。」
「嗯。遲到了十幾分鐘,不好意思。」周易笑著解釋,「本來時間都算好了的,結果醫院沒車位,我和兮兮只好到隔壁酒店去停車,給耽擱了。」
「不礙事。我也剛到一會兒。」張偉航隨意擺了下手,轉頭,視線看向旁邊的余兮兮,開玩笑道:「喲,哪兒來一這麼漂亮的大美女,我咋不認識。」
大學那會兒,張偉航跟余兮兮都加入了院上的學生會,大三時一個當上了主席,一個當上了副主席,基本上隔三差五就要湊一塊兒開會。加上兩個人是同班同學,上一樣的課,交一樣的作業,關係自然不算生疏。
余兮兮勾唇:「幾年不見,班長真是越來越會說話了。」
畢竟是大學同學,即使久未聯繫也不見得生疏,笑鬧著打完招呼,三個人一同往住院部的方向走。周易轉頭看兩側,問:「對了班長,這次同學會人齊不齊?」
張偉航嘆了口氣,搖頭,「大學一畢業,同學們各奔東西,忙工作的忙工作,忙家庭的忙家庭,哪兒有聚得齊的。」隨後頓了下,又道,「不過這次也算不錯了,說要看程老,在雲城本地的基本都來報了名。加咱們仨,一共有十四個人。」
余兮兮心裡還記掛著程院長的病情,不由蹙眉道:「班長,畢業之後基本上就只有你和程老有聯繫。那你知不知道,程老這次的病……是早期還是晚期?」
張偉航笑,「別擔心,是早期,手術一做就能慢慢兒康復。像咱程院長這麼負責敬業的老師,好人有好報的。」
聞言,余兮兮頓時捂著心口長舒一口氣,又聽見班長說:「來,這邊兒,程老的病房在五樓。其它同學都先上去了,咱們也走快點兒。」
「嗯,好。」
說著話,三人乘坐電梯直達五樓。張偉航帶路,余兮兮和周易則安靜跟在後面,順著鴉雀無聲的走廊往前走,幾分鐘後,張偉航的步子停下。
「就是這兒。」他伸手指了指,隨後便推開房門提步入內。
屋子的隔音效果不錯,門關著聽不清,一打開,歡聲笑語瞬間飄滿整條廊道。然後便是一道粗嗓門兒,大喇喇質問:「我說張偉航,你剛才跑哪兒去了?程老一直在找你。」
張偉航笑笑,「我下樓接人。」說著轉頭,目光看向躺在病床上的老人,俯身湊近了點兒,音量拔高說:「程老,余兮兮和周易也來了。」
程院長是退休後又被返聘回華農大的,現年已是七十二歲高齡,耳朵眼睛都不大好使。他沒聽清,皺緊眉頭問:「你說什麼?誰和誰?」
張偉航聲音更大:「余兮兮和周易!」
「誰和周易?」
「余兮兮和周易!」
「余兮兮和誰?」
班長快哭了,「……余兮兮和周易啊程老師!」
「哦。」程院長遲遲地點了點頭。
一陣腳步聲傳來,屋裡的眾人下意識地轉頭去看,只見兩個年輕女人一前一後進了門。前頭那個容貌清麗,穿一件寬鬆襯衣配牛仔褲,打扮隨意中偏向中性,看上去乾淨,爽利;後頭那個則嬌美而嫵媚,五官精緻,眉眼楚楚,一身淺粉色的及膝連衣裙,裙擺下,小腿細弱雪白。
余兮兮抬眸;屋子裡數張臉孔有的熟悉有的陌生,她並不能一一叫出名字,只好微笑著點頭示意。然後走到病床旁邊。
程老院長躺在床上,滿頭銀髮,臉上的皮膚也乾癟,遍布深深淺淺的皺紋。那雙記憶中精明有神的眼眸顯得有些迷茫,渾濁,不大清靈,但他的唇角卻在笑,和藹可親。
余兮兮和周易同時輕聲喊:「程老?」
程院長的目光仔細在她臉上端詳,有點兒困惑:「……你們倆是?」
「我是余兮兮。」
「我是周易。」
老院長皺眉,還是沒想起來。
同學們有人接話:「程老,余兮兮和周易您都不記得了呀?以前她倆經常幫對方打掩護翹課,還幫答到,您發現之後罰她們掃了一個月實驗室呢。」
兩個人:「……」
程老院長仔細想了下,瞬時恍然大悟:「哦哦哦,是那倆搗蛋鬼?那我可忘不了,記起來了記起來了。」
兩個人:「…………」
屋子裡哄堂大笑。
師生重聚,聊聊過去談談現在,氣氛輕鬆而融洽。余兮兮坐在邊兒上給大家削蘋果,程院長轉頭看她,又看看她身旁的周易,笑著道:「當年你們剛上大學的時候,都是長頭髮,大眼睛,又老愛黏一塊兒,院上的老師都有點兒分不清誰是誰。這麼多年了,你們還是好朋友,難得。」
話音落地的同時,余兮兮蘋果也削好了,周易伸手接過,拿刀切開分給其他人。
張偉航用手夾起一塊兒放嘴裡,邊嚼邊含混不清地問:「對了余兮兮,你結婚證都領了,打算什麼請大家喝喜酒?我這可是幫大傢伙問的。」
老同學們都默契得很,霎時一呼百應紛紛附和:「就是就是,什麼時候請喝喜酒?」
「……」余兮兮臉微紅,有些不好意思:「應該是年底之前吧。」
周易轉頭看她,低聲:「準備年底辦婚宴?」
「差不多。」余兮兮抿嘴一勾唇,也低聲說:「到時候你給我當伴娘。」
周易眸光黯了一分,淺笑:「可以的話,我肯定給你當伴娘。」
余兮兮:「有什麼不可以的?」
「萬一出什麼意外呢?未來的事誰說得清。」
「比如什麼意外?你跟人閃婚?」余兮兮一臉嫌棄,「小姐,您不會這麼饑渴吧。」
周易給她氣笑:「狗嘴裡吐不出象牙,去你的。」
這時,一個穿藍色格子衫的男同學還在狀況之外,清秀的面容寫滿驚訝:「……余兮兮都領證了?和誰?」
「知道和誰又咋滴?林平,你還準備搶親吶?得了吧,就你這弱不禁風的小身板兒,她老公又高又帥,一根指頭能把你甩火星去。」
林平紅了臉,一聽更不服氣:「照片兒拿來我看看!」
「馬上我給你翻!」
「……」余兮兮在旁邊清了清嗓子,「那個,大家不用翻照片了。」
眾人怔住,全都抬眼看向她。
她雙頰泛起絲兒紅暈,嗓音輕柔,語氣裡帶著點兒幾不可察的小驕傲:「我老公吃飯的時候會過來,到時候,都能看見。」
吃飯的地方叫陽春巴人,中等消費,勝在價廉但物美,廚師和老闆都是地道巴蜀人,做川菜是一絕,在雲城的名氣極大。
從醫院出來,一行人分批坐車去酒樓。
晚上七點左右,夜幕低垂,大街小巷錯落亮起燈火,遠遠望,整個城市似星河,火光閃爍,便像墜落人間的星。
周易先跟著張偉航他們進了包間,余兮兮在外頭等秦崢。不多時,黑色吉普的車燈貫穿夜色,她眸子一亮,搓了搓胳膊小跑迎上去。
秦崢從車上下來,轉頭就看見她俏生生地站在後邊兒,小臉微紅,一雙纖細雪白的小腿微微發抖。他蹙眉,一把將她扯懷裡,半摟半抱地帶進酒樓大門,斥道:「穿這麼少跑出來,不知道晚上降溫?」
「不知道。」她有點兒委屈,噘嘴辯駁:「我上午出門的時候明明是大太陽,誰知道晚上會冷。」
「冷還站外邊兒。」
余兮兮說:「我是怕你看不到我要著急……」
秦崢讓她逗笑了,手指輕輕颳了下她的鼻尖兒,說:「以為都像你呢,回回都是看不見我就哭,上哪兒都想跟著。小黏人精。」邊說邊往她身後看了眼,語氣平淡,「周易和你其它同學呢?」
「哦,他們都先進包間了。」
余兮兮應著,視線微轉,這才注意到他身上穿的是正裝西服,筆挺的純黑包裹著一副寬肩窄腰和修長雙腿,不禁愣了下。
這男人平時糙慣了,衣著隨意,舉止隨意,什麼都隨意,她從沒見過他穿西服。乍一見,竟相當好看,渾然把西服穿成了黑色軍裝,沉肅而冷硬。
她覺得有些驚喜,輕輕撓他粗糙修長的手指,壓低聲:「你怎麼忽然穿成這樣?」
他看她一眼,「不好看?」
「沒有呀。好看,你特別好看。」余兮兮臉微紅,大眼亮晶晶的,「我們家首長怎麼都好看。」
秦崢靜了靜,捏她下巴,語氣和表情都很淡:「勾引我上你呢?」
余兮兮:「……」
酒樓外頭。
行動組的魏梟忍無可忍地拽下監聽耳機,嘀咕著罵:「老子他媽晚飯都沒吃,幹什麼來了靠。」
還能不能愉快確定疑犯了?
秦少校我把您當大哥,您卻餵我吃狗糧,人與人之間的信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