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前,七月半,鬼門開,活人莫從鬼路過。
民間傳聞,中原北部霜凌縣百年世家馮府冤魂作孽,一時人心惶惶。
馮府乃富商馮老爺一家所住,近來怪事頗多,夜間常有冤魂出現,禍運纏身,已喪一子。
馮老爺給各大門派發了請帖,請修士來家裡驅鬼,安合序和林利貞恰巧都被師父指派來相助。
安合序來之前打探過,馮老爺祖上是文官出身,曾官至丞相。但後代子孫貪圖享樂,未能中科舉延續家族勢力,百年望族馮氏家族逐漸沒落。到這一代馮老爺乃是經商起家,他拓展了中淵與歸胡、斕真及外洲的海陸商路,經營藥材、絲綢和茶葉等貿易,是中原屈指可數的富商之一,又慷慨樂施,與各大門派素有交情。
林利貞和安合序兩人於霜凌縣渡口巧遇,一道去往馮府。
其實也不算巧,安合序事前打聽過了她的旅程,在渡口客棧歇了一夜才去接林利貞。白日找路人打聽了一下馮府的事。都道這馮老爺嫡夫人於十年前過世,膝下僅誕育有一子,是馮府大少爺,素來病弱。繼夫人進府後陸續為馮老爺添了兩個兒子,分別是府中的二少爺和三少爺,此外馮老爺還有幾房小妾。
馮府坐落在霜凌山山腳的馮家祖宅里,是一套四進式宅院。曾被落魄的先人發賣了出去,馮老爺又從外人手裡重金買了回來。庭院雖舊了,但是內里陳設精緻奢華無比。
此時,府里正在給三少爺辦喪事,闔府上下都籠罩在悲傷又詭異的氣氛里。兩人被陳管家帶至正廳,見過馮老爺和馮夫人後,安合序問道:「馮老爺,馮夫人,雖然有些冒昧,我們既是為驅鬼而來,是否人為刺殺也須查探一下,可否讓我們二人為三少爺驗屍?」
馮夫人聞言哭訴道:「老爺,順兒慘死,身體還要被驗屍破壞,這樣不好吧?您說呢?」
馮老爺雙眼烏青,神思恍惚,還是說道:「無妨,晚上喪儀結束你們可以去做。」
「好,馮老爺請節哀順變。」林利貞說道。
馮老爺又吩咐道,「陳平,給兩位客人收拾兩間廂房出來住下,一日三餐好好招待。」
「是」
「兩位客人要謹記,戊初回房關門就寢,晚上無論聽見什麼動靜,也不要出來,這樣才能自身無虞。」兩人臨走前,馮老爺又叮囑了一句。
「遵命。」兩人點頭說道,客隨主便,主人交代什麼還是得聽從的。
下午兩人在後院察看了下二少爺的寢房,門窗並無外人闖入的痕跡,又找府中諸人問了些情況。
據馮夫人講,三少爺是接連落榜後,在房間裡封鎖自閉了大半年,過於傷心,近來又直呼有鬼,心神不寧,三日前用刀捅腹自盡的。
據侍從講,鬼常出現在後院先夫人的房間,雖然自先夫人過世以後已閉鎖已久,近來每到半夜卻常有鬼魂出沒,府中人心惶惶,老爺做了幾場道場也無濟於事。
問及二少爺時,他正在房間睡覺,被吵醒後對兩人顯得十分不耐煩,隨便應付了幾句就讓兩人快走了。
晚間兩人正在廂房用膳,計劃用完晚膳後去驗屍,誰料外間吵擾無比,仔細一聽,靈堂竟然失火了。
待到小廝把三少爺遺體搶救出來,屍體表面已燒過一輪。
「安公子,我們需儘快驗屍,不然不准了。」林利貞催促道。
「好」,安合序迅速將三少爺遺體移轉至空閒廂房,吩咐馮府侍從點上好幾十盞油燈和蠟燭,又掏出夜明珠串作為照明,開始解剖。
林利貞仔細檢查了下死者軀幹四肢,軀幹只有腹部有傷,皮肉翻卷有生活反應,傷口刀口方向符合受害者自己手持的方向。
傷口深及三寸,尺寸與落在房間裡的匕首大小符合。剔除頭部毛髮後,屍體頭顱上並無針孔等外傷。
安合序用刀沿中線剖開胸腹,其他臟器無異。掏出胃部,裡頭只有些茶水樣的黏液和茶葉,並無其他食物。
林利貞先後用銀針試探血液和胃液,並未變色。
心臟冠狀血管卻異樣擴張,心臟也異常肥大。
觀其腹部,刀傷刺穿脾臟,腹中血液凝結,此外並無其他異樣。
林利貞檢查了一遍,正欲縫合屍體時,突然發現了異樣,說道:「安公子,你先把夜明珠拿開。」
夜明珠此刻正散發著淡淡的偏綠光。
「好」,安合序隨即把手串拿走。
林利貞端過來油燈,兩人俯下身觀察。
「這骨頭是不是有點發青?」兩人同時問道。
「能驗出來何毒麼?」安合序問道。
「不行,這毒沒見過。」林利貞又打算嗅一下銀針,安合序攔住她,自己湊近聞了一下。
「我聞著是清苦的味道,你小心點,別染了毒,好麼?」安合序囑咐道。
安合序其人眉眼俊秀,兩人此刻頭離得極近,連彼此的呼吸聲都可以聽到。
他往日作風又一派正直,此番親密舉動給林利貞嚇了一跳。
林利貞往後退了一步,轉過身去。
屋外突然傳來響聲,安合序即刻閃身出去查看,可是門外那人已經跑遠了,只能遠遠瞧見一個男子的身影。
安合序返回房中,低聲說道:「是個男子,我沒看清何人,不過既然馬腳露出來了,我們先不要打草驚蛇。」
「好」,林利貞點頭道。
兩人迅速縫合了屍體,對老爺和夫人只回稟道,三少爺確是自盡而亡。
戊正時分,兩人回到房中就寢。
兩人廂房相鄰,侍女給他們送來了些夜宵扁食。
戊未,安合序熄燈就寢,睡得昏昏沉沉之際,口鼻處忽然傳來一陣忍冬薄荷味。
安合序驚醒,黑暗中看見一個人影近在身邊,正把香囊壓在自己口鼻處。
於是迅速起身扼住那人脖頸,壓到床上。
只見那人痛呼一聲,但只是伸手緊緊抓住掐她的手往外推,沒有反抗。
安合序才發現那人是林利貞,即刻鬆手,把人扶起來,連忙道歉。
林利貞咳嗽了幾聲,道:「無妨,安公子,我察覺飯菜里有迷藥,為了不打草驚蛇,現在才來解救你,幸好你沒事。」
安合序拿起香囊又聞了聞,頭暈的感覺緩解不少,說道:「恐再夜間生事,我們今晚出去打探打探吧。」
林利貞點頭道:「好。」
這馮府的人並未下狠毒,可能只是想迷暈兩人,好晚間行事,既然如此,更是應該出去走動走動。
兩人換上黑色夜行服,輕功跳上房頂。
穿過抄手遊廊後,發現後院主人寢房已熄了燈,悄無聲息。
安合序悄聲說道:「去那間亮燈的,好像是白日裡二少爺的房間。」
兩人先後飛到那間房頂上,悄聲揭開一片瓦片,往下看去,樓下正是二少爺的房間。
他正在穿戴黑衣,從箱子裡拿起一個似乎裝了沉重器械的行囊,悄聲出了房門。
兩人收斂了氣息,不遠不近的跟在身後。
離開馮府後,二少爺徑直來到了後山。
這一路上,兩人察覺到這二少爺身上並無靈力波動,但腳步輕便,看起來拳腳功夫不錯。
半夜時分,後山陰風四起,吹起一些祭祀的紙錢,月光暗淡,映著一些散墓的墓碑。
不多時,二少爺來到馮氏祠堂宗祠,邊上立有一牌坊,牌坊後面一片山林,都是他家祖墳所在。
他在一個大墓前停下,透著月光,安合序看見碑文上隱約有寫「狀元」二字。
二少爺在附近一處樹蔭隱秘處,揭開表層的藤蔓掩蓋物,露出此前打的盜洞來。
兩人伏在宗祠屋頂遠遠看著,安合序低聲道:「馮府這麼有錢,他為什麼掏自家祖墳呢?」
林利貞搖了搖頭,猜測道:「可能急事急用錢吧。」
「那他跟殺人似乎也沒多大關係,要分家產,應該先殺老爺或者大少爺才是。」
「先看看再說。」林利貞說道。
「好」,安合序覺得脖頸有些涼意,一摸,有些潮濕的感覺。
這時大約亥時,天上下起小雨來,安合序脫下外衣,披在林利貞身上,又一手遮住她頭頂,沒有觸碰,保持在合理的距離。
林利貞耳朵有點發紅,道:「安公子,你素來對女子都如此體貼麼?」
「沒有,我只對你如此,我那也是第一次向別人提親。」安合序怕她誤會,索性直說了。
那時林利貞正在丹藥房研藥,乍一聽師父說起求親之事非常驚訝,當即拒絕了。
媒婆之言又被屋外好事的師妹聽牆腳聽走,傳了出去,大家都知道她拒絕了安公子,一時間她被羨慕和嫉恨之流言籠罩。
安合序打聽到前次提親之事給林利貞造成了輿論困擾,決定先按耐不動,等候時機。
初見傾心,此番比武大會再見,仍是心動。
「安公子,你是巡撫貴公子,又年輕有為,公主貴女都能匹配,何苦?」
林利貞似乎是想起了什麼,眼神黯淡下來,低聲說道。
「我覺得你很好,旁的女子好不好與我沒有關係。等你想考慮婚姻之事時,我再派媒去提親,至於選擇誰,是你的自由。」安合序堅定地說。
林利貞轉頭盯著盜洞,沒有說話,停了這個話題。
二少爺手腳倒挺快,每隔半刻鐘左右便清運了一筐夯土出來,清理了一個時辰後,他爬出來地面凝神等候,地下即刻傳來土石爆炸的悶響。
「看來這二少爺正在炸墓門呢!」安合序道。
估計硝煙沉寂後,二少爺纏上面巾又爬了進去。
不多時,地下傳來悶聲的慘叫聲,兩人對視一眼,飛身跳下,先後進了盜洞。
這盜洞打在了墓道正中,有一段石階,二人點燃火摺子沿石階而下,隨即看見了倒地痛呼的二少爺。
料想二少爺炸碎了石門,進入墓室後,卻被掉下來的頂門石砸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