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那日,歸胡、斕真兩國使臣和外洲使臣紛紛前來朝會,皇上設宴佑坤宮,接見各國使臣。
蕭弘霖今日一身黑色蟒袍宮裝,全束髮,帶了一身侍衛裝的許歲寧坐在下席。
二皇子坐在上席,太子重傷後,二皇子一派勢力更足了。
燕三娘一身梅花點綴絲綢宮裝,坐在二皇子席邊,為他斟酒,眼神卻時常往下席偷偷看來。
無人窺見的心底愛意瘋長。
三年前,燕三娘於天香閣一舞,碰上酒醉的兵部侍郎之子王武借著醉意糾纏,推搡間扯破了衣袍,旁人皆是旁觀不予制止,還議論說她裝清高欲迎還拒。
燕三娘雖然對外宣傳一貫是賣藝不賣身,但背地裡其實只是二皇子用來取悅親信大臣的籌碼,身陷火坑,無法脫身。
眾人鬨笑,燕三娘絕望之際,在樓上包廂和周文也吃飯的蕭弘霖聽見鬨笑聲,立刻下樓來制止,穿過不懷好意指指點點的人群,如天神般降臨,把外袍蓋在了她身上,掩住了那些傷人的視線。
蕭弘霖起身道:「王武,你若再繼續鬧事,我就要送你去官府了。」
那王武看見來人是勢弱的七皇子,並不畏懼,道:「七殿下,您還是少管我的閒事比較好吧!」
王武本欲繼續鬧事,周文也下樓來,把王武趕走了。
周文也一個眼神,周圍圍觀的人群便悻悻然退卻了。
燕三娘踉蹌著起身道謝,「多謝兩位貴人相救,賤妾無以為報!」
「不必言謝,武樂,你用我們的馬車把燕姑娘好好送回藝坊去。」蕭弘霖轉身吩咐道。
「是」,武樂點頭道。
「殿下,妾身怕弄髒了你的衣衫,您還是拿回去吧。」燕三娘只覺得羞愧,脫了外袍遞還給蕭弘霖,道。
蕭弘霖安慰道:「無礙,一件衣裳罷了,不必還我,姑娘今日之事不是你的錯,你受驚了。」燕
三娘看著蕭弘霖溫柔清透的眸子,心裡燃起無限暖意,隨武樂走了。
人聲嘈雜的宴會鮮少真心。
宴會開始前,大臣都擠在二皇子席間虛與委蛇,諂媚問候。
蕭弘霖樂得清閒無事,與許歲寧閒聊罷了。
此時,周文也過來蕭弘霖席間打招呼,道:「七殿下,別來無恙。」
「文也,我沒事。」蕭弘霖笑了下,回道。
「你怎麼天天問他有沒有事,就不能說點好話?」許歲寧看他眼煩,開口問道。
「這不是怕太子受傷之事牽扯到他麼?有什麼事一定要找我幫忙。」周文也悄聲說完,看蕭弘霖點了下頭,才坐回去了。
「好了,歲寧,不可對周公子無禮,旁人看見成何體統?」蕭弘霖有些不悅,轉頭叮囑道。
「我看這周文也好男色才是真的,他一看見你眼裡就冒光。」許歲寧更為不悅,低聲說道。
這些年,他雖然於這男女之情、龍陽之癖好的閒事上無多大的討論的興致,對周文也卻有這種強烈的感覺。
蕭弘霖正端著酒杯小酌,聞言嗆了一下,差點弄濕了衣袍。
把酒杯擺在桌上,轉身瞪了許歲寧一眼,「說什麼呢?你才多大就學這些渾話,我與他是莫逆之交。」
「哦?哥哥,那我們呢?」許歲寧聞言饒有興致的問道。
「皇上、皇后娘娘駕到!」近侍王太監喊道。
蕭弘霖正欲接話,即刻收斂了神色,與眾人起身行禮奉迎。
各國使臣也已來齊,皇上和皇后、貴妃皆先後入座。
皇上簡單開場後,揮手,禮樂聲起,宴會開始。
觥籌交錯間,宮廷禮樂司的十二位舞姬穿著霓裳羽衣,在殿中獻上排練多時的舞蹈。
歸胡國使臣上前進獻了一支玉環交錯纏繞形成的玲瓏球籠,道:「皇上,這玲瓏玉籠耗費了歸胡國十位工匠半年的心血,方得成就。聽聞中淵國能人眾多,想必能解此機關者眾多,請諸位解之一娛。」
皇上點了點頭,說道:「諸位皇子大臣,可上前解之,能解開者,朕自有重賞。」
「是」
王太監端著玉籠,在台下大臣手裡傳看了一圈,他們上下左右擺弄了一番,都沒有將球解出來。
蕭弘霖接過一看,怕弄壞了,只苦笑一聲,道無能。
二皇子見狀,揮手讓侍從接過來,也沒起身,在手中輕輕一搓,便成了碎玉,不屑地扔回到盤裡,道:「你們歸胡國以前兵強馬壯,怎麼現在就會琢磨些金玉之類的俗物?再過幾年,怕是斕真國都得欺負到你們頭上去吧?」
「哈哈哈哈,二殿下說的有理!」
……
台下諸臣皆鬨笑起來,對著使臣指指點點。
使臣敢怒不敢言,臉色發紅,差點氣出一身內傷。
皇上見狀笑道:「皇兒造次了,還請使臣不要生氣,收下我國的贈禮吧。」
一揮手,宮人端上一箱金玉器玩。
歸胡國使臣連道不敢,悻悻然退了下去。
一舞畢。
斕真國使臣又上前獻上了一件蓮花衣,道:「皇上,吾皇去年機緣巧合,獲高僧贈一蓮花衣,聽聞中土佛道高深,還請能人穿之為我們一舞,以觀佛意。」
眾人聞言抬頭仔細看去,那蓮花衣被兩位宮女徐徐展開,雖兩三重紗疊卻能透色透光,席間眾人便議論紛紛。
「這是不是有點透了?」
「佛家曰四大皆空,赤條條來去無牽掛,講究這個不是顯得我們佛根粗鄙麼?」
「不知是否有舞女願意穿之一舞呢?」
蕭弘霖面露難色,中淵國民風保守,良家女子根本不會穿著暴露的服裝,更遑論還得在眾人面前一舞。
皇上對王太監說道:「吩咐下去,讓禮樂司即刻排一支舞出來,為使臣及眾人一觀。」
過了一刻鐘,王太監回來,面露難色,附耳輕聲回稟道:「回皇上,禮樂司真是大膽,說無人能跳此獻佛之舞,所有舞姬此刻正在後殿跪著請罪呢!」
方才,舞姬們傳閱過這件衣服,太過暴露和奇異,舞姬們根本不敢嘗試。且過往從未排練過什麼佛家舞蹈,怕出風頭惹來殺身之禍,畢竟,法不責眾的道理大家都明白。
皇上不露聲色,喝了口酒,道:「諸位愛卿,禮樂司舞姬之舞想必大家都看膩了,有沒有推薦旁人上的或者想親自上的,讓我們看個新鮮。好壞不論,朕自會重賞。」
席間大臣交耳議論紛紛,大家心裡都知道,若舞得好便罷了,舞的不好那便是丟了皇家顏面。此番雖然受賞,後來定被皇上厭棄,仕途無望。
燕三娘見狀,附耳跟二皇子說道:「殿下,讓我上吧,我會一點兒。」
二皇子不耐煩道:「你一卑賤之身,不要上去給我丟了顏面,況且我自有辦法。」
一時間,並沒有人應聲。
二皇子一笑,站起身來,說道:「父皇,七弟平日研究歌舞造詣頗深,又在無明峰修煉多日,想來對佛道有自己高深的理解,何不請七弟一試。」
周文也一驚,起身回話道:「回皇上,這舞蹈一事需要舞者身段靈活,七殿下素日不曾習舞,況身體單薄,這紗衣涼薄,恐不能舞好。」
貴妃娘娘起身附和二皇子道:「皇上,臣妾覺得,不若讓霖兒一試,舞的不好也不要論罪便是了,也不會貽笑大方。」
皇上並沒什麼顧慮,吩咐道:「好,霖兒你下去準備吧。」
許歲寧想起身回話,蕭弘霖悄悄用力,把他按住,起身回道:「法華經有言,不分貧富貴賤,人人皆可成佛。兒臣雖佛根粗淺,願意獻上誠意之舞,還請使臣不要嫌棄才是。」
斕真使臣不敢怠慢,回道:「七殿下客氣了,能得殿下之尊一舞,是我們的福氣。」
「殿下」,許歲寧拉著他袖子悄聲喊道。
「歲寧,有些時候,人必須順應形勢而為,你不需擔心,等著就是。」蕭弘霖反手拉住他手腕,安撫性地拍了一拍,低聲道。
許歲寧鬆開了他的袖子,低頭不再言語。
他隨即快步下去準備了,燕三娘見狀,道了聲更衣,也悄然退下。
後殿裡,蕭弘霖踱來踱去正在思索舞步,燕三娘來到近前,喚了一聲,「七殿下」。
「哦,燕姑娘,你來有何貴幹?」蕭弘霖轉身一看,問道。
「殿下,我學過敦煌舞步,你可願學習一二?」燕三娘問道。
「姑娘願意指點,那是我的榮幸。」蕭弘霖正愁沒什麼頭緒,困惑之中忽見柳暗花明,這敦煌舞步正切合題意。
「好,時間不多,我們開始吧。」
「可以」,蕭弘霖溫和一笑。
燕三娘有些晃神,定住心神後,先教了他一些基礎舞步,隨後演示了一些身段。
燕三娘舞步翻飛,蕭弘霖跟在身後面認真地學,好在平日練習武術,身段也算靈活。
半個時辰後,酒過三巡,大家都添了一絲醉意。
二皇子起身向王太監問道:「不知道七弟準備的怎麼樣了,不會是尿遁吧。」
眾人嘲笑起來,那使臣見狀也站起來說道:「其實佛舞精深,尋常人不會也是正常的,還是請七殿下回來用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