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4章 刁奴

2024-09-09 04:49:57 作者: 寧風流
  直到後半夜,徐玉寧才昏昏沉沉睡去。

  次日醒來,徐玉寧聽到外間傳來爭吵聲,一個女子正壓著聲音在氣急敗壞地罵人:「怎麼,我使喚不動你們了是嗎?一個個見小主落魄了,就開始拿喬了是不是?你們可別忘了誰才是主子!如今你們還在盈袖閣當差,小主想要治你們的罪還不是一句話的事……」

  說話的正是徐玉寧從侯府帶來的丫環珍珠。

  珍珠是侯府家生子,她的父母親以及兩位兄長均在侯府當差,忠遠侯夫人見她一家子在侯府當差十分盡心,而珍珠小小年紀也有幾分聰明伶俐,便特意指給徐玉寧當貼身丫環。

  珍珠比瑪瑙還要小一歲,如今才十七。

  她是侯府家生子,兩位兄長頗為上進,習了文墨,如今在侯府的鋪子當掌柜,後來她成了徐玉寧身邊的大丫環,在侯府極有臉面,因此養成了風風火火的性子,說話做事十分乾脆利落。

  進了宮,徐玉寧便讓珍珠當了自己的掌事宮女。

  徐玉寧聽著她罵了一陣,便知道是底下的人做事不盡心,沒了規矩,將她給惹急了。

  徐玉寧是正七品美人,按例內務府給撥了宮女和太監各三名過來伺候。由於珍珠和瑪瑙是皇上特許讓徐玉寧從侯府帶到身邊的,不計在內,所以徐玉寧身邊就有了五名宮女,三名太監,已經超出正七品美人的待遇。

  徐玉寧記得前世搬到盈袖閣後,見她失寵,內務府撥來的這一批宮女太監當差便不盡心,更有兩名宮女和兩名太監尋了各種由頭先後離開了盈袖閣。

  他們六人跟著她的時間不過半年,哪有珍珠和瑪瑙忠心。

  見珍珠情緒越發激動,嗓門漸漸大了起來,瑪瑙擔心她吵醒徐玉寧,忙扯了扯她的袖子:「你少說兩句,昨夜打雷小主被嚇到了,過了四更天才睡下……」

  珍珠嘴一抿,這炮仗脾氣才下去了一點。

  「珍珠!」徐玉寧心中暗嘆一聲,翻身起床,一把拉開了帷帳,「先過來替我更衣。」

  珍珠聽到徐玉寧的聲音猛地收住了嘴,抬頭狠狠瞪了底下幾個宮女太監一眼,這才轉身走進內室,但是臉上仍殘留著些許憤怒之色。

  一見徐玉寧,珍珠忙勸道:「小主昨兒沒睡好,不如先睡個回籠覺,奴婢去領了膳食回來,您再起來?」

  「我睡不著。」徐玉寧一邊穿衣一邊吩咐道,「你等下出去叫瑪瑙進來給我梳頭,然後將盈袖閣的宮女太監都叫到一起,我有話要說。」

  珍珠聯想到那幾位不太安分的宮女太監,便氣得不行:「小主,奴婢看著這些滑頭越來越沒規矩了!也不看看還在永寧宮時,小主待他們多好。試問這後宮裡頭有哪位主子有小主和善?這些人真是良心被狗吃了!小主如今是落魄了,可到底還是忠遠侯府出來的姑娘,這些人就是個眼皮子淺的!」

  珍珠窩了一肚子氣,不吐不快。

  「慎言!」徐玉寧坐在梳妝檯前,從銅鏡里看了一眼珍珠那氣鼓鼓的臉,不由說了她一句,「好了,別多話,快去吧。」

  見她心中有了計較,珍珠也不便再說什麼了,轉身出去換了瑪瑙進來。

  徐玉寧抬頭看著銅鏡裡頭的自己,神情一時間有些恍惚。

  她情不自禁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她都多少年沒有好好看過自己了?

  前世避居在盈袖閣,她靠著與蕭行的回憶過活,以至抑鬱寡歡,不到一年便形容枯槁,再不復當年京城第一美人的風采。

  那六年,徐玉寧整個人似被人抽走了靈魂,活得像個行屍走肉。

  蕭行走了,她的心,也死了。

  瑪瑙進來給她梳頭,見她面露悲切之意,心中不免著急,一邊為她梳頭一邊大著膽子輕聲勸解:「小主還記得當初在醫館救奴婢回來時說的話麼?」

  瑪瑙回憶道:「當年奴婢好不容易撿回一條命,您和夫人心善,給了奴婢五兩銀子讓奴婢歸家去,可奴婢那嬸娘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奴婢不願回去,求您和夫人收留我,當牛做馬也行……夫人說簽了賣身契就要終身為奴了,問奴婢可真的願意?奴婢只要能逃出那個狼窩是一百個願意!」

  「……」

  「奴婢進了侯府,原本以為要干髒活累活,可是沒想到是進了金銀窩。吃得飽、穿得暖,比呆在嬸娘家裡強多了……您不要怪奴婢嘴碎,您聽奴婢一言,人一定要往前看,如今是這樣的光景,將來又是另一番光景,小主,您不要灰心,您且行且看。」


  瑪瑙因出身不好的緣故,為人謹小慎微,與珍珠是兩種性格。

  前世徐玉寧就沒聽瑪瑙說過這些話,許是昨晚承諾了不會趕她走,瑪瑙這才敢將心裡話說出來了。

  前世珍珠也多次拿類似的話來勸解徐玉寧,可珍珠心思沒有瑪瑙細膩,說不到點子上。

  有一次徐玉寧病得厲害,珍珠好不容易請了太醫過來,太醫說她心灰意冷,非丸藥可醫,珍珠不顧主僕有別,發了脾氣,說了許多大逆不道的話——

  她說:「小主,先太子已經死了!可世子夫人和羿哥兒他們還活著!他們在宮外為您日日憂心,眼睛都要哭瞎了,您忍心讓他們白髮人送黑髮人嗎?您這是大不孝!」

  可惜這話說得太晚了,徐玉寧當時的身子已經熬垮了,縱使有心想活也活不長了。

  六年了,徐玉寧死過一回,又突然活了過來,心如古井本無波,可今日聽瑪瑙一言,她心中居然微微起了波瀾。

  人要往前看?

  徐玉寧還沒想好這一世要怎麼過活,只是都到這個境地了,再差的活法,也不過是重走前世路,在盈袖閣避居一輩子。

  徐玉寧看著鏡子裡的自己,膚若凝脂,口如塗丹,眼含秋波,似一朵剛剛盛開的牡丹,艷麗至極——正是一個女子一生當中最好的年紀。

  現在她還有很多事沒想清楚,暫時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好了,就你話多,」徐玉寧嗔了瑪瑙一眼,伸手從妝奩里拿出兩支掐絲鎏金點翠步搖遞給她:「還愣著做什麼?幫我插上吧。」

  那兩支掐絲鎏金點翠步搖上面鑲著紅藍等各色寶石,鮮艷奪目,乃是侯府世子徐世安,即徐玉寧的嫡親長兄出征時繳獲的戰利品,當時他人出征在外,恰逢徐玉寧十五及笄,特命親信快馬加鞭趕在徐玉寧及笄前送回來的。

  這兩支步搖珍貴異常,意義非凡,徐玉寧平常非重大場合捨不得戴。

  自先太子去世後,徐玉寧以先太子「未亡人「自稱,雖沒有穿麻戴孝,卻素淨至極,髮釵髮簪等首飾更是束之高閣,如今她卻願意重新戴上這些鮮艷之物,怎麼不讓瑪瑙歡喜?

  瑪瑙連忙接過來,心裡一高興,連語調都輕快起來了:「是,奴婢這就為小主戴上!」

  兩支步搖插上,襯著鏡中美人便多了幾分華麗高貴。

  「走吧,隨我出去。」徐玉寧扶了扶發上的步搖,手搭在瑪瑙手上往外頭走去。

  此時院中三個宮女和三個太監排成兩排站著,六人中有三四人站得歪歪扭扭的,神情顯得十分不耐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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