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馬線對岸的指示燈變成綠色,旁邊女孩的傘骨邊擦過男人的後背。
連訣伸手將人往自己傘下稍帶,濃郁的酒氣撲鼻而至,他微不可見地抿了下唇,蹙眉看著面前臉色不太好看的男人。
「不舒服?」
男人略一點頭,又很快搖了搖頭。
連訣的大衣袖口被男人的手攥起褶皺,他向回抽了抽,對方卻沒松。
「需要送你去趟醫院嗎?」
男人仍然搖頭,抬起眼睛看著他,嘴張得有些艱難,聲音細而虛弱:「……你可以帶我回家嗎?」
身側馬路上車流攢動,鳴響的汽笛蓋過了男人微弱的音量,連訣只隱隱聽清他說『回家』。
連訣頓頓,問:「你家在哪兒?」
男人再度搖了搖頭,神色有些難堪:「不、不是我家。」
他細眉緊皺,看上去似乎不舒服極了,閉了閉眼睛,嘴唇慢慢抿了一下,更加困難地開口:「或者酒店,用你的證件,可以嗎?我的證件好像有問題,她們不肯給我開房……」
連訣抬眸往馬路對面的快捷酒店掃去一眼,點了頭,沉聲確認道:「你真的不需要去趟醫院嗎?」
「不用……醫院。」
男人像是要證明自己沒有到要去醫院的地步,鬆開了連訣的手臂,身體小幅度地晃動了一下,才在連訣面前站穩了,重複道:「不用去醫院。」
他低著頭,個頭只到連訣下巴,從連訣垂眸的角度剛好能看到他燙紅的後頸與平坦削瘦的肩頸,男人身上的白色襯衫被雨水淋濕,薄而透明,清晰地描繪出他輕微顫動的蝴蝶骨。
他在發抖。
「我只是,有點頭暈……」男人垂著眼,輕輕揉了揉額角,沙啞的聲音裡帶著一點懊惱,「我好像醉了。」
連訣本想就近將人送去對面那家快捷酒店,結果卻因登記信息與入住人不匹配,被酒店前台婉言拒絕了入住。
男人蜷在酒店大廳靠窗的沙發角落,側額抵著冰涼的玻璃窗,昏昏欲睡。
連訣走過去,叫了他一聲。
男人的臉皮兒被蒸得紅透,眼梢也暈著緋紅,瓮聲「嗯」了一下,算是昏睡過去前最後的回應。
外面雨勢大了,雨水在玻璃窗上拍打出沉悶的聲響,流瀉在窗上的雨水匯成更迭流動的薄綢。酒店外的霓虹燈在窗前映出暖黃色的光影,為男人不太安穩的睡顏鍍了層柔和的光邊。
連訣抬眼掃過牆上的掛鍾,九點半了。
他收回目光瞥著沙發上睡熟的人,才意識到他剛才給自己撿了個多大的麻煩。
司機是在半小時後趕來的,連訣撐著傘站在路邊,身旁的男人半倚在他懷裡。想必是濕冷的衣裳貼在身上滋味不太好受,晚上天氣又涼,那人下意識貼近身旁人的胸膛,妄想從對方身上汲取溫度。
司機推開車門撐著傘下車,注意到連訣懷中摟著人,微怔了一下,很快畢恭畢敬地向連訣頷首:「連先生。」
連訣繃著臉把一個勁兒往他懷裡鑽的醉鬼拉開,將人丟給司機:「送他去酒店。」
司機下意識接過人,聞言一愣:「哪家酒店?」
連訣拉開袖子看了一眼腕錶:「隨便找家五星酒店,用我的名字給他開間房。我還有事。」
話剛說完,手腕被人一把抓住。
剛還醉得神智不清的男人掙扎著從司機懷裡撐起身,細長的眸子微眯著,眼裡含著一層霧蒙蒙的濕氣,要哭了似的:「別走,幫幫我……」
司機有些尷尬地站在一邊,小聲叫道:「這,先生……」
連訣微眯起眼,打量著面前的男人,企圖從他臉上找出半點裝醉的痕跡,未果。
兜里的手機再一次震動起來,連訣短暫地收起目光,神色漠然地從他手中奪回手腕,男人仍被他不算大的動作扽得踉蹌,好在一旁的司機扶了一把,才晃晃悠悠地站穩了。
連訣淡瞥了他一眼,將手裡的傘遞給司機,掏出手機接起電話:「怎麼了。」
「先生,您今晚還回來嗎?」阿姨在電話那頭猶猶豫豫地開口,「童童還沒睡呢,說要等你回來。」
連訣微蹙起眉:「等我做什麼,讓他去睡。」
「今天考了好成績,一直掛念著你回來表揚他呢。」阿姨無奈地嘆了口氣,「結果剛才又惹您生氣,現在自責著呢。」
「我沒生氣。」連訣說。
「那您現在有時間嗎?我讓童童過來跟您說句話?要不我看他今兒晚上可難睡了。」
連訣旁邊看了一眼,男人耷著腦袋手足無措地站在一旁,單薄的身板在夾著雨絲的夜風中打顫。
他對著電話那頭低低應了一聲,等待對面接聽的空檔里從等在旁邊的司機手中拿回傘,抬了抬下頜:「送他走吧。」
司機打開車門,客客氣氣地對男人道:「您請。」
連訣沒再看他,拿著傘往旁邊走了幾步。
電話那端停了一會兒,響起一陣啪嗒啪嗒的腳步聲,很快有人接起電話,聲音裡帶著不平穩的喘息:「連叔叔,阿姨說你沒有生氣。」
連訣淡淡地「嗯」了一聲,糾正道:「以後要叫爸爸。」
對面好像不太好意思,但還是很快叫了一聲:「爸爸。」
這一聲讓連訣的語氣稍緩下來:「怎麼還不睡?」
那邊安靜了一下,小孩子喘平了氣,小心翼翼地問:「……你不回來了嗎?」
「回,晚些。你困了就先睡。」
對面很乖地說了聲「好」,語氣卻不情不願,連訣只當沒聽出來,問:「還有什麼事嗎?」
「沒有了。」
「嗯,那先這樣。」
連訣正要掛斷電話,那邊又突然叫住他。
「……等一下,爸爸,還有、還有一件事情。」
「什麼。」
「今天發的卷子,老師說要讓家長簽個名字,明天還要帶回學校去……」
「給阿姨簽。」
「……哦。」
「好了,我掛了。」連訣說,「你睡吧。」
待連訣掛了電話,身後司機輕輕叫了他一聲:「連先生?」
他轉過頭,見兩人還杵在原地沒動,沉聲問:「怎麼還不走?」
司機為難地看了看旁邊還垂著頭沒動的男人。
男人咬著蒼白的嘴唇,鼻尖凍得發紅,臉上濕潤的不知是淚還是隨風吹來的雨。
連訣心裡略生出幾分不耐,收好手機走過來,對男人說:「他會送你過去的。」
男人仍是不動。
沉默片刻,連訣的目光從他身上移開,問司機:「離這兒最近的是五星酒店是哪家?」
「希爾頓,先生。」司機很快回答,「您的卡在車裡。」
「嗯。」連訣拉開副駕,強行把男人塞進車裡,合上車門,從口袋裡拿出車鑰匙遞給司機。
司機一怔。
「我的車停在馬路對面,你開我的車回去。」
房門「滴」一聲打開,連訣帶人進門,隨手開了盞燈。是床頭昏黃的暖光。
他踩著厚而柔軟的地毯走進去,將懷裡沒有多少重量的人丟在床上。
男人跌進大床里,他的扣子鬆了兩顆,貼在身上的襯衫因跌床墊微陷而褶皺,掀起的下擺露出一小截雪白纖瘦的窄腰。他難受地悶哼一聲,濕發凌亂地散了滿枕,很快將枕面洇出一小灘深色的水痕。他濃密的睫毛隨眉頭蹙得愈緊而輕顫起來,休閒褲包裹下一雙修長的腿相互磨蹭著,低低地喃了句什麼。
連訣面無表情地站在床邊,臉上再也找不出先前的溫和,聲音冷下來。
「說吧。你到底想幹什麼。」
男人仿佛被他陡然發寒的聲音凍到,輕微抖了一下,慢慢從床上撐起身子。
連訣的眼睛微微眯起,下頜線繃得鋒利,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的動作。
男人想下床,奈何雙腿發軟,腳剛踩在地上,便一個踉蹌跌在床邊。他冷白的雙手死死摳進地毯的長毛中,削瘦的肩胛骨微微支起,像一對漂亮而脆弱的蝶。
他抬起頭,看向連訣的眼神潮濕,透著幾近赤裸的欲-念,可又並非渴望,反而莫名讓連訣從中讀出幾分絕望來。
不等連訣弄明白他表情里的含義,男人竟抬起腰,使不上力的雙膝磨蹭著身下被他弄濕的地毯,跪爬著湊到連訣腳邊。
他攀著連訣的雙腿,費勁地撐起身,冰涼的雙手伸向連訣的褲腰,哆哆嗦嗦地去解他的皮帶。
「先生……」
男人學著剛才的人叫他,失控狀態下聲線難以保持平穩,沙啞而顫抖的嗓音裡帶著哭腔。
「給我……」
給我你的信息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