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2024-08-22 11:10:51 作者: 奶口卡
  市醫院不分什麼工作日與休息日,尤其是像婦產科這樣的門診部門,不管什麼時候過來候診大廳里基本上都人滿為患。

  診療室來回進出的人擦肩接踵,沈庭未在門口杵了許久,才終於等到一個暫時空出的間隙擠進去。

  上了年紀的女醫生推了推眼鏡,抬眼瞥過來,見他一個人,便問:「孕婦本人呢?懷孕多長時間了?」

  沈庭未戴著口罩,臉遮得嚴嚴實實,卻擋不住紅透的耳根,他悶聲說:「應該有一個月了,她去做檢查了……」

  來這邊的男人不是陪老婆就是陪女友來的,懷著孕的女人行動不方便,男人跑來跑去辦手續問結果的情況司空見慣,女醫生沒多想,說:「那先去等化驗結果吧。」

  「那個,醫生,」沈庭未卻站著沒動,抬眼看著她,「……我想諮詢一下,懷孕一個多月可以靠藥物流產嗎?」

  女醫生正為屋裡另一位看診者開藥方,頭也不抬:「不打算要啊?」

  沈庭未避開看診位上的孕婦窺探的目光,低低地嗯了一聲,欲蓋彌彰地解釋:「……我們才剛開始工作,還沒有要孩子的打算。」

  「那藥物流產的話需要在確定懷孕的49天內進行,肯定還是越早做越保險。」醫生見他年輕,倒是能夠理解不想過早要孩子的心情,忍不住多解釋了幾句,「但是要注意啊,別看藥流創傷性小,但比起人流來說藥流對人體的傷害還是要大得多的,而且個人體質不同,除了用藥後可能會出現的噁心嘔吐等副作用,還有一定機率會造成胎兒在宮內殘留,到時候還需要做二次清宮,危險性還是很大的。」

  醫生說得很平靜,但沈庭未還是克制不住地顫了一下,他用力掐著自己發抖的掌心,才堅持著繼續問:「……會很疼嗎?」

  「疼是肯定疼的,但藥流的疼痛感比起手術肯定會輕一點,清宮就不一定了。」醫生放下筆,抬起頭看著他,「所以你還是得和你老婆好好商量一下,我站在醫學的角度上還是建議你們做人工流產,對女性的身體消耗相對小一點。」

  「要做藥流的話需要準備什麼嗎?」

  見醫生都這麼說了,沈庭未仍然堅持給老婆做藥流,旁邊的孕婦大概是同理心起,拿起藥單扶著桌子起身,邊往外走邊吊著嗓子陰陽怪氣地講:「現在的小年輕哦,真的是自私得不得了,就曉得自己過得舒服,根本不顧別人的死活。讓一下。」

  沈庭未臉皮燙紅,面露窘態,不吭聲側身讓人過去。

  女醫生對這樣的情況雖說見怪不怪,語氣也不免冷淡下來:「我先看看檢查結果再說吧,首先要確定是宮內妊娠。」

  沈庭未怔怔:「宮……內妊娠?」

  「嗯,要先看看是不是在子宮內受孕。」

  「啊?啊……」沈庭未慌了神,殊不知自己問了個多傻的問題,「那……要是沒有子宮呢?」

  「啊什麼啊,你女朋友不用子宮就能懷孕啊?」

  醫生蹙起眉莫名其妙地看了看他,說完恍然:「哦,你的意思是宮外孕啊?檢查過了嗎?宮外孕的話沒法做藥流,藥物使用不得當會造成孕婦大出血的,必須做手術才行。」

  「手術……」沈庭未低聲重複了一遍。

  空氣里瀰漫著刺鼻的消毒水味,走廊上很快又擠滿了人,裡面的人還沒出來,外面的人就要進。

  連訣從診室門口側開,站在門外皺眉,幾人之外那道身影孤苦伶仃顯得有幾分可憐,連訣心道最近見他的頻率高得有點離譜了。

  口罩兩側黑色的細繩在他耳後勒出一道紅印,診療室里擠得人多了,七嘴八舌的話語聲很快蓋過了沈庭未細若蚊蚋的音量,他只好閉上嘴,在原地孤零零地站了一會兒,看樣子是準備離開了。

  大概是屋裡太悶,他轉過身時就把口罩摘了下來,手指撩動了遮在耳尖的碎發,被診室明亮的燈光映得粉而透明的耳廓露出來。

  他走過來時連訣仍保持著原本的姿勢沒打算躲開,沈庭未卻沒抬頭看,長垂的睫毛將盛著大霧的眸子掩去大半,神色透著明顯的憔悴。

  從連訣身旁走過時,他瘦削的肩膀無意蹭過連訣的胸口,熟悉的淡甜酒香在連訣鼻尖掠過,又很快消失在更為濃郁的消毒水中。

  等人失魂落魄地走遠了,連訣才意識到自己心頭不悅的緣由——

  和他睡的時候哭著要他戴套,不然就鬧脾氣,睡別人的時候倒是把這茬忘得乾淨。

  待剛才進去的人從診室里出來,連訣才斂好思緒,進門:「您好,我來拿余曼的孕檢報告。」


  待連訣取了孕檢結果上車,司機將車子發動:「回陳先生那裡嗎?」

  「嗯。」

  連訣把拿來的孕檢報告隨手放在身旁座椅上,陳寧雪幾分鐘前發來消息問結果,連訣回復完,對面就沒再回了。

  醫院路段有些擁堵,車只能緩慢地從車流中挪動,等紅綠燈的時候連訣隨意地往路邊掃了一眼,竟又落在身形清瘦那人身上。

  沈庭未剛從醫院出來,沿著人行道走得很慢,看著是有幾分心不在焉,否則也不會險些被旁邊騎自行車穿行的學生撞上。山地車把似乎在他手臂上蹭了一下,牽得他腳步略一踉蹌,換了別人這個時候就該把人叫住,好歹斥上兩句讓人賠禮道歉,他倒好,抬手捂著被蹭紅的手肘,往邊靠了些。

  連訣沒來由地想到先前這人被自己弄痛了也不會喊,只會紅著鼻子掉眼淚,倒確實像是吃了虧也不會去反駁的軟弱性格。

  想來他又遲鈍地察覺出奇怪。

  奇怪沈庭未這個人。

  沈庭未從他那裡離開近一個月了,後面林琛打來電話說給他準備的錢他沒收,連訣也沒覺得疑惑,當被問到要不要派人盯著時,連訣想也沒想就說算了——他篤定沈庭未還會再找藉口回來,他也確實好奇沈庭未的真實目的。

  奇怪的是,沈庭未沒有再出現過,正如他所期望卻又頗感意外地徹底消失在他視線中。

  如果不是昨天晚上再次相遇,連訣幾乎快要忘了這人的存在。

  他這才開始重新審視起沈庭未當初找上他的動機——也許真就只是被人下了藥。看他這副呆頭呆腦的模樣倒不是沒有這種可能。

  或許是後知後覺的愧疚作祟,或許是沈庭未的狼狽相他實在看不下去了,連訣眉宇間牽動細小的變化,心念微微一動,話就問出了口。

  「之前你女兒是不是在遊樂場打過工?」

  連訣忽地開口,引得司機一怔,很快回答:「對,去年做了兩個月暑假工。怎麼了連總?」

  「在遊樂場辦會員卡的話,工作人員都會有提成吧?」

  「應該是吧。」

  半天沒等到後文,司機抬頭從後視鏡里看向連訣,連訣仍側臉望著窗外,不知道在看什麼。

  眼前紅綠燈變了,後車鳴笛,司機猶豫著開口:「連總,走了?」

  連訣目光不動,應了聲嗯。

  沈庭未從醫院回來時間還早,但他沒去上班,回到房間裡睡了個昏天黑地。

  宿舍隔音很差,室友結伴回來時的開門聲與談笑聲響起,他便醒了。

  雙眸虛無焦距地望著眼前的昏暗,有人啪嗒一聲拍亮了客廳的頂燈,泛黃的燈光從門縫鑽進來,沈庭未拉高被子遮在眼前,光線卻仍穿透了他的薄被灑在他眼皮上。

  儘管他不願意,意識還是很快從模糊轉為清晰,雜著腳步的笑聲越靠越近,接著他的房門被敲響了。

  「沈哥,你在屋裡沒?」

  沈庭未把被子拉下來,回了一句「在」。

  外面的人大概從他喑啞的嗓音里聽出了疲倦,頓了頓,有些抱歉地說:「啊,你在睡覺嗎?你要是不舒服就先休息……」

  沈庭未已經坐起身,邊下床邊清了下嗓子,說:「沒事,來了。」

  房門打開,頃刻間瀉來的光讓沈庭未艱難地將眼睛撐開,他問:「怎麼了?」

  「剛睡醒啊?」門外的同事見他還一臉迷糊的樣子,忍不住催促道,「小王快跟沈哥說說,讓他精神一下。」

  沈庭未被他們沒頭沒腦地興奮搞得一頭霧水:「……說什麼?」

  「昨天你接待的那個顧客,小孩兒叫童童對吧?」

  沈庭未想了想,說:「好像是,怎麼了?」

  「今天人家專門充了會員卡,說是你服務態度好,衝著你充的。」

  「啊?」

  室友神秘兮兮地沖他笑笑:「你猜猜充了多少?」

  沈庭未見他這副表情,頓了頓,不確定地開口:「……一千?」

  室友搖搖頭,伸了個五在他眼前晃晃:「這個數。」

  「五千?」

  沈庭未皺眉,蹦床樂園的門票不過一百五十塊,充會員也只是能單次消費時優惠上十幾塊錢,如果是為了那條項鍊……畢竟是他分內的事,因為這個讓顧客破費,他心裡多少有些過意不去。

  室友卻再度搖頭,在他詫異的目光里一字一頓地說:「五、十、萬!」

  沈庭未臉上表情僵住:「什麼……」

  「娘哎,這是要傳家啊!」室友回想到下午的場面仍是一臉不可思議,罷了打量了沈庭未半天,半是玩笑半是認真地說,「哥……你不會是要少奮鬥二十年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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