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2024-08-22 11:11:05 作者: 奶口卡
  陳氏集團二公子墜海溺亡的消息一出,在短時間內迅速占據了各大媒體的重要版面。

  起初新聞爆出陳旭溺海身亡的消息時,網友與媒體對於這場突然和帶著幾分離奇的事件的看法與推測里不乏各式各樣的陰謀論。

  在他確認死亡後的第二天,網絡上爆出一件有關陳旭的醜聞。

  那名學生模樣的女生在接受媒體採訪時表現出了無措與恐懼,在面對媒體對於她「為何現在才站出來指認陳旭曾對你做出過不軌行為」的質疑時,她泫然欲泣地說:「……我當天晚上就報警了,但當時遊艇還沒抵達海港,警方無法第一時間趕到現場進行取證,我、我一個學生,我也沒辦法的啊……」

  隨後警方提供了當日的視頻監控,畫面里清晰地拍到了陳旭在遊艇派對後從甲板上將她強行拖抱入房中,又拍攝到女孩於當晚凌晨近兩點衣衫不整地哭著從他房間裡跑出來。

  緊接著爆出的第二樁醜聞是警方在調查死因的過程中,在陳旭所住的房間裡搜出少量的、此前因為被查出具有極強成癮性和致幻性而被封處的違禁藥物,後經檢測,陳旭屍體中也出現了同樣的藥物成分。

  第三次則是一樁不相關的新聞報導,沂市某銀行的執行行長落馬,通報的受賄明細里出現了陳旭的名字。

  死因的反轉與更多醜聞的揭露讓這個事件在一周的時間裡發酵成為了全國上下茶餘飯後的談資,真真假假在幾次報導中已經無人再去關心。

  陳褚連的弟弟——也就是陳旭的父親將電話打到連訣這裡時,沈庭未身邊正圍了一周醫護人員為他進行檢查。

  連訣被手機不斷發出的震動吵擾,煩躁地掛斷,順手將電話拖進黑名單,然後心急如焚地詢問劉主任沈庭未的身體情況:「怎麼樣?」

  劉主任愁眉莫展地看著儀器上的波動,問他:「您確定看到沈先生有甦醒跡象嗎?」

  連訣在他的疑問中短暫地遲疑了一下,認為自己並不能夠完全確定剛才看到的細微動作究竟是真實發生的,還是僅僅只是他的幻覺。

  事情發生在兩個小時前。

  沈庭未手背上因近期頻繁輸液而泛起的皮下淤青終於消退下去,連訣注視著他搭在身側的光潔漂亮的手,突然心中生出一股難以壓制住的衝動——於是,他在這個非常平凡且不浪漫的清晨,在穿透紗簾的薄光籠罩下與清冽刺鼻的消毒水味中,為沈庭未佩戴上了那枚準備好了的、原本想等沈庭未醒來再送出的鑽戒。

  沈庭未的實際指圍與他的預估相差不大,連訣很難用某種詞彙來形容自己為沈庭未佩戴戒指的心情,只知道他現在與在c國那個更有儀式感也更有氛圍的註冊大廳交換戒指的心情截然不同。沒有後者那麼敷衍,又好像比那時還要急切。

  他幾近虔誠地將戒指推上沈庭未的指根,看著嵌著鑽石的鉑金細環與他蒼白纖細的手襯在一起,產生出一種相得益彰的美感,然後不由自主地握住了沈庭未微涼的手,親吻他手背上湊近了才能看清的細小的針孔,又回憶著註冊時的流程,俯身親吻沈庭未乾燥的嘴唇。

  他認真地看著沈庭未輕闔的雙眼,仿佛想要把失去的儀式感重新補回來那樣,用一種僅用於在兩人之間傳遞對話的氣音,對他說:「ido。」

  沈庭未的頭上纏繞著厚厚的紗布,漆黑稠長的睫毛乖順地垂著,如同平日每一個連訣早些醒來的清晨那樣,躺在床上安穩地沉睡著。

  連訣抬手撫摸沈庭未不具血色的面頰與嘴唇,指腹停在他唇角旁邊的肌膚輕輕按壓,自我蒙蔽式地在他嘴角壓出淺陷的酒窩,又問沈庭未做了什麼好夢,還不願意醒過來。

  他偶爾會揣測沈庭未的夢境,問沈庭未一些哪怕是他醒著恐怕也很難回答的問題,他有時問沈庭未是不是夢到他了,有時問沈庭未是不是很喜歡他,或是問沈庭未記不記恨他。

  但沈庭未是沒有酒窩的,他平時笑起來都很靦腆,眼睛輕輕彎著,抿著嘴笑得很淺。

  連訣的手離開他的臉,沈庭未的唇角就慢慢地恢復回沒有弧度的樣子。

  連訣眼中的笑意也隨之淡了,平靜地看著他被晨曦嵌上柔邊的臉,與沈庭未開始昏迷的每一天一樣陷入漫長的思維空白。

  就是在這個時候,他的餘光被鑽石折射出的細碎的光閃了一下,他的呼吸先是一滯,很快回過神來低頭去尋沈庭未的手。

  連訣好像看到沈庭未的手指細不可見地蜷了一下,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又好像什麼都沒變。

  連訣的心跳在這一刻驟然加速,他再度握住沈庭未的手時,感覺到自己的手在控制不住地顫抖,他很快也很用力地按了幾次呼叫鈴,一邊目不轉睛地看著病床上的人,一遍一遍地叫沈庭未的名字。


  但最後卻沒有如他所願。

  沈庭未細微的小動作仿佛只是在他繃緊的神經上不輕不重地撥動了一下,並沒有要醒過來的意思。

  劉主任或許是出於安撫和慰藉,對他說:「如果您確定看清楚了沈先生動過,那麼說明很有可能沈先生是可以聽到您說話的,您不要放棄,多陪沈先生說說話,或許他很快就會醒過來。」

  連訣看著沈庭未過於蒼白的臉,胸膛下懸著的心慢慢下沉,過了一會兒,說了聲「好」。

  劉主任離開前,看著連訣眼下泛起的淺青,忍不住多了句嘴,勸說道:「連總,您已經在這裡守了一個禮拜了,不然先回去休息吧。」

  連訣臉上的疲憊沒有掩藏,但表情是一如既往的沉穩,他語氣很淡,卻帶著明顯的不容置喙:「不了。」

  劉主任看了看他,沒再堅持。

  連訣這幾日的模樣與往日高高在上的連總判若兩人。

  其實醫院給他安排了距離不遠的居住場所,但連訣卻執意要留在這裡,以連訣的身形與養尊處優的性子,不知道是怎麼在獨立病房裡狹窄的沙發上睡下這麼久的。

  病房裡的人一一退出去後,劉主任將病房的門輕輕帶上,視線無意透過門上的玻璃掃到連訣,目光微頓,好似從那個筆直挺拔的肩背中讀出幾分不匹配的落魄與狼狽。

  午時將過,病房裡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連訣剛將遮光窗簾拉上一半,將窗頭掩於窗簾遮擋去的陰影之中,以免過於充沛的光線打擾了沈庭未的美夢。

  他拉好窗簾轉過身,幫沈庭未把被子往下拉了些,抬眼時無意撞上病房門外那張粉黛未施卻不掩風情的臉。

  連訣的眼神在對方不斷窺探的眼神里愈發凜冽,冷得瘮人,他克制著自己由心而生地憤怒,動作儘可能輕柔地將沈庭未的手臂從被子下拿出來,這才起身朝門口走去。

  余曼隔著病房門上的玻璃看著床上躺著的沈庭未。儘管她已經在照片裡看過幾次了,但在親眼看到那床被子下微隆起的孕肚,還是覺得很奇妙。

  第一次從陳褚連那裡看到連訣養了個懷孕的情人時,余曼心中並沒有太大的觸動,只是想到連訣曾帶男人回陳家鬧出的動靜,對他把搞大別人肚子這個極不符合公序良俗的行為頗有微詞——她曾經認為連訣不會是這樣的人。

  提醒他注意陳旭,也不過是出於她對陳褚連在知曉陳旭要有動作卻仍坐視不理的行為感到不滿。

  直到兩周以前,她從陳褚連書房看到了那個清秀的男人懷孕的事,看到照片那刻她幾乎呆了,然後匆匆將照片與資料放回原處,回到房間怔愣。

  她沒見過這樣的事,但這件事卻切實地在身邊發生了。

  她有一瞬間想要質問陳褚連為何要收集這些信息,是否真的要置連訣於死地,卻在當晚走向陳褚連的書房時,聽到他與人通話,花了高價將對方手裡的待發的勁爆新聞壓了下去。

  她這才知道,陳褚連記恨連訣是真,想讓連訣坐牢也是真,對連訣的欣賞與失望同樣是真。但不至於到要靠傷害外人來平憤。

  她還記得陳旭最後一次從陳家罵罵咧咧地離開,嘴裡叫囂著:「到現在你還在護著他,他不過就是陳家養的一條狗罷了。」

  陳褚連站在二樓冷聲對他說:「那也要看是誰養的狗。」

  陳旭甩下一句「那就等著看吧」,之後念著「也不知道誰才是陳家的人,我看你真的是老糊塗,該去看看腦子的人是你吧」便摔門離去了。

  接著就是那場源於陳旭惱羞成怒而造成的車禍。

  得知車禍後,余曼的手都在抖,她第一次和陳褚連正面發生衝突,是質問他知不知道陳旭的動作,陳褚連給出的答案是肯定的。

  她在這一刻從對他的不滿徹底轉變成了失望,她實在不能接受與自己同床共枕許多年的男人有如此冷漠與視人命為草木的一面,而陳褚連只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說:「我已經救過他一次了,還要怎麼樣?」

  在她決定離開前,愧疚驅使著她來到這裡,她想確定一下沈庭未的狀況,也想為肚子裡的孩子積點德——他親爹敗出去的德。

  連訣打開門,用身體擋住了她的視線,面色發寒:「你來做什麼?」

  「……我來看看他。」余曼明顯底氣不足,她往後稍退了幾步,問,「他還好嗎?寶寶呢,都還好嗎?」

  連訣意味不明地輕嗤了一聲,將門帶上,才冷聲說:「拜你們所賜,還沒死。」


  余曼沉默了一會兒,跟他說了對不起,又出於私心,不願意讓連訣將所有的責任歸結於丈夫身上,刻意隱藏了部分真相,只告知他:「是陳旭做的。」

  連訣毫無意外,臉上也沒有展露出任何波瀾,冷淡地將茅鋒重新指回她刻意迴避的人:「陳褚連知道了?」

  余曼被他問得心裡一慌,好一會兒才低低地說了聲:「……啊。」

  在對上連訣的眼神時,她才意識到連訣所說的「知道」並不是指那場車禍,而是指沈庭未現在的狀況。因此她才會在這個時候過來。

  她被連訣一言不發地盯得心裡發毛,硬著頭皮說:「但是你放心,陳褚連不會找你的麻煩,你也清楚的……陳褚連不是那樣的人。」她的聲音越說越輕,仿佛快要跟著空氣里漂浮的塵埃散了,停了片刻,才接著說,「陳旭出了那樣的意外,他之前造的孽牽扯了家裡不少產業,現在整個陳家已經亂套了,陳褚連不可能再有精力來對付你,他也不會……畢竟你們相處了這麼多年,他對你下不了狠手的。」

  她在說這些話的期間,連訣始終沒有給出任何回應,她抬起眼,看到連訣的目光虛虛地落在病房門上的玻璃窗中。

  待她說完了話,連訣才收回眼,態度和語氣都是一如既往地疏離:「還有事嗎?」

  余曼從他身側看向病房,目光還沒在床上那人身上落實,連訣已經生硬地擋住了她的視線。

  余曼只好收回眼,她看著連訣,說:「我要走了。」

  連訣沒問去哪兒,甚至沒有回話,余曼好像也根本不需要他的回應,自顧自地說:「我查了天氣預報,後天是個不錯的天氣……適合開啟新生活。」

  連訣對她的新生活或是舊生活並不感興趣,只是出於對孕婦的尊重以及自身修養,站著沒動,等她把話說完。

  余曼走之前猶豫了很久,最終從包里掏出一支口紅,在紙巾上寫了一串號碼,塞進連訣手裡,說如果實在放心不下可以聯繫她,她在國外有處住址非常適合養胎,陳褚連肯定找不到,如果需要的話可以把沈庭未送過去。

  連訣沒有跟她道別,但收下了那張寫了號碼的紙巾。

  余曼離開以後,連訣的手機響了。

  他看著病房裡闔眼安睡的沈庭未,在門口接起了電話。

  對方簡單說了一些合作上的事,又問起他太太,說等工作結束後親自過來探訪。

  連訣的視線很柔和地、仿佛怕太沉重會吵到沈庭未那樣輕飄飄地落在床上,禮貌地拒絕了。

  「不用麻煩了。」連訣說,「我太太他很快就會好。」

  電話中途有名護士找他,讓他去一下劉主任那裡,他說知道了。

  對面顯然也聽到了,於是跟他道了別,讓他先去忙。

  連訣掛斷了電話,在門口站了少許的時間,才朝主任醫師的辦公室走去。

  劉主任的表情比往時輕鬆許多,在連訣進門時幾乎是笑著讓他坐下。

  他指著腦部片子上的一小片不明顯的陰影,對連訣說:「沈先生的腦部現在仍然殘有少量淤血,暫時壓迫著神經,導致人仍在昏迷狀態。但沈先生現在恢復得很不錯,按照這樣下去也許不出三天就能醒過來!」

  連訣揪著許多天的心口在這一瞬間驟時鬆懈下來,他聽到自己說「好」,然後張了張嘴,又說了一遍,「好」。

  劉主任顯然與他同樣開心和激動,幾經克制才接著跟他說了一些病人醒來後可能會出現的後遺症,譬如頭疼眩暈,嗜睡食欲不振,記憶力減退,也有一定機率出現短暫的神經錯亂或是記憶丟失,又找出幾個典型病例給他一一過目。

  連訣接過來,粗略地翻了一下手裡的病例,在大致閱讀其中一樁病例中患者醒來後言之鑿鑿地陳述自己見過ufo的時候,平時為沈庭未換藥的護士突然跑了進來。

  礙於連訣在這裡,劉主任對她的冒失有些顯露於表的意見,臉色不太好看地打算出言訓斥。

  護士卻忽略了他的神色,氣喘吁吁地喊:「連總,劉主任!不好了!沈先生……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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