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桉的腦海里,不斷穿插著爺爺昏迷的畫面。
死氣沉沉的醫院、刺激難聞的消毒水味,以及偶爾傳來的,家屬那撕心裂肺的哭喊聲。
她真的很害怕這個男人會和她的爺爺一樣,一旦陷入了昏迷,就永永遠遠地不會再醒過來。
那個時候,她還有個依靠——就是他。
但現在呢?
現在昏迷的人變成他了。
是這一刻,明桉才徹底體會到「不安」的感覺是怎麼樣的,她好像一截枯木,孤苦伶仃地在深海里沉沉浮浮著。
「醒醒......魏澤騫......你不要睡過去,好不好?」
興許是又聽到了她的聲音,倒在床上的男人再次睜開沉重的眼皮,他已經疲憊到了極點,嗓音沙啞地問道:「桉桉,你呢?」
「你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明桉使勁地搖著自己的腦袋,她回答著:「沒有,沒有。」
但在捧起這男人一隻手臂時,又將自己的臉貼到了他的掌心裡,重新說道:「我有事的。」
「魏澤騫,你如果又這樣睡過去,我一定會有事的。」
衛生間內的水聲戛然而止。
魏澤騫額角的青筋凸起著,他幾乎用盡了全力,才勉勉強強從床上坐起一點,指著床對面的一格柜子說道:「裡面有瓶紅色的藥。」
「桉桉,你幫我去拿一下。」
明桉翻箱倒櫃地找著,好不容易才找到一瓶紅色瓶蓋的藥瓶。
——這瓶子上的標註全部都是俄文。
明桉看不懂,眉頭都緊緊地蹙在了一起。
她攥緊著這瓶藥,問道:「這個藥是吃什麼的?叫什麼名字?」
哪怕她用手機現在搜索一下也好。
不然是真的放不下心來。
可魏澤騫卻只是淡然地勾了勾唇角,從她手裡拿過藥,擰了開來,他低聲回答道:「沒事。」
「明桉,我今晚還要帶你出去。」
明桉心都緊了緊,她下意識地就要去找礦泉水。
但是,魏澤騫直接就倒出四五粒白色藥丸,空口咽了下去,連眉毛都沒有蹙一下。
從衛生間裡走出來的蘇皎溪,愣了愣。
她怒目圓睜著,看著魏澤騫緩緩站起身,整個人都氣到發抖,仿佛挨了很重的一耳光,就連語氣中都滿是怒火,「魏澤騫,你會後悔這麼做的!」
「是麼?」魏澤騫只是掃了這女人一眼。
神色冷淡中,還帶著幾分的陰鷙。
他壓低聲音回答道:「我要做的才剛開始。」
大概從那杯酒開始,就有人在設下圈套了。
是他太過不小心,還連累到了身邊的這個小姑娘,也不知道他母親在樓下,有沒有對她說些什麼重話。
明桉只顧扶著魏澤騫,對其他的事情,已經全部都不在意。
無論是樓梯,還是電梯下來,正對著的都是客廳。
而魏母就坐在客廳的沙發上,閉目養神著。
似乎對外界所發生的一切事情都渾然不覺。
直到明桉和魏澤騫都已經走到了玄關處,她才以一副傲慢藐視的姿態,輕聲開口斥責道:「你真的要為了一個女人。」
「氣死我和你爸麼?」
「是你們不客氣在先。」魏澤騫回答道,眼眸漆黑寒涼。
他頓了頓,有些話似乎是不打算要說的。
但是一低頭,看著攙扶著他,深怕他又會突然沒力氣,從而跌倒的明桉時,那些話又重新回到了喉嚨口。
面對自己平靜的母親,魏澤騫情緒還要平靜,仿佛一隻沒有生命的木偶:「我早以為,我這些年來對魏家的贖罪已經足夠了。」
「您可以繼續折磨我,但不應該把她也牽扯進來。」
明桉隱隱約約地意識到,這句話里的「她」就是她。
她很迷茫地眨了眨自己的眼睛。
為什麼魏澤騫需要向自己的親生父母贖罪?
「好!」魏母的情緒忽然變得激動起來,連臉頰上的肌肉都在顫抖著,她狠戾的目光直射過來,一字一頓地說著:「那就讓我看看。」
「你是不是比起那個時候,更有能耐了!」
她也會,從這一刻起,用盡所有的手段。
逼這個兒子臣服的。
這也是他應該回報給魏家的責任!
明桉走到莊園門口,正愁要怎麼在這一望無際的空曠地方打車時,忽然注意到了,她所乘著過來的那輛計程車竟然還在。
黑夜裡,黃色的雙閃燈「咔噠」「咔噠」地響著,像是海面上的救生燈塔。
她下意識地就以為是自己給司機的補償還不夠。
所以看見司機大叔朝著他們走來時,又拿出了手機,「您的車剛才是撞到,或者是刮到車漆了嗎?」
「還需要多少修理費,我現在就轉給您。」
身旁,走得原本就踉蹌的魏澤騫,忽然又變沉很多,身體似乎已經到達極限了。
明桉真的很想請求這位司機再載他們一程。
縱使,需要「冒著生命危險」。
「夠了夠了,修理費都已經多了。」司機回答道,很不善言辭地撓了撓自己的腦袋,「那個……你們還要不要搭我的車?」
他實在是不放心一個剛經歷過「截停」,又像是「綁架」的小姑娘,隻身一人前來這麼一棟大莊園裡。
由他來報警,也沒什麼立場。
萬一成了多管閒事呢?
可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所以他乾脆想著,要不在門口等一小會兒的時間。
——如果,日後是他自己的女兒遇到了這種事情呢?
上車後,明桉表示要去附近最近的一家醫院裡。
魏澤騫靠在她的肩膀上,有話想說。
他好像是忘記了什麼東西。
明桉立刻從自己的包里拿出那份從酒吧裡帶出來的牛皮紙文件袋,安撫著:「你放心好了,我幫你拿了。」
「你再撐一會兒,我們馬上就到醫院了。」
魏澤騫卻搖了搖頭。
直到明桉把自己的耳朵貼近這男人的嘴巴,才聽清楚,他低聲說:「桉桉,對不起。」
「我給你買了好吃的糕點,沒能去拿。」
明桉覺得又好氣又好笑的。
這都什麼時候了。
他關心的怎麼還能是什麼糕點呢?
路上的紅燈很多。
明桉還是怕這個男人會陷入昏迷,輕輕撫摸著他的手背,又問道:「那你以前和家裡人發生過什麼矛盾嗎?」
「為什麼你這麼好,還要向他們贖罪?」
聞言,魏澤騫扯了扯唇角。
他咳了兩聲,喉嚨才能夠勉強地發出聲音來:「我以前沒有和你提到過嗎?」
「我其實還有一個親弟弟......不過......我親手害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