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慶,都城外一處農莊。
夜裡,更深露重。
江清緩緩睜開眼睛。
四周黑漆漆的,伸手不見五指。
身上的熱度在提醒自己,她的燒還沒有退。
農莊的地上沒有鋪石礎,江清身上手上都是灰塵。
天都黑了,也沒人發現自己暈倒。
江清慢慢爬坐起身,今早她一覺醒來,回到了十二歲。
看著鏡子裡那張稚嫩的臉,半晌才確定,她重生了。
此時,她正因為頂撞祖母,被罰到莊子上思過三個月。
江清摸索著點了燈,她還在發燒,這些刁奴一整天沒給她送飯。
江清拿起桌上的空茶壺,向門口砸去。
哐當一聲,茶壺應聲而碎,這聲音在深夜裡尤其清脆。
江清爬過去,撿了一塊最鋒利的瓷片捏在手裡。
不一會兒,萬婆子提著燈籠過來,打開了門。
江清抬頭,這是她重生後見到的第一個故人。
前世對於萬婆子的記憶已經沒剩多少。
她只大概記得,那是個壯碩的婆子,力氣比牛還大,瞪人的時候眼睛像牛蛙。
再次看到她,沒有了小時候那種恐懼,也不過是一個面容比較兇惡的老女人。
「大晚上的,還讓不讓人睡覺。」
「三娘子,老夫人是讓你來這反省的,不是來這享福的。」
「這裡是農莊,我們要是休息不好,這果子沒有收成,你可擔待不起。」
江清還沒有開口,萬婆子就把江清訓了一通,簡直是倒反天罡。
前世也是這樣,這些奴才軟禁她剋扣她的吃食,完全不把她當主子。
「我餓了,我要吃東西。」
「這麼晚,沒吃的,你再忍三個時辰天就亮了,到時候我把早飯送過來。」
萬婆子說完轉身就走。
重活一世,江清知道,對付這些刁奴,好好說話是沒有用的。
江清抄起旁邊的茶杯砸了過去,茶杯砸在萬婆子的背上。
「你要是不拿吃的過來,我就鬧一晚上,把這莊子點了,反正我再錯,也是江家的主子,死的一定不會是我!!!」
江清惡狠狠地瞪向對方。
可萬婆子不是幾句話就能嚇唬到的,何況江清只是個半大孩子。
她抄起門口的棍子幾個大步走到江清面前,想嚇唬一下她。
「老夫人說了,三娘子若不知悔改,可以動手教訓,今天我就替老夫人管教管教你。」
她龐大的身子將江清整個人都罩住了,兩人的體型差就像是野豬與小兔子。
她揚起手,木棍破風而來,劈向江清。
擱之前,十二歲的小江清早嚇哭了。
可現在的江清,是重生後的江清。
她仰著頭,目光冷冷地盯著萬婆子。
當那木棍停到鼻尖時,她抬手握住,順勢給了萬婆子一巴掌,囂張道:
「你不敢動我!我再不受寵,也是江家的嫡女,如果這屋裡有人要死,要麼是你死,要麼就我們一起死!」
總之,動了我你也活不成。
江清惡狠狠地瞪著對方。
萬婆子捂著半張臉,有些驚訝地看著江清,這三娘子怎麼變了。
半晌,她才開口:「等著。」
沒多久,她拿了兩個硬邦邦的窩窩頭和一壺水放在桌上,把門鎖上走了。
江清真的是餓壞了,她直接拿了一個往嘴裡塞。
結果吃的太急,卡在喉嚨,灌下一大口水才緩過來。
緩過來後,她仰頭大笑幾聲,實實在在的覺得自己活過來了。
等著吧你們,等著我回去,一個個揭下你們的面具。
吃飽後,江清好好地睡了一覺,她要養足精神,早點回京城。
夢裡,一些久遠的回憶突然出現。
她抱著兩歲的弟弟江思齊,看到風華正茂的柳姨娘將五妹江淺攬在懷裡,握著她的手,教她寫字。
而她的父親站在一旁,笑盈盈地看著。
而她和胞弟江思齊,從來沒有這個待遇。
她也不知道,父親為何那麼不待見自己。
不去看她,不跟她說話,連思齊這個男丁也是一樣的待遇。
小思齊牙牙學語地叫著娘,她便抱著他跑到佛堂前。
她的娘親沈氏就跪坐在佛堂內,任憑他們怎麼喊,都不回頭。
佛堂里黑漆漆的,沒有點燈,年幼的她不敢進。
從那時起,她就沒拜過佛。
後來,江思齊老是生病。
舅舅聽說之後,就將年幼的他接走了。
她想一起去,她不想待在江府,可舅舅說遲些日子再來接她。
她日日到大門前去等,卻始終等不來舅舅。
那時候,她才七歲。
一個人在這偌大的江府,每日戰戰兢兢。
每當想哭的時候,她就一個人躲到後院的假山里。
誰也找不到,誰也看不到。
後來,她學會了偽裝,她發現只有自己凶起來,那些下人才不敢看輕她。
在這種情況下,性子變的孤僻、暴躁、事事都愛爭先。
因此成了江家人人唾棄的三娘子,臭名遠揚。
府里只有柳姨娘對她好,照料她的起居。
她天真的以為柳姨娘是真心對她好,還助她成為平妻。
可之後,因為名聲不佳,她婚事艱難。
祖母和柳氏以江家基業為由,讓她嫁入侯府為妾。
那時候她竟傻傻的相信,只要江家日漸強大,她即使為妾也不會低於他人。
結果,她害死胞弟,被當作貨物轉送他人。
......
前世的種種宛如夢境一般,在江清腦子翻轉。
江清睜開眼,目光逐漸變的堅定,這一世不會再發生那樣的事。
她摸了摸額頭,燒已經退了,這一關熬過去了。
江清坐起身,開始琢磨著,怎樣才能儘快回去。
她算了一下,還有幾天就是祖母的生辰,這個機會不能錯過。
前世,她在莊子上待了三個半月,錯過了祖母的生辰。
前世她並不覺得有什麼,反正那老太太也喜歡她。
現在想來,如果柳氏如期接自己回去,就不會發生那樣的事。
萬婆子還故意將她關起來,顯然是有人指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