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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她的氧氣瓶

2024-08-22 12:18:31 作者: 含胭
  家門前,占傑對占喜說:「今天估計有客人,別和媽鬧得太厲害,我和爸會勸著她點,具體要怎麼說,我先和爸去聊聊。」

  「哦。」占喜應下,「我是不鬧的,要鬧也只有媽鬧。」

  「小駱買的東西先不要拿進去,等他上門了自己拿。」占傑『揉』了『揉』妹妹的腦袋,「沒事兒,別慌,有哥在呢。」

  占喜笑起來,前所未有地覺得有個支持她的老哥可真好。

  兄妹兩個走院子,小姨遲貴仙在外面曬太陽,見到他們就回頭叫:「哎!姐,阿傑和歡歡到了!」

  家裡要比想像中來得更熱鬧,客廳里坐著十幾個占喜熟悉或不熟悉的親戚,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是準備第二天去參加尹莉的訂婚儀式,這天來他們家吃晚飯。

  遲貴蘭並沒有出來迎接他們,正眼都沒往兒子女兒身上看一眼,轉身就去了廚房做事。

  占強和兒女打過招呼,占傑攬著老爸的肩去了臥室,估計是去說駱靜語的事。

  遲貴仙的女兒多多比占喜小兩歲,還是大學生,樂呵呵地叫她:「歡歡姐!我好久沒見你啦!」

  「是哦,春節後就沒見過了。」占喜與她打招呼。

  遲貴仙拉住占喜,小聲問:「歡歡,你上回住院了啊?要不要緊?」

  占喜和小姨向來親近,回答:「已經沒事了,就住了一晚醫院。」

  「你那個對象……來了嗎?」遲貴仙聲音壓得更低,「那天晚上,阿傑都告訴我和你媽了,但是你媽讓我不要往說,我就沒說。」

  占喜說:「他來了,住酒店呢。」

  遲貴仙覺得這事兒不好辦:「歡歡啊,你真的要和那個小伙子處對象嗎?你媽說她氣得整宿整宿睡不著。小姨也想不明白,你這麼好一個姑娘,為什麼要找一個聾啞人啊?」

  占喜笑道:「當然是因為,他是一個很好的小伙子啊。」

  「可是他……」遲貴仙嘀咕,「阿傑說了他的工作,是挺好的,收入不錯有婚房,但耳朵聽不見真的……你不怕人家說你啊?」

  「不怕。」占喜搖頭回答,「我和我對象在錢塘有很多朋友,認識他、了解他的人就沒有一個說他不好的。如果這邊的親戚對他有偏見,我沒辦法,大家私底下愛怎麼說閒話我管不著,大不了就少回家唄。日子是我和他在過,是為自己過,又不是為我媽過,更不是為親戚們過。」

  遲貴仙為難道:「可是……」

  「貴仙,你和歡歡說什麼悄悄話呢?」一句問話驟然響起,把遲貴仙嚇一跳,和占喜一轉過頭去。

  說話的是小舅媽,她嗑著瓜子,身邊坐著另兩個女『性』親戚,笑嘻嘻地看著占喜,問:「歡歡,你媽媽說你有對象了,怎麼沒帶回來啊?」

  小舅媽和遲貴蘭的關係一直很塑料。

  她生了個兒子,自詡是遲家唯一能傳宗接代的人。可惜兒子學習不好,高中都考不上,只上了一所技校,畢業後四處打零工,交了個女朋友後回家嚷嚷要父母在桐縣給他買房結婚,就像二姑姑給占傑表哥在錢塘買房那樣。

  小舅很渾,老父親留下的錢都給他喝酒賭博花完了,他們沒錢買房,還來問遲貴蘭借過錢。遲貴蘭借了兩萬,把這事兒說得人盡皆知,小舅媽丟了面子很生氣,總想著要找機會看看遲貴蘭的笑話。


  占傑離婚,小舅媽已經很幸災樂禍,遲貴蘭上一次從錢塘回來後的狀態更是令她好奇。

  那段時間遲貴蘭非常非常生氣,逮人就抱怨女兒不懂事,不孝順,腦子被門夾了,卻又打死不說具體原因。小舅媽去問遲貴仙,遲貴仙是語焉不詳,只會打馬虎眼兒。

  眾人就猜測,莫不是占喜找了個條件不好的對象?

  這可稀奇了呀!畢竟遲貴蘭一直是標榜她女兒能嫁個絕頂好人家的。

  小舅媽此時看著占喜,等待她的回答,占喜還沒開口呢,遲貴蘭從廚房裡沖了出來,大聲說:「她敢帶回來嗎?!」

  一屋子人都看向她,小舅媽陰陽怪氣地問:「為什麼不敢帶回來呀?歡歡的對象肯定像她一樣優秀,我們一直等著這一天要看看這個金龜婿呢!」

  遲貴蘭遠遠地看著女兒,冷冷道:「讓她自己說,她找了個什麼樣的人。我反正是沒臉說的,不意這個事,讀了個大學讀得腦子都不清醒了,找這麼樣一個人,我都替她害臊!」

  遲貴仙吶吶道:「姐,別這麼說……」

  「你給我閉嘴!」面對眾多親戚,遲貴蘭發泄得好爽,又看向占喜,「口口聲聲和我說我管得多,要自己決定自己的事,說自己不是小孩子了,說我不懂她要的到底是什麼。我是不懂啊!我怎麼懂啊?找個這樣的男的,我就算有三個腦袋搞不懂的!」

  占喜平靜地看著母親,她講話時的腔調幾十年來都沒變過,真奇怪啊,以前怎麼不覺得有問題呢?

  小舅媽更來勁了,瓜子都不嗑了,問:「貴蘭姐你別生氣啊,到底怎麼回事?說給我們聽聽唄,歡歡到底找了個什麼樣的對象啊?」

  遲貴蘭嗤笑:「我說了,我沒臉說,害臊!你想知道讓她自己說!帶都不敢帶回來呢,看看她說不說得出口!」

  小舅媽眼睛裡閃著光,看向占喜:「歡歡?你對象……嗯?」

  占喜:「……」

  占強和占傑剛好從房間裡出來,就看到客廳里劍拔弩張的局面。占傑腦門一炸,猜到老媽估計開火了,正要勸說時,就聽到了占喜的聲音。

  他那年輕的妹妹站在客廳里,身邊是神情複雜的小姨。占喜看看遲貴蘭,又看看小舅媽,視線從一群人身上掠過,說話的語調一點兒波瀾都沒有:

  「我是交了個男朋友,十七歲,錢塘人,是個藝術家,非常有才華。他人特別特別好,對我很體貼,對工作很認真,是個善良又上的男生。身高1米85、86的樣子,在錢塘有婚房,140方,年收入大概在四十萬左右吧。」

  小舅媽及其他親戚:「……」

  多多一臉羨慕:「哇哦!」

  「嗯……」占喜微微一笑,「我媽覺得說不出口的一點,應該是……我的男朋友是個聾人,聽不見聲音,不說話,我和他交流是用的手語。」

  她就這麼說出來了?!

  遲貴蘭對女兒怒目而視,想到當初在占喜房間裡看到的那幾本手語書,恨不得回過去撕碎了它們。

  小舅媽和別的親戚都吃驚地睜大了眼睛,嘴唇微張。

  他們既驚訝於占喜找了個聾啞男朋友,又驚訝於她此刻的態度,如此淡定,不僅毫不在意,語氣里仿佛還帶著驕傲。

  占喜看向遲貴蘭:「媽,我不明白這有什麼說不出口的,我男朋友是個很優秀的人,我很喜歡他。哥知道,爸也知道,他們都接受了他,你一點兒都不了解他,為什麼要先把他給否定了呢?」


  「我永遠都不接受他的!」遲貴蘭惱羞成怒地叫起來,「我和你說過了,你要是選他,就再沒有我這個媽!我死都不意你們在一起的!」

  遲貴仙走過去拉她:「姐啊,那個小伙子其實……」

  「閉嘴!」遲貴蘭瞪她,「我教訓我女兒,關你什麼事?!」

  遲貴仙不敢吭聲了,多多氣不過,把母親拉到一邊小聲說:「媽,你別管姨,她腦子向來有病。」

  遲貴蘭緩緩走到占喜面前,像看陌生人似的看著她,卻不知道在占喜心裡是一樣的感覺——這個曾經與她如此親密、令她如此依賴的女人,是她的親生母親,如今在她眼裡像個陌生人一樣。

  遲貴蘭聲音顫抖:「從你出生,到現在二十年,媽媽為你做了多少事?花了多大的力氣培養你?讓你交朋友要好好挑,是媽媽不對嗎?鼓勵你考研,考公務員,是媽媽不對嗎?希望你找一份體面又穩定的工作,是媽媽不對嗎?讓你找一個好條件的對象戀愛結婚,不受婆家輕待,是媽媽不對嗎?!」

  客廳里鴉雀無聲,只有遲貴蘭蒼老的聲音,「這就是你對媽媽的回報?找一個聾啞人,你就是想氣死我,對不對?你就是嫌我活得太長了,想要我早點死,對不對?」

  占喜越來越佩服自己,處在這樣的境地居然一點也不慌。老媽的說辭永遠就是那幾句,乍一聽真是用心良苦,能騙的就是那些不知背後細節的人罷了。

  只是這一次,占喜再不願意粉飾太平,開口道:「你不是讓我交朋友好好挑,你是完全乾涉了我怎麼交朋友。你偷看我日記,搜我書包,翻我手機,只要是你不喜歡的人,就不允許我和對方交往,不管對方會不因你而受傷害,撒潑打滾,去學校鬧,去人家家裡鬧,打電話『騷』擾我領導,不在乎事後我在班級、在公司要怎麼待下去。」

  遲貴蘭大叫:「我那是為你好!你那時候還小,我怕你交到壞朋友!」

  「為我好?」占喜都被氣笑了,「媽,你知道我上中學時有多孤單多痛苦嗎?我都沒有朋友的,根本沒人敢和我玩,就是因為他們都知道我有一個很奇葩的媽,一個動不動就衝到學校去告狀的媽。」

  遲貴蘭要『插』嘴:「我……」

  「先聽我說完!」占喜沒給她機會,「剛好大家都在,一起聽聽你那些為我好的壯舉吧!你根本不是鼓勵我考研考公,你是命令我考研考公,我不考,就好像做了什麼大逆不道的事一樣。你讓我找一份穩定又體面的工作,能夠滿足的大概只有你自己的面子。給我領導打一個電話,就把我半年的努力全部毀掉,這事兒我能記一輩子!你到現在也不知道我真正想學的專業是什麼,真正想做的工作又是什麼!在你看來只要是個鐵飯碗,哪怕每天傻呆呆坐在辦公桌前看報喝茶也是好的,對嗎?」

  多多聽著這話,看向占喜的眼神里充滿同情。

  她只記得從小到大,大家都拿占喜來給她做榜樣,姨說到女兒時是多麼驕傲啊!還無數次指導遲貴仙要怎麼管束女兒,謝天謝地,老媽沒聽,歡歡姐的生活聽著就很可怕。

  占喜『逼』視著遲貴蘭,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她比母親高很多了,以前是仰視,現在都有了一種居高臨下的感覺,可能是因為遲貴蘭老了吧,人老了,總歸佝僂起來的。

  「媽,我一點兒也不想和你吵架,可我不知道要怎麼和你溝通。」占喜說:「每個人都沒有辦法選擇自己的出身,沒有辦法選擇自己的父母。我是這樣,我男朋友是這樣,他甚至都沒機會選擇自己的耳朵是不是能聽見。」


  占喜話鋒一轉,「可是這沒關係,人生是我們自己的,不是父母的,不是兄弟姐妹的。我的人生不是你的,不是我男朋友的,我現在做的每一件事、說的每一句話,都是我自己的決定,有什麼後果,好的,壞的,我都自己承擔。」

  「我男朋友的人生很辛苦,但他從來沒有放棄,他很堅韌,很清醒,很努力,我從他身上學到了很多東西。」占喜想到駱靜語,心裡就像是有了力量,「我見過他的家人,他們都是非常好相處的人,對我男朋友很尊重,很包容,支持他去追尋夢想,理解他的每一個決定。」

  占喜看了一眼占強和占傑,視線又落回遲貴蘭臉上,「媽,什麼時候我和你的關係能變成那樣?像我男朋友和他父母的關係那樣。我可以心平氣和地和你說說我的夢想,我的計劃,說說我生活中的趣事兒,我和朋友去了哪裡玩,吃了什麼,看了什麼電影,我買了什麼衣服,染了什麼『色』的頭髮。我碰到了不開心的事,可以到你這兒哭,你安慰我,說沒事,有媽媽在呢,不管你在外面碰到什麼委屈,媽媽永遠都支持你。」

  說到這兒,占喜幽幽地嘆了一口氣,搖頭道,「可惜這是不可能的,這是別人家的媽媽和孩子。大姨和莉莉姐是這樣,小姨和多多是這樣,秦菲和她媽媽是這樣,我認識的好多朋友和她們的媽媽都是這樣,只有我不是。」

  占喜的音量突然提高了一度,語速變得更快,「你知道嗎?我根本就不敢和你說我的夢想!因為你全部都會否決!連讓我展開講的機會都不給我!我不敢和你說我生活里的事,不敢告訴你我朋友是誰,我做了什麼!你不看到好的地方,你永遠只會看到壞處!ktv烏煙瘴氣不能去,面吃飯不乾不淨!看電影是浪費時間,不如多看書準備考公!想和朋友出去旅遊?那是做夢!只能和你去,報的還是老年團!買的裙子不能太短,領口不能太低,要不然會讓人覺得我是個不正經的女孩!頭髮怎麼能染?我上次染了這個咖啡『色』,都被你罵了好久!我又怎麼敢到你面前來傾訴委屈?你說這都是你活該,誰叫你沒有聽媽媽的話,你不做這個不做那個,你就不碰到這事!你老老實實看書考試,相親結婚生孩子,你又怎麼碰到這事?」

  遲貴蘭看著她,臉『色』發青,嘴唇哆嗦起來。

  多多默默地翻了個白眼。

  占傑神『色』陰鬱,他是最能和占喜感身受的那個人,但可能因為他是男『性』,以前一直沒察覺到這問題,以為自己和母親的疏離只是因為他長大了。

  占喜笑了一下,依舊看著遲貴蘭:「你還記得我上一次和你談心是什麼時候嗎?得有幾年了吧,你不以為我最近幾次回家是在和你談心吧?我告訴你,我全部都是在撒謊!」

  占喜暢快極了,這才是她的心裡話,「我對著你,就只想撒謊!只會撒謊!很久很久沒想過要和你說心裡話了!家庭,父母!原本應該是孩子最輕鬆最依賴的地方,在外面累了可以回來休息的地方!可是因為家裡有你,對我來說這就是個最壓抑最窒息的地方!我們母女做成這樣,你不覺得悲哀嗎?我不否認你愛我,我感謝你對我的養育和培養之恩,我用錢給你養老,但是如果你想要的是我用整個人生來回報你,所有的事兒都要聽你的,對不起!我做不到。」

  「啪!」一記脆響,占喜的腦袋偏到了一邊,她又被遲貴蘭打了一巴掌。

  遲貴蘭氣到渾身發抖,想要再一巴掌甩過去時,她的手腕被人扣住了,扭頭看去,是丈夫占強。

  占傑也順勢攬住占喜,將她拉離了母親的攻擊範圍,『色』冷峻地看著自己的父母。


  「這就是你說的為歡歡好嗎?」占強瞪著遲貴蘭,眼睛裡閃起了淚光,用力地把她的手甩開,「把她打到腦震『盪』住院,現在還要打她?那麼她到底做錯了什麼?你倒是說給我聽聽,她剛才說的那些話,哪一句說錯了?」

  遲貴蘭震驚地看著他。

  「我們全家都在忍你,忍了幾十年了,想想你的優點,勤快,節約,孝順,我沒什麼好說的。」占強聲音顫抖,「家裡什麼都是你說了算,我認了,我媽認了,阿傑都認了,都如你的願和秦菲離婚了。現在就剩一個歡歡,你能不能放過她呀?她是年輕人啊!她才十啊!她的人生還很長呢!現在已經不是她找對象的事兒了,你一個做媽媽的,做的每件事兒都在把兒女往面趕,你圖什麼呀?阿傑和歡歡以後再不想回家,你就很開心了對嗎?」

  遲貴蘭哆嗦著問:「老占,你意歡歡嫁給一個聾啞人嗎?」

  「我都希望我自己是個聾啞人啊!」占強怒吼,「我都羨慕我媽耳背聽不見你成天瞎『逼』『逼』呢!你不喜歡那個小伙子,至少你要看一看他,了解一下他是個什麼樣的人,好還是不好,總要看過了才知道啊!」

  占強一指占喜,「歡歡是我女兒,我了解她,她不是那種隨隨便便就會找對象的人!她喜歡那個小伙子,阿傑也說那人人品不錯,說明人家就是有優點的。你就只會揪著人家耳朵聽不見這個問題不放!以前看秦菲也是,秦菲明明很好你就是看不見,盡挑她的刺兒!你只會看見你想看見的東西,只希望我們所有人都順著你的意,聽你的就對了,不聽你的都是錯!我告訴你遲貴蘭,歡歡一點兒錯都沒有,她錯就錯在投胎到了我們家,有了我們這對爸媽,她要是投胎到別人家,指不定是個多出挑的姑娘呢!」

  遲貴蘭的身體劇烈地搖晃了一下。

  她又看向占傑和占喜,眼神愣愣的,來自女兒和丈夫的話語深深地打擊了她,短時間內還沒能消化。她並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只覺得大家都在說她,說她不對,可是她到底哪裡做錯了?她明明是為了這個家、為了兒女付出了一切啊!

  在他們家鬧內部矛盾時,別的親戚都沒敢吱聲,這時候氣氛安靜下來,一個年長遲貴蘭幾歲的大爺沉聲開口:「貴蘭啊,兒孫自有兒孫福,咱們年紀都大了,你要學會放手,讓他們自己去闖。」

  另一個阿姨大著膽子過來勸她:「貴蘭,歡歡找的對象條件聽著還呀,你先看看嘛,小伙子耳朵聽不見一年都能掙四十萬,真的很厲害啦!」

  有人起了頭,很多人都勸開了:

  「歡歡已經很優秀了,你不要對她要求太高,『逼』得太緊。」

  「貴蘭,這事兒沒多了不起,處個對象而已,小伙子好不好,看了才知道。」

  「好了好了,沒事沒事,明天莉莉訂婚呢,大家都高興一點,一家人不要搞成這樣。」

  「藝術家耶!1米86?哇,我好想見見歡歡姐的男朋友啊!」

  「貴蘭你的脾氣是要改改,六十歲的人了,咱們都還有幾年好活?孩子們有自己的生活,你從小管歡歡就太嚴,我們也不好說你,現在歡歡大了,自己都開口了,你還弄不明白嗎?」

  ……

  在一片勸和聲中,小舅媽來了一句:「可是那個人是聾啞人哎,殘疾的哎,我還是覺得不靠譜。」

  眾人都很尷尬,遲貴蘭的臉『色』一下子又變得很難看。


  占傑對小舅媽說:「哪兒不靠譜了?有你兒子不靠譜嗎?舅媽,等你兒子去錢塘,買個和我妹對象一樣大的房子,年薪和他一樣高了,你再來說這句話,嗎?」

  小舅媽:「……」

  她氣得飯都不想吃了,起身就出了門。

  其他親戚估計這頓晚飯也沒法再吃,一個個勸了遲貴蘭幾句後都走了出去。遲貴仙和丈夫、女兒也走了,很快,客廳里只剩下占強一家四口。

  占喜的臉還有點紅,只被打了一個耳光,已經比她估計的要好太多。

  她對占傑說:「哥,我去酒店找小魚,明天和他一塊兒回錢塘,他給家裡買的東西你一兒搬進來吧,我和他不回來了。」

  占傑問:「明天莉莉的訂婚儀式,你還去嗎?」

  占喜搖搖頭。

  她提起包往大門走,遲貴蘭突然大叫:「你去哪兒?!」

  占喜回頭看她,淡定地回答:「去找我男朋友,他在鎮上,本來還想上門來拜訪你們的,現在看來……算了吧。」

  遲貴蘭:「……」

  她動了動嘴唇,還是什麼都沒說,占喜轉身就走了出去。

  她已經快要缺氧了,一秒鐘都待不下去了,迫切地想要找到她的氧氣瓶。

  在這個家裡得不到的那份寧靜安心、輕鬆快樂、寬容理解、信任鼓勵……所有能想到的美好詞彙,在那個人身邊統統都能得到。

  駱靜語在書桌前畫圖,手機振動,看到占喜發給他的微信:【小魚,開門。】

  他三步並作兩步跑去開門,打開門後就愣住了,占喜淚流滿面地站在門口,已是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其實她和母親的戰鬥沒有輸贏,甚至她勉強還算是勝方,大家都在幫她說話,哥哥幫她,爸爸也幫她,親戚們都在幫她,可她心裡還是很難過很難過。

  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說出這年壓抑在心裡的委屈,想著她曾經逝去的一個個夢想,想去卻沒去成的學校,想學卻沒學成的專業,想做卻沒做成的工作……大概只有那份無疾而終的所謂「初戀」算是一件好事,錯過一個不合適的人,才能讓她在多年後有機會認識駱靜語。

  駱靜語拉著占喜的手屋,關上門,一把就把她摟了懷裡。

  他的歡歡一定是受了很大的委屈,要不然不哭得這麼傷心。駱靜語心疼極了,沒辦法說話安慰她,只能緊緊地擁抱她,親親她的頭髮,親親她的額頭,親親她流淚的眼睛。

  他嘗到了她眼淚的滋味,是咸澀的,他喉頭更咽,還是沒忍住張口叫出她的名字,他想說「歡歡不哭」,說出口的只能是:「花呃花呃,波屋,波呃屋啊……」

  占喜靠在他的胸膛上,聽著他熟悉的聲音,努力說出來的、辨識不清的話語,眼淚反而流得更加洶湧。

  她想就這樣吧,她和媽媽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家裡的親戚都知道了,沒什麼丟臉不丟臉的。

  她愛駱靜語,駱靜語也愛她,關別人什麼事啊?

  真好,她再不用像過去那樣瞞來瞞去,母親接受不了就隨她去吧,親戚們要說閒話隨他們去吧,他們不願意了解駱靜語又有什麼關係?

  無所謂的!

  她再不是一具漂亮乖巧的木偶,身體上被提著的那些線,早已經被她身邊的這個男人一根、一根、一根……全部剪斷了。

  她早就已經自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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