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1章 ·「也許當初能做點什麼，但現在已太遲了。」
人機大戰的第一天結果，可謂毫不意外，眾望所歸。
不少圈外人士看到這個結果，都表示無聊的直打哈欠，督促谷歌趕緊把錢打過去算了，少在這裡浪費大家的時間。
然後第二盤棋的結果，頓時讓這群人全身一抖。
人機大戰，1:1打平。
「終終於贏了一局！」
王博士和隊友們抱團在一起，喜極而泣。
說來悲催。
原本，這個相擁在一起慶祝的鏡頭，應該留給人類一方才對，沒想到最後居然是他們自己用上了。
搞得好像他們才是抱頭鼠竄的挑戰者似的。
短暫的開心過後，心情很快就變得複雜了起來。
這尼瑪贏的也太艱難了吧！
又是雙方的勝率從一開始就咬死，直到最後一刻，才慢慢地鎖定住半目勝負啊！
這哪是人機大戰，根本就是電腦內戰吧！簡稱狗咬狗！
「看樣子，我們的確勢均力敵啊。」凝視棋盤良久後，時煜認真說道。
「也許是這樣吧，但你下一盤棋，多本不會有現在這麼走運了。」王博士冷冷笑道。
他斷定時煜在虛張聲勢。
誠然，光看勝率，的確能判斷出，這是一場旗鼓相當，不分高低的較量。
但對於棋盤上的棋手而言，可沒有精確的數字可供參考，這也是王博士自認為的場外優勢。
「很可惜，也許你感受不到，但從我的視角來看，你這盤可謂被全程碾壓，勝率一直處於低位.沒事，你已經表現得很棒了，第一場所贏下的那盤棋，就當成是值得銘記一生的榮耀吧。」
王博士立刻擺出一副和善長者的面容，語重心長道。
他現在就是要利用這層信息差，重創時煜的自信心，讓他明天隨便應付下得了。
怎麼？我不同意你進後台，難道你還能憑空看到勝率圖不成？
一邊聽著這話，時煜一邊看著自己的絕藝面板。
嗯。
這曲線圖。
光滑的又可以起降飛機了。
「好吧，我也承認，這局我承認我輸的沒有一點機會，沒想到這就是人工智慧的真正實力，我服了。」
時煜也露出坦然的表情，看得王博士尤為心花怒放。
明天，妥了！
——
於是。
賽事舉行到第五天——
「有請雙方進場！」
今天在場的媒體數量遠超以往，將現場擠得水泄不通，星光大道跟這裡一比，都算是快門不夠密集的。
太刺激了。
一開始人們以為這場人機大戰，又是給時煜來送錢的。
沒想到打到最後，雙方居然戰成了2比2，愣生生將懸念拖至最後一刻。
人機大戰第二季，最後一集。
戰火，依舊在燃燒。
「一盤棋五百萬美元啊！一盤棋五百萬美元啊！什麼概念啊這是！」
場外，一想到這點，聶嵐就不禁尖叫抓撓，緊張得摳穿腳襪子。
比分來到二比二，最後一盤棋定勝負。
在圍棋史上，從未有價值如此斐然的一局棋。
這要擱古代，快趕上流放局，甚至是切腹局了。
不僅是財富，它背後的意義也空前巨大。
如果說，前兩個月，贏下初代alaphgo時，大家都還沒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以為只是時煜超水平發揮，才連下它三次，我們沒準也能贏的話。
那這幾天下來，大家算是認清了這道天塹般的溝壑。
不是這四盤棋有多精妙，令大家拍案叫絕，感嘆難以望其項背。
而是這四盤棋壓根就看不懂，根本不知道該如何評價。
但有一點大家能懂。
人機大戰的這幾天，整個alaphgo團隊晚上也沒閒著，派出好幾個員工在弈狐上大擺擂台，用好幾個帳號誠邀各路高手來挑戰。
結果令人類棋手大驚失色。
短短几天下來，整個人類棋手團隊被干成了0:106。
第一次人機大戰時，所揚言的我上我也行，何止是戴上痛苦面具，簡直是戴上了小丑面具。
不僅輸在比分，更輸在內容。
只有坐在棋盤前，親身感受過，才知道它的壓迫力究竟何等強大，它領先其他人類棋手究竟有多少截。
也意識到，正在與時煜為敵的東西，究竟是個怎樣恐怖的存在。
就這，他依舊打成了二比二。
這人也太尼瑪嚇人了吧！
「女士們先生們！你們正在收看的是圍棋領域，人機大戰第五場，此前雙方戰成二比二平，最後一局將決定時煜能不能提走高達五百萬美元的獎金，也決定人類引以為傲的智慧結晶能否留存！」
「狐公公！狐公公！現在大廈將傾，你也跟著奶幾口啊！」
「這、這我怎麼奶啊？和這玩意打，唯一的贏法只能是拔網線啊！」木下野狐急切反駁道。
「詹老，伱也快發功啊！隨便想點辦法奪舍那什麼狗，給它走一手啊！只要一手就夠了！」
詹鶯本來被這話激怒不已，但想了想還是忍住了：「好，我這回就做點犧牲，幫著走一手.但這一手走不出來，你們也不要怪我」
「還有誰？還有誰？咱們棋界還有誰？鹿女王呢？她人在哪裡？」
「她早就在現場了，親手送時煜進的對局室.」
現場，時煜再次入座，抬頭看了看已經與之連續交戰數天的對手。
王博士，今天的氣色更加不堪了。
儘管他只負責落子，腦子壓根不用轉動，但連續幾天的棋戰下來，他卻顯得比騾馬更加疲憊。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他還能這麼有自信？狀態這麼強悍？」
王博士簡直眥目欲裂，牙直痒痒。
按理來說，人工智慧只要贏一盤，後續不就一鼓作氣拿下了麼？
可他怎麼還能反彈？
看上去這幾天下來，人工智慧對時煜的戰績取得了從0到1，從1到2的巨大突破。
可實際上，這個戰績遠不能讓王博士滿意，甚至又被上司血罵了一頓。
說好幾遍了都，我們是奔著橫掃來的！不是來和你上演勢均力敵，決戰王者之巔的戲碼！
「alaphgo二代調試的怎麼樣了？能拿下今天的對局嗎？」透過對講機，王博士焦急問道。
「已經沒問題了，經過前兩天的對局，以及這段時間它依舊在自我訓練，今天的它保證萬無一失！」
聽到下屬的肯定答覆，王博士精神一振：「很好，這次說什麼也要把時煜拿下了！
被贏兩場，已經足夠恥辱，要是連整個五番棋都輸出去，後果不堪設想！」
在老大如此斬釘截鐵的要求下，下屬也只敢說是。
不敢告訴老大，其實還有「但是吧」這後半句.
算了，那種情況發生的概率很低，不告訴也無妨。
王博士焦慮成疾時，時煜這邊也在進行自己的回顧，復盤推敲這幾天以來的四盤對局。
第一局，他以半目之姿戰勝alaphgo，驚險過關。
第二局，則是人工智慧以同樣的方式贏下來，第一輪交鋒正式打了個平手。
第三輪，是自己的勝局，在轟轟烈烈的中盤搏殺中率先找到機會。
第四輪，alaphgo再次獲勝，比分正式拉平。
不僅是比分拉平，就連賽後勝率圖，也幾乎是盤盤均衡。
已經是極限了。
是人類理論上所能達到的極限，也是幾乎他自己所能達到的極限。
結束冥想，時煜開始繼續專注於眼前。
不論這是不是終點，自己是否還要繼續迎接第三代AI的挑戰，起碼這一盤，自己依舊迫切想贏。
「最後一局，比賽開始！」
猜先完畢。
時煜執黑，alaphgo執白。
四角光速占據。
定式平淡展開。
布局穩固推進。
中盤馬上開戰！
「勢頭不錯，我們之前幾次贏棋，都是這個勝率漲幅，保持下去！」
行棋至五十多手，黑白已經進行了數次接觸性戰鬥，留下好幾個引燃點，全盤皆是頭緒。
59手，打入！
61手，點刺！
兩手棋下來，直撲白棋的模樣，在外勢上尖刀起舞。
他此前拿下的場次都是這樣勝利的，他主動進攻的把握，要遠高於被動防守。
104手，斷打！
106手，上貼！
上方的戰鬥懸而未定，alaphgo又緊接著動出下面的棋子，再添一把火。
形上學的世界中，來自血肉之軀的算力，正在與無數個0和1之間組成的幽綠色大軍來回抗衡！
棋盤之上，多龍共舞的格局，已經不可避免。
「又特麼搞這麼複雜啊！」
「就是，還讓不讓人解說了？」
前台，由於聶嵐心臟欠佳，場上的解說早就換成了唐宗玄+劍吳生。
事到如今，這世上儼然已經沒有人能解讀這場人機巔峰之戰了，只能寄希望於這兩忠誠組元老能夠讀懂時煜的棋。
他倆的反應也很坦誠，我們也不懂，不如吹逼算了。
「這盤只能肯定一點，也許已經對時煜不太有利了。」
通過觀察時煜的對局狀態，他倆給出一致評價。
對局室內。
時煜能感受到冷汗在頭頂掠過，豆大砸向棋盤。
單論局勢程度，他現在一點也不壞，給任何棋手評價都是五五開，沒準還覺得他更好下。
但根據他的經驗，以及越來越覺細緻入微的判斷，他現在的勝率只有36%左右了。
對於人類而言，這個勝率差，當然輕如鴻毛。
但就他這幾天的復盤積累，他與alaphgo間的交手，36%是個很危險的信號，一旦越過這個臨界點，勝率便會逐漸傾斜，如鏡面般駛向終點線。
難道，它又在這幾天之內，取得了技術上的突破？
不知道，只知道強度還在上升。
比起前幾局，這盤的壓力明顯又增強了一些。
前兩局下來，已經證明他和二代AI的完全五五開，在這種情況下，任何一方只要多出一根羽毛，都足以讓天秤傾斜。
這.便是嘆息之牆。
傳說，即使神明來到這裡，也只能留下一聲嘆息。
這亦是神明的邊界，也是人類所能前進的最遠之境。
儘管牆後面還有數不盡的妖魔鬼怪，諸天神佛，但那就已經不是他所能直視的東西了。
到這裡就好。
已經不用再戰鬥了
嗎？
思緒即將沉入湖底時，時煜睜開了眼睛。
不對。
還遠遠沒有結束。
如果說在這種情況下，還能反敗為勝是個奇蹟。
那乾脆直接跳過反敗為勝這個過程，直接相信奇蹟本身好了。
第147手，沖！
緊接著，咔嚓往上一斷！
「時皇還在挑起戰鬥？」
饒是忠誠二人組已經對時煜的各種反人類行為有所心理預期，但見到此手，還是嚇了一跳。
場上的孤棋廝殺已經夠多了，他仿佛還嫌不過癮，又多跑出了一塊棋。
這樣真的好嗎？
哪怕是我們這些肉眼凡胎，都能看出一眼不利啊！
「好！好！甚妙！時煜走出敗招了！」
王博士心裡一陣敞亮，只恨不能當場衝進後台，與團隊成員相擁。
這是這幾盤棋以來，時煜頭一次一手棋勝率掉這麼多點。
看來，他終歸還是保住了自己的人籍，免於被當成矽基生命體安插在地球大本營的臥底。
3:2，人機大戰，這次終於輪到科技勝出了！
第148手，打吃，開貼！
順著alaphgo給出的一選變化圖，王博士鏗鏘有力地落子。
棋盤上急轉直下的形勢，也瞬間在外界引起軒然大波，無數人都在高呼我軍敗了。
36.9%！
32.6%！
16.5%！
4.7%!
開了！
嘭的一聲，香檳物理意義上開了。
整個後台一片歡慶。
他們早就約好，一點時煜勝率掉到10%以下，就當場打開早已準備好的香檳。
他們也只恨不能衝到前面，和老大一起共襄盛舉，舉杯邀月。
唯有之前那個與王博士通話的同事，此刻惴惴不安。
他發現，棋局與他所擔心的那種很低的概率越來越吻合了
很快，時煜的棋子從高處揮刀而下——
瞄準中腹，白棋單關跳起的部分，凌空一挖。
「這是什麼棋？」
以王博士的眼力，也能看出這棋的莫名其妙。
如果時煜真是個矽基生物，王博士准舉報這人出bug了。
沒多想，按照alaphgo給出的一選變化圖老實擺就是了。
擺完一看——
嗯？
怎麼時煜漲了？
一口氣從0.2%漲到5.8%？
時煜又下出超一選的棋了？
算了，他也就只能折騰這麼一下，區區5.8%而已，依舊是像軟柿子一樣被拍死。
正這麼想著時——
啪！
5.8%→13.6%
王博士一聳，隱約感到不對勁。
這勝率漲幅也忒大了點吧？
雖然13.6%依舊難以入眼，但他已經有種大事不妙的預感了。
動搖之後，他決定繼續相信自己的傑作。
漢弗萊戰略危機公關四步走，第一步——
「我們宣稱什麼事都沒有！」
啪！
13.6%→22.1%！
王博士愈發感到命懸一線。
情況還在惡化。
他也能明顯看出alaphgo剛才那幾步棋有些問題。
時煜上面那麼大一塊，剛才不是可以一擊斃命嗎？怎麼直接放他做活了？
尼瑪！早知道的話，剛才我就應該親自微操，將棋子左移50厘米呸！一手棋破眼，直接給它點死了！
但現在這情況，可就難說了。
時煜的勝率已經22.1%了，哪怕換個一線高手過來，都大概率拿不下他，更別提自己要怎樣微操一下了。
王博士再次留意一眼旁邊的電腦，與其對視，像是尋求共鳴。
片刻——
我，還是相信我的作品。
漢弗萊戰略危機公關四步走，第二步——
「也許有事發生，但不應該採取行動！」
又沒過多久——
22.1%→35.7%！
噗！
王博士一口血噴了出來。
到底是哪裡出問題了啊！
難道說，難道說，難道說.出bug的不是時煜，而是我們？
「狗爹爹啊，求求你清醒點吧，我們現在還有65%的勝率，擺正姿態還是能贏的啊！」
儘管已經意識到問題所在，但王博士還是只能按照一選圖擺棋，做不了別的。
第三步——
「也許我們應該採取行動，但什麼都做不了。」
就這樣，又糾纏了幾手棋之後，宿命中的閉環如期而至。
啪！
35.7%→65.0%
這.
得。
一切都結束了。
第四步——
「也許當初能做點什麼，但現在已太遲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