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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扔不掉的女孩

2024-09-01 10:49:10 作者: 妙機
  我躺在小竹簍里,伴隨著暮氣日重,山里氣溫陡然降低,夏日血紅的夕陽被黑色吞沒了最後一絲紅色。

  蟋蟀和禽鳥的鳴叫稀疏地響起,天色已全然黑了下來,天地間被夜間的霧氣籠罩,又濕又潮。

  我安靜地待兒著,卻遲遲不見爸媽歸來,沒有母親床邊昏暗的燈光,四周真的好黑啊!

  可我睜著眼憋著氣兒地忍著,明明白白感覺到只有我一個人了,終於開始斷斷續續哭了起來。

  夜色的瀰漫伴隨著恐懼加劇,我哭得愈加大聲,但由於營養不良和生來的孱弱,這樣的哭聲也是有氣無力的。

  終於耗盡體力,我筋疲力盡地睡去。

  昏昏沉沉之間聽到一個孩子嘿嘿的輕笑,接著一個聲音響起:「哎呀,主上!她看上去就要死了。」

  一條毛茸茸的東西在我的臉上滋啦拖動著,痒痒的不太舒服,我用小手劃拉了一下,無奈地啊啊叫了幾聲。

  「赤璃,」低沉空幽的男子聲音在夜間響起,剛才還此起彼伏的蟲鳴與禽鳥叫聲,突然像被這聲音磁鐵一般吸走,留下空靈的回聲。

  半晌,我感覺有人輕輕湊上前,一股淡淡芬芳的氣息籠罩著我,好好聞,一定是世間最美的花兒,才有這樣的香味。

  很快,男子的聲音再度響起:「還不到時候,送她回去吧。」清冷低沉的嗓音帶著磁性和疏離,卻讓我在半夢半醒之間感受到踏實。

  「遵命。」孩子說,我被一股強大的力量,抱了起來。

  而花一整天將我丟在溪邊的父母,又是經過大半晚的長途跋涉,在第二天的黎明前,總算回到家。

  父親抱怨著產後母親遲緩的腳步,跛著腳走進破舊的院子。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就被一個物體狠狠絆倒在地,痛得齜牙咧嘴的父親費力撐起身子,氣的破口大罵…

  罵聲在天亮前的院落格外刺耳:「是哪個死丫頭丟的勞什子,天天在家就知道白吃飯,早點把你們打發走才好!」

  又指著鼻子對母親:「你這懶女人,生個兒子多大功勞一樣,也不知道把家裡拾掇拾掇,我老娘這樣大的歲數,天天還要為你這婆娘操勞。」

  母親邁進院子,跨過父親旁邊的東西一看,不可置信地睜大眼睛,接著發出一聲大叫!

  「喊什麼喊?你撞見鬼了?」父親嘟囔著,「佳俊他爸,你,你瞧……」

  母親哆嗦著手指著地上的物體:「你瞅瞅這是啥。」父親隨即一看,頓時一蹦三尺高,大聲驚叫:「這,這這……」

  夫妻倆發出的巨大動靜,吵醒了屋裡的其他人,四個姐姐,我奶奶抱著哭鬧起來的閔佳俊,陸續披著衣服起身走到院落。

  「你們在吵什麼?今兒出去了一天,把五丫頭處理好了嗎?」奶奶問父親。

  父親此時,卻失魂落魄地看向地面那物件兒:「邪門兒,真邪門,難道撞鬼了不成?」奶奶疑惑地隨著他的目光看去。

  還未隱去的月光下,裝雞蛋的小竹簍子穩穩放在院子的泥土地上。

  裡面裝著出門時的舊棉絮,還有閉著雙眼,撲閃著長長睫毛,睡得香甜的我,睫毛上還掛著點點未乾的淚珠。

  奶奶一看勃然大怒:「你們夫妻倆出去一天,就是這麼完完整整又帶回來的!跟我說的好聽,要丟在遠一點的地方,怕村里人議論,你們敢情這是出去旅遊啊,啊?!」

  接著,老太太一屁股坐下,把閔佳俊往腿上一擱,枯瘦的雙手狠狠捶打兩側地面,哭嚎起來:「造孽喲!一家子這麼多的賠錢貨,這次生一個瞎子還捨不得丟,這日子沒法兒往下過了!還是我這把老骨頭早點死了乾淨,給你們騰位子喲!」

  母親蠟黃著臉色,蜷縮在院門,遲疑著想說什麼又說不出口。

  「媽,我跟這兒說了你可別害怕。」

  父親偷偷看了看奶奶,咽了一口口水:「我和芝鳳確實一早出去,走了足足一天,走得腳板疼才把五丫放在莫安溪邊。」

  「那怎麼又帶回來了啊!」奶奶手指著父母,恨鐵不成鋼地說:「把個賠錢貨當寶……」

  「哪裡!哪裡!」父親搖著雙手:「媽,五丫頭養著只有倒貼的份兒,這道理我們一樣明白。」

  「我們的的確確把她扔在溪邊了,這一天起早貪黑走個來回,到家還沒歇口氣,這孩子原封不動又回來了。」

  父親沮喪地低著頭:「不知道是什麼人幹的,這麼缺德,給送回來。」

  奶奶驚訝地張大快掉光牙的大嘴:「送回來了?!」

  又瞅了瞅地上酣睡著的我,「這大晚上的,有誰看到了又送回來呢,那周圍鳥不拉屎,沒人住啊。」

  我父親一個哆嗦,「媽,別是,鬼吧…」

  奶奶也是一個激靈,隨即罵道:「放你娘的屁!」

  「我們一路上都不帶歇的,都是帶著小跑來回趕路,但五丫頭比我們還先到家,這不是邪門兒是啥?」

  父親不服地辯論了兩句。

  老太太一骨碌從泥地上爬起來,略一沉吟:「不會是佛祖菩薩,看不下去拋棄親孫女,顯靈來救她吧?」

  長嘆一聲後,奶奶說:「不管怎麼樣,既然送回來了,就證明已經有人知道了,再丟恐怕要落人口舌。」

  看著我:「能咋辦,只有每個人從活得快死的口糧里給這個賠錢貨再勻點兒,稍微大一點就找個殘疾或五保戶嫁了吧!」

  我在他們大呼小叫的全過程里,睡得很香甜…

  因為始終那一股芬芳的香氣籠罩著我,感覺特別可靠和安全。

  誰也沒有注意到,處於盛夏的時節,包裹著我的舊棉絮里,我那簡陋的,用舊衣服拆補多次縫製的小褂子上,胸前的位置遺留著一朵粉色的桃花。

  香氣就是從這裡發出的,桃花淡雅芬芳的味道,和那個被叫作赤璃的孩子稱做「主上」的男子身上的氣息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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