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燃這輩子最不擅長的就是應付長輩。
他想也不想,當即開口拒絕。
「只是陪我去接他們,又不是讓你跟我去出櫃。」秦滿並不放棄,半夜還在纏著他,也不管他睡沒睡著,撐著身子在他耳邊說,「我不告訴他們我們的關係。」
「學弟,別裝睡。」
「他們知道我借宿你家,要當面感謝你。你明天不去,他們可能就得找家裡來了。」
紀燃確實睡不著——甚至是一點睡意都沒有。
他猛地睜眼:「所以你為什麼要告訴他們住我家的事?!」
「總不能讓你當無名雷鋒。」秦滿一笑。
他就喜歡做雷鋒!他就是想做好事不留名!紀燃在心裡氣道。
鬧到深夜,紀燃被煩得不斷翻身,無奈地點了頭。
他想了想,總不能真讓秦滿爸媽找上門來,他家現在只有一間臥室在用,他們的衣物和洗漱用品都放在一塊,明眼人都看得出不對勁。
次日,紀燃一大早便出了門,含糊說是車手那邊出了點問題,還要去面談。
待他出門後,秦滿讓劉辰把公司破產之後專程留下的老員工叫到某家大排檔包間,打算商量一下這段時間聯繫上門的合作項目。
老員工們到的很準時,幾人坐在包間裡,看見穿紅著綠的服務員,一時啞然。
以往他們也經常跟老闆在外面吃飯開小會,每次安排的都是高端上檔次的餐廳,東西量少且貴,手上又有工作要談,等談完也沒心情再加菜了,所以回回在包間待上三小時都吃不飽。
他們幾個之前都在秦滿手下辦事,雖然老闆年紀小,但對方早早就參與項目,從秦滿著手以來,他們便跟著了。幾人關係十分密切,當然,對秦滿他們還是有些敬畏心的,現下秦滿不在,大家也聊的話題相對隨意一些。
一人打趣道:「今晚可以吃飽了,看到外面擺的那些生鮮沒?那螃蟹,比我拳頭還大。」
「劉辰,這地方你訂的吧?老闆知道你訂這地兒嗎?小心挨罵。」
「他直接給的我電話號碼。」劉辰默了默,「還提醒我……說這裡周末熱鬧,讓我提前一天打電話預約。」
劉辰起先還以為是多熱門的西餐廳呢,結果對方一接電話,話里就帶著一股鄉味兒:「這裡四望橋海鮮,什莫事啊?」
他當時還把電話掛了,反覆核對了幾遍號碼。
幾人無言,劉辰嘴閒,順手拿起面前的小菜吃了兩口,驚訝:「……這醃菜,還挺香。」
秦滿很快來了。
員工們已經忘記上一次看老闆穿休閒裝是什麼模樣了。
直到穿著白色衛衣黑色球鞋的英俊男人走進來,他們才恍惚想起——秦滿今年剛26歲。
比在場所有人都要小。
「點菜了嗎。」秦滿落座,眼一掃,語氣淡淡。
「點了,按您說的點的,只是沒叫他們上菜。」劉辰道。
「下次開會如果我來晚了,你們可以先動筷,不需要等我。」秦滿頷首,「讓他上菜吧。」
員工們已經帶薪休息大半年了。
他們原以為,這次會議會比以往都要緊張焦灼——畢竟他們現在也算是處於『重頭再來』的狀態。
誰知秦滿只是簡單說了一下公司註冊的進度,順嘴提了一下即將要做的項目。
「下個月初,你們應該就能上班了,只是最初工作量沒以前大。」秦滿剝著螃蟹,「文件劉辰列印出來發下去,你們回去都看看,剛好趁這段時間把之前的狀態找回來。」
眾人紛紛應好,目光都落在秦滿手中那隻螃蟹上。
老闆不愧是老闆,剝個螃蟹,都優雅得跟在用刀叉似的。
「哎。」一個員工像是發現什麼,順嘴道,「老闆,這戒指……您結婚了?」
桌上安靜了一瞬。
大家都有眼睛,這戒指款式雖然簡潔,但存在感並不低,早早就有人發現了,只是不敢問——他老闆最忌諱工作的時候談私事。
他身邊的女人咳了一聲,想解圍:「什麼結婚啊,你看看戴的位置,行了,吃你的螃蟹。」
秦滿面色如常:「沒結婚。」
「哦。」那人反應過來了,訕訕,「我就是隨便一問……」
「嗯。」秦滿道,「只是在談,還沒那麼快。」
「……」
沒想到他會回答,大家都一愣。
眾人面面相覷,不知該不該接這話。
只有那個心大的哥們絲毫不覺,笑哈哈的:「戒指都戴上了,看來我們這兩年內能多個老闆娘了?」
秦滿一頓,莞爾:「他……應該不會喜歡你們喊他老闆娘。」
其他人見秦滿心情頗佳,也忍不住問:「那我們該叫她什麼?」
或許……會喜歡聽你們叫爸爸?
想到這,秦滿笑容愈大,沒再說話。
吃完螃蟹,他把手擦淨,拿出手機給小學弟發了條消息。
q:談好了嗎,晚飯一起吃?
紀爸爸:還沒……我儘量吧,不知道什麼時候能談完。
q:很麻煩?
紀爸爸:不麻煩。
紀爸爸:太久,太囉嗦,屁股坐疼了。
秦滿挑眉,回覆:確定是坐疼的?
紀爸爸:[把你頭打掉jpg]
秦滿看著那表情包,嘴邊忍不住溢出一聲笑來。
員工們當即像看稀有動物般盯著他。
吃飽喝足,大家各自散了,秦滿在席間喝了兩杯酒,散席後,劉辰十分自然的接下了司機的活。
路過某家便利店,后座的人突然道:「停車。」
劉辰忙在路邊停了下來。秦滿下了車,轉身進了隔壁的便利店。
便利店店面很小,跟街道就隔了面透明玻璃,劉辰能清晰看到裡面的動靜。
他老闆進去之後,也沒往裡走,就在貨架上挑挑揀揀,然後拿了好幾盒東西遞給前台結帳。
劉辰:「……」
都是成年人,誰都知道超市結帳櫃旁邊擺的是什麼。他匆匆一瞥,都看得出他老闆拿了至少三盒。
劉辰三十多了,見過不少大老闆,秦滿是他遇到過最清心寡欲的一個了。
現下好不容易開了葷,放縱一點也是正常的。
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只是不知道老闆的戀愛對象到底是誰,這段時間他雖然沒上班,但也幫忙處理過不少事物……也沒見老闆跟哪個女人走的近啊?
秦滿回到家,裡面空無一人,紀燃還沒回來。
他把剛買回來的東西,一一放到了床頭、浴室、客廳電視下方的抽屜里。
然後坐到客廳,隨手開了部電影。
下午四點,小學弟還是沒回來,秦滿拿起手機,又給他發了條消息。
q:我去找你?
紀爸爸:不要,我準備回去了。
q:[想你想你想我jpg]
紀爸爸:……少跟岳文文聊天,別總存這些傻子表情包。
紀爸爸:[圖片]
屏幕截屏上是秦滿的微信資料卡,紀燃給他的備註是「千年一遇跟屁蟲」。
秦滿笑了,打開紀燃的資料,跟著改了個備註,截圖發過去。
這條消息之後,半天都沒收到回復。
他等了一會,又發了兩個表情包去,仍舊石沉大海。
秦滿垂眼,看著備註「親親小學弟」,心想對方可能不大喜歡。
晚上九點,秦滿看了第三回時間後,終於忍不住從沙發上起身,給紀燃打個電話。
結果剛嘟了兩聲就被對面掛掉。
正當他擰眉考慮要不要報警時,一道略略刺眼的車燈穿過鐵門,直射在落地窗上。
攝像頭識別到主人的車牌,鐵門緩緩打開。
秦滿放下手機,微微吐出一口氣。
半晌,聽見車庫後門的動靜,秦滿轉頭,挑唇一笑:「就算不喜歡那個備註,也不至於不理人……」
看清面前的人,後面的話全被他吞了回去。
紀燃臉色有些疲倦,對上秦滿的視線,他有些不自在,停在原地。
兩人沉默半晌後,紀燃忍不住道:「……看什麼啊?」
他還是出去時的裝扮,只是髮型清爽了很多。
紀燃剪了頭髮,不是特別短,邊角修得齊整,看起來特別乾淨帥氣。
最關鍵的是……他染了幾個月的那頭綠色不見了。
取而代之的是恰到好處的黑色,不是太深,像是刻意調過,跟天生的發色幾乎無差。
秦滿不是沒見過紀燃黑髮,相反,他見得最多的就是這副模樣。以往每天上學,他都能看到紀燃穿著校服蹲在男廁所,嘴裡叼著燃著的煙。
他們班級不在一層樓,他之所以能看見,是因為他每天下課就喜歡去樓梯口的走廊站著,裝模作樣拿著一本課本,透過那個角度,剛好能看到樓下的男廁所。
偶爾紀燃隨意抬眼,他們還能打一個短暫的照面。
最後不是紀燃賞他白眼,就是他掩耳盜鈴地冷眼轉身走人。
廁所味道並不好聞,但他樂此不疲。
秦滿抬手,摸了摸他的頭髮,明知故問:「怎麼染回來了。」
他一頓,又問,「怕他們不喜歡你之前的發色?」
「不是。」紀燃快速否認,「……染膩了,容易被認出來,還天天要去補色,麻煩。」
秦滿挑眉一笑:「我話都沒說清楚,你怎麼知道我在說誰?」
「……」
秦滿挑出他一撮頭髮,放在指尖中輕輕蹭了蹭。
觸感柔軟,跟主人一樣。
「其實綠色也好,好認,不容易走丟。」他一邊手指把那幾根頭髮撩起來,低頭親了一下,「但還是黑色好看。」
誰特麼會走丟啊。
紀燃臉上一熱,反駁的話臨到嘴邊,還是咽了回去。他感受著秦滿溫柔的力度,突然覺得在理髮店排隊的時間,也不算是虛度光陰了。
次日,紀燃醒得比秦滿還早。
秦滿零星聽到幾聲動靜,悄悄眯起眼看,見紀燃正站在衣櫃前,手裡拿著兩套衣服在往自己身上比。
他饒有興致地看著,沒驚動他,就連鬧鐘響了都裝作沒聽見。
十多分鐘後,紀燃把挑好的衣服放到衣櫃最上方,然後突然轉身,朝他走來。
秦滿下意識閉緊眼。
「餵。」手臂被人碰了碰,「起床了。」
幾聲之後,秦滿才慢吞吞睜眼,作出一幅犯困的樣子:「嗯?」
紀燃垂眼,半天才擠出一句:「你……去不去晨跑?」
秦滿眨眨眼:「今天不是要去機場接我爸媽嗎?」
「哦?」小學弟裝作才想起,表情懶散隨意,語氣嫌棄,「是嗎?我忘了。嘖,那算了……明天再跑吧。」
「……」
紀燃:「……幹嗎這樣看我?」
「……沒事。」秦滿把被子往上一扯,想遮住自己的笑意。
最後還是沒忍住,他笑得整個被窩都在輕顫。
這他媽也太可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