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衡庭點點頭,扶著好不容易平復情緒的姜夏萍站穩,然後說:「你明天課多嗎?」
沈驀答:「明天沒課。」
顧衡庭說:「那今天晚上跟爸爸媽媽回家,我們先熟悉一下彼此。」
說得跟相親似的。
沈驀答應了,跟在顧父顧母身後走。
姜夏萍到底是感性,著急跟沈驀打好關係,走近她身邊,想說些什麼,糾結了半天卻一句話都沒說出口。
她的確是這樣的性格。
看著自己討厭的家人離自己這麼近,沈驀感覺很奇怪。
現在,姜夏萍和顧衡庭還什麼都沒對她做。
如果現在她貿然冷下臉,對爸爸媽媽好像也很不公平。
但他們對上輩子的自己就公平嗎?
此時此刻,姜夏萍的確是想對沈驀好的。
也許是出於母愛,也許是因為對她感到虧欠,姜夏萍像是對待易碎品一樣,小心翼翼對待沈驀。
說實話,她的這個態度,也讓沈驀感到很為難。
從一開始,沈驀就沒有被顧家夫妻放在一個女兒的位置上。
作為一名被掉包後流落在外二十年的真千金,沈驀卻不是作為真千金得到尊重。
重點被顧家人放在「流落在外」四個字上,導致他們對沈驀的感情,更多是高高在上的同情、憐憫,以及對她過去二十年沒人教育的不齒。
姜夏萍這種小心的姿態,看似是放低自己,實際上還是很給沈驀壓力。
她表現得不像一個媽媽,因為她自認只會給自己的三個子女當母親,卻學不會做一個多年不見的女兒的母親
事已至此,先演一下吧。
沈驀在心裡唉聲嘆氣,表面上卻學著姜夏萍的樣子,手輕輕碰了碰姜夏萍的手指,像是在試探她的態度。
不會哭,裝柔弱賣慘沈驀總是會的。
她知道姜夏萍吃這一套。
她的眼前,閃回上輩子姜夏萍一臉寒心,問她是不是不信任媽媽才對她這麼冷淡的。
是因為什麼來著?
沈驀有點想不起來了。
好像是因為她不想讓爸媽看不起自己,所以沒有接受爸爸給的錢,也拒絕了被帶到宴會上。
在所有人看不見的地方,沈驀練習了一遍又一遍該怎麼跳舞。
媽媽卻說她不合群,不能強求她融入這個家,從此不再正眼看她。
無所謂的,沈驀一個大活人,知錯就改嘛。
姜夏萍激動地握住了沈驀的手,才發現她的手好涼。
沈驀用很輕很輕的蚊子聲,叫了一句:「媽媽。」
姜夏萍雙手緊握住她的手,把她的手掌包住:「哎,哎,媽媽在這。」
常年被養父母精神虐待,沈驀習慣了不依賴別人,也不輕易說出自己的傷疤。
會被別人利用,再次傷害她。
但如果,過去的傷疤不再是傷疤,不再被她放在心上,遮遮掩掩不肯告人,這樣的話呢?
那當然得用來賣慘啦!
沈驀還是不太想哭。
她只能低下頭,捏著嗓子,假裝是哽咽了:「媽媽,我有媽媽了。」
其實姜夏萍和顧衡庭已經調查過沈驀過去的家庭背景了,也知道了養父母對她不好。
沈驀這演上一副委屈樣子,姜夏萍瞬間心疼女兒了,直接把她摟在懷裡,輕輕地拍著她的背。
姜夏萍輕聲細語地說:「沒事了,沒事了,媽媽在這。」
沈驀必須趁著這裡只有爸爸媽媽兩個人,先一步把自己的事情說出來,然後換個策略對付家裡那三個小的。
所以她把頭埋在姜夏萍的頸窩裡,說:「我就說,我的媽媽才不會對我不好呢,媽媽肯定最愛我了。」
第一步,裝小白蓮。
第二步,說胡話。
直接給姜夏萍拿下。
在車的后座,沈驀坐在姜夏萍和顧衡庭中間,整個人靠著媽媽,抽抽噎噎地就把自己悲慘的二十年人生控訴了。
雖然看起來很傷心,但實際上該賣的慘一個都沒少。
為了減少後患,沈驀甚至還期期艾艾地說了自己非常脆弱敏感。
當然說得沒那麼直白。
在顧衡庭介紹了家裡的情況以後,沈驀弱弱地問:「可是,可是我和哥哥姐姐不一樣,我會不會……」
話別說出來,就讓姜夏萍自己去腦補,省得多說多錯。
姜夏萍就向她擔保:「切,有什麼不一樣的,他們有什麼你也一樣會有的,你和他們一樣的,都是媽媽的孩子。」
縱然姜夏萍早知道自己女兒在外面過得不好,卻也沒想到她有這麼辛苦。
她頓時心生一股保護欲。
而顧衡庭,其實已經聽出來了沈驀說話邏輯清晰。
但他也不能不心疼自己的親生女兒。
他絕不會放過那姓沈的一家人。
另一方面,由於初次見面不帶偏見,顧衡庭覺得自己這個女兒還挺聰明的,心裡的天平開始朝著前世的反方向傾斜。
見這次的行動收效頗豐,沈驀也就止住了。
再說得更多也沒必要了,之後的事情,還可以走一步看一步。
回到了顧家的別墅以後,沈驀一直牽著姜夏萍的手,不肯鬆開。
一副沒有安全感的樣子。
見了家裡有那麼多傭人,沈驀就縮在姜夏萍身後,只探頭去認人。
還很有禮貌地,挨個跟大家打招呼。
這麼大一個家,能養出顧千棠那種性格的跋扈大小姐,那自然就有背地裡拿下巴看人的傭人。
大家早就得到消息,說今天老爺夫人去接真千金小姐回來了。
但真千金家境貧寒的消息,也不知是被誰傳了出來,在幾個下人嘴裡早被嚼了好幾遍。
有些人以為自己在顧家幫傭久了,還看不起在外面過得不好的主人家。
像這種出身比他們都不如的人,不過是命好,一朝居然能搖身一變成真千金了。
但沈驀才不理會傭人怎麼想。
有禮貌這件事,她是裝給親爹看的。
看她為人有教養、聰明懂事,是可以被栽培的。
在顧衡庭這種最是會權衡利弊的商人眼裡,這就是沈驀現有的價值。
有價值,不拿出來給別人看,那不是相當於沒有嘛。
這個家的話語權始終在顧衡庭這個一家之主手上,哪怕公司的實權被一步步轉移到大哥顧千燭手裡,他還是一樣要聽親爹的話。
討好了自己的親爸,沈驀才能在家裡說上話,才能有地位去對付剩下那幾個該死的東西。
但是,自己親爸卻需要費心思去討好。
沈驀笑了笑,親情如果能像這樣被交易被衡量,其實還挺輕鬆的。
當她不去在意親情,轉而把它變成籌碼的時候,她才能上桌和他們玩遊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