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8章 最大的瘋子（六千字）
陸辛滿意的看著她的臉上的譏嘲消失，這才開始了自己的思索。
此時他自己的心裡，也是沉重的。
比如，受到了陸天明的影響，性格出現了微微變化的終極。
再比如，最初有能力踏出「對抗神」的第一步的一代研究員，又怎麼從屠龍少年，變成了如今這些想要重啟世界，把整個世界以及人類的命運都緊緊握在手裡的野心家的呢？
又比如，這些自最初身上分裂出來的終極……
……
……
「你說的這種情況，會有。」
陸辛過了很長一會，陸辛才慢慢抬起了頭來，認真向著黑皇后道：
「但更多的人，還是喜歡更平穩安定的生活的吧？」
「所以，對於這最初的降臨，對於這所謂的末日，我們還是要努力的去阻止他。」
「而如果媽媽的心愿是打破輪迴，那麼，只要阻止了這一次的輪迴……」
他微微抬頭，認真的看向了黑皇后：「就可以讓她開心了是嗎？」
「阻止？」
陸辛這麼認真平靜的詢問，讓黑皇后感受到了強烈的不舒服，她神色不由變得酷烈，像是一個性格尖銳又激烈的老婦人，臉上帶著雖然竭力壓抑，但卻壓不住的譏誚說道：「你哪裡來的勇氣去阻止這些，你又憑什麼認為這個世界，有資格對抗從來無人對抗成功的最初？」
「漫長的文明輪迴之中，你們並不是特例。」
「或許早就有一些文明，比你們更強大，也更接近成功的對抗最初。」
「但他們都失敗了。。。」
「因為人總是會墮落，就像高山實驗室里的人。」
「他們認為自己是在反抗，其實不是的，因為他們從來沒有想過拒絕最初的真正降臨，只想在最初真正的淹沒這個世界時，成功的將意識投入最初體內，成為精神世界的主宰，這其實只是逃避，這只是在整個文明覆滅的時候，成為可以逃避掉最初稀釋的倖存個體……」
「別管他們一開始有著什麼樣的雄心壯志和偉大的動機，但都已經改變了。」
「他們一點一點，變成了只想逃避最初的野心家……」
「屠龍少年，總會成為惡龍。」
「這是所有生命的詛咒。」
「也正是因為這種絕望的底色，所以，你們永遠也不可能對抗最初……」
「……」
「絕望的底色嗎？」
陸辛聽著黑皇后的話，微微嘆惜，一點也沒有因為黑皇后的話，產生態度上的動搖：
「或許有一些，但我相信人心裡還是會有更多美好的東西的。」
「很多人總是拿屠龍少年的故事來宣揚絕望，但每個人都忘記了屠龍少年的勇敢嗎？」
「或許，屠龍的少年也會墮落，那又有什麼好怕的？」
「這個世界上會有一代代的少年出現，是不是說明了，這個世界上永遠不會缺少勇氣？」
「……」
「哼！」
陸辛的話是以一種非常平靜，平靜到理所當然的口吻說出來的。
但這番話的份量，卻使得黑皇后的眼睛深處，隱隱生出了暗紅色的瘋狂，她不喜歡這種樂觀的想法，也不喜歡有人駁斥自己話，哪怕是在如今的處境，也尤為的樂觀，這種激烈的心情，折磨著她的內心，使得她尖利的十指，都因此而不停的蜷曲，發出了喀啪的響聲。
憑什麼我看到的是絕望，你們看到的卻是希望？
「我討厭你這種愚蠢的樂觀！」
她忽然提高了自己的聲音，甚至顯得有些尖利：「你怎麼幫她？」
「你又怎麼阻止？」
「你還沒有明白嗎？」
「一切都是徒勞的！」
「就連你，本質上也不過是一個終極，甚至是終極的次級污染體。」
「你與我們一樣，只是某種雜質里誕生了意識。」
「而無論任何雜質，無論任何情緒，都會消亡，都會消失在龐大的最初之海。」
「再強大的野心與動人的童話，都會被漫長的歲月最強大的最初稀釋的乾乾淨淨淨，然後白紙一樣的沉睡過去，再等待下一次的復甦，等待著收割下一個文明的精神世界！」
「……」
她的眼睛裡露出了兇狠的顏色，直勾勾的看向了陸辛：「所以……」
「說出這句話，只代表你的幼稚。」
「你想要反抗，便與高山上的那兩位野心家，沒有什麼不同。」
「但好歹，他們還是有所行動的，你呢？」
黑皇后的聲音里，忽然多了些譏嘲：「你甚至連自己該怎麼做都不知道……」
「或許，還需要我再提醒你一下……」
「天上那輪紅月，你看到了嗎？」
「當初，正是因為高山實驗室將那個即將成為神的意識殺死，才產生了震盪，這種震盪影響到了最初，而最初，又通過集體潛意識海洋，與這個世界上每一個生命相連……」
「於是，人類集體潛意識海洋里產生了前所未有的衝擊，影響到了無數人的大腦。」
「所以，有的人眼中，月亮變紅了。」
「也有人成為了瘋子，在這片荒野上跑了三十年……」
「……」
她的眼神愈發的譏嘲，冷冷的看著陸辛：「所以，就算你想對抗，也沒有用處。」
「最初是一定會降臨的。」
「你們體驗過了第一次降臨，然後在姐姐的幫助下，才躲過了第二次降臨。」
「如今第三次降臨，再一次把這個世界變成了鬼域。」
「可是，這並不是最後一次，還會有第四次，第五次，第六次，直到最初真正降臨！」
「你是哪裡來的底氣，覺得自己所做的有意義？」
「……」
黑皇后的話，在高大的牆壁與穹頂之間，來回的蕩漾著，震得人耳膜嗡嗡作響。
仿佛有某種壓力，一直不停的壓落在了陸辛的身上。
「我確實不知道該做什麼……」
陸辛聽著黑皇后的問題，過了很長一段時間，才慢慢回答：「也不知道怎麼做才有意義。」
黑皇后的臉上，頓時露出了驕傲的表情，像是勝利了一樣的看著陸辛。
陸辛看著她這個樣子，忽然笑了笑，道：「但是，最初就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
黑皇后明顯的怔了一下，似乎沒有理解。
「就如同你說的，最初降臨也好，甦醒也好，淹沒所有人也好，都是沒有意義的。」
陸辛輕聲笑道：「它或許只是在按照規律，或是本能在行動。」
「那麼，既然它可以按照本能醒來，注視現實的人，並且將現實的人吞沒。」
「我們作為個體，又為什麼能按著自己的本能去對抗呢？」
「……」
「你……」
她在陸辛面無表情的注視下，聲音經歷了極端的狂暴，再到異常的失落之間的變化。
最後似乎異常的疲憊，緩緩的搖著頭：「一切都有什麼意義呢？」
「你的野心也好，驕傲也好，嫉妒也好，拼搏也好……」
「都會被龐大的最初淹沒，變成微不足道的小水花，無人記得你來過……」
「試圖取代最初成為神的野心也好……」
「試圖阻止最初降臨的妄想也好……」
「試圖逃避最初的稀釋，在精神世界的海洋里成為倖存者也好……」
「都是徒勞的……」
「……」
「你說的或許也有道理……」
陸辛看著失落至此的她，輕輕嘆惜，站了起來，道：「但是，為什麼一定要站在高於自己的層次來看問題呢，我只是一個小職員，那我做好自己的工作，領到自己的工資就好。」
「我是一個被招募的能力者，那認真清理污染就好。」
「我只是一個人，所以……」
他看著黑皇后，臉上忽然露出了燦爛的笑容：「我只需要活著就好。」
「至於最初，他願意降臨幾次，就降臨幾次……」
「我只知道，我還是會努力阻止它，也會有很多像我一樣的人去阻止他。」
「因為這是生存的本能呀，你這麼聰明的人，難道不懂？」
「……」
「……」
黑皇后微微愕然，沒有什麼如夢初醒，反而是陸辛此時表現出來的幼稚讓她錯愕。
為什麼有的生命可以在如此無知的層次，愚蠢的這麼理所當然？
但陸辛也已經沒有心情再解釋什麼。
他在說完了這番話時，便已經站了起來，深深的呼了口氣。
「每個人都做好了自己的事情，就一定會迎來一個最好的結果，比如此時的青港，就在做他應該做的事，青港的人也是，青港的騎士也是，包括，我和我們的隊員們也是，我的家人們也是，大家都在努力，都在讓事情向好的方向發展，你卻跟我說未來一定是絕望的？」
陸辛笑著，轉頭看了黑皇后最後一眼，然後搖頭：
「絕望的只是你而已！」
「……」
說著話，他伸手進入了身邊隨時帶著的黑色口袋，摸出了一把槍。
將彈匣卸下，一顆特殊子彈塞了進去。
然後抬起槍來，瞄準了那個已經趁著他不注意，偷偷爬到了門邊的黑色小孩，「呯」的一聲勾動了扳機，頓時閃爍著藍色電弧的子彈從槍筒里衝出，瞬間打在了那個黑色小孩的身體上，斑斑點點的藍光瞬間燃燒了起來，幾乎將這個黑糊糊的高山城市，照得一片雪亮。
悽厲的慘叫連聲響起，但這個黑色的小孩並沒有死。
只是，在藍色的電光閃過之後，他伏在了地上一動不動，身上的黑色粒子已經消失不見。
他已經變成了普通人。
「不要再學我了。」
陸辛看了他一眼，叮囑道：「你又學不會。」
說完了，他轉過了身，站在了高山城的最頂端建築台階前，向遠處黑洞洞的世界看去，因為黑皇后是很驕傲的一個人，所以她把自己的精神宮殿，建立在了西方最高的位置，也正因此，陸辛站在了這裡向前看去時，便感覺到，整個世界，都已經落入了自己的視野。
「我喜歡這個世界。」
他輕聲道：「所以，他一定不會毀滅。」
「上一次你們降臨時，紅月亮事件害死了很多人，害得文明斷層，秩序崩潰。」
「但當時是因為我不在。」
「如今，既然我已經在這個世界上了，那這樣的事情便不會再發生。」
「試圖讓這種事發生的，都會受到我的懲罰！」
「……」
在沒有回頭的情況下，將這句話說完時，陸辛微微閉上眼睛，然後猛得張開，眼睛裡的黑色粒子，忽然之間震顫起來，下一刻，他的精神力場，第一次毫無止境的擴散，用肉眼難以捕捉的速度，瞬間向外擴散了出去，直到將整個高山城，都籠罩在了自己的精神力場之下。
下一刻，精神力量狂風一樣席捲，大地轟鳴震顫。
一道道地震一樣的巨大裂隙出現，暗紅色的光芒傳遞到了半空之中。
轟隆……
整個高山城，隨之晃動，黑皇后的精神宮殿，開始劇烈的傾斜，像是墜入了冰面。
耀眼的岩漿與搖擺的觸手，從大地深處探了起來，將整個精神宮殿包裹在了裡面，然後大地在轟鳴之中下沉，一點一點，從地基再到尖尖的穹頂，一點點的沉入了暗紅色的世界。
都是親戚，而且黑皇后最後確實沒有反抗。
所以陸辛也沒有對她進行最後的清理，只是將她鎖在了精神宮殿，然後沉入深淵。
具體判多少年回頭法庭上說，現在，屬於拘留。
……
……
同樣也在黑皇后的精神宮殿，被陸辛以此前這個世界上不曾出現過的力量，結結實實的沉入深淵之中時，整個西方的世界，都受到了巨大的震顫，如今，正有無數強大而可怕，偏偏又習慣扮成弱者的傢伙，遊走在這片大地上，將一個個詭異的存在與地域清理掉。
這個世界本來就已經陷入了一種絕望的混亂，而在這一刻，偌大一座城，如此高層次的一座精神宮殿沉入了深淵之中的動靜，更是忽然之間震憾了整個西方流浪區域的人。
在這一刻，不知多少受到了污染，或是在污染別人的人，忽然停下了動作。
他們呆呆的看向了高山城的方向，表情逐漸變得呆滯。
「他還是不肯相信。」
同一時間，連同精神宮殿一起，被關押進了深淵之中的黑皇后，甚至都沒有試圖反抗，哪怕是炙烈的岩漿與充滿了鐵鏽味的空氣從敞開的窗戶里涌了進來，她也沒有半點的反應，只是臉上的表情似乎變得絕望而疏懶，似哭似笑，緩緩的搖著自己的頭，呢喃般的自語：
「這似乎是人類的詛咒……」
「為什麼，每一次在面對兩個不同的選擇時，總是會選擇更壞的那個呢？」
「……」
「……」
「逛吃逛吃……」
「污……」
在富含人生哲理的火車跑動聲里，幽靈火車自遠方而來，停在了高山城的山腳邊。
隊員們正從荒野的各個方向向著火車趕來，有的潔白的衣領上，滿滿都是鮮紅色的血漬，有的吃的自己跟個肉球一樣，有的哼著流行歌曲的小調，開心的一蹦一跳，也有的背著一個已經像房屋一樣的背包，努力的往火車裡面擠，因為擠不進去，還生氣的踢了火車一腳。
「你這背包里，究竟塞了多少東西啊……」
陸辛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幫著妹妹往車廂里的推了推。
「啊？」
妹妹驚恐的從背包下面伸出了小腦袋，嘴硬道：「什麼背包？哪有背包？」
陸辛無奈的搖頭，從另一個門裡上了火車。
「都解決了！」
他坐在自己前面第一個商務座上，看了一眼自己時間，輕聲道：「該去解決惹禍的人了。」
「咦？」
其他人也都各自入座的入座，拿牌的拿牌，只有副隊長微微有些好奇：
「隊長，你心情似乎不錯？」
「……」
「是的。」
陸辛笑著點了下頭，覺得副隊長真是會挑時候說話，滿意的回答道：
「因為我發現，原來我們真的可以解決這些問題……」
「……」
「你們應該認輸了。」
同樣也是在這一刻，高山實驗室，已經因為譴散了所有的實驗室人員，因而顯得有些空蕩蕩的會議室里，居然在這樣絕望的時刻，來了一個客人，看起來很普通的一位客人。
他穿著中山裝，表情淡然，似乎在他眼裡，永遠也不會有什麼大事發生。
黑衣主教和穿著白大褂的一代研究員，沉默的看著這個人，表情顯得非常的複雜。
他們甚至不知道該以什麼樣的態度來面對這個人。
曾經，他是自己的學生。
後來有一段時間，他成為了自己的囚徒。
但是在那一次經歷後，他成了最大的一個麻煩。
又在自己最為絕望的時候，他忽然來到這裡，成為了一個禮貌的訪客。
「我知道你們兩位還有些不甘心。」
似乎從他們看著自己的眼神里，感受到了那種複雜的情緒，穿著中山裝的男人笑了笑，道：「我也知道，你們還有一些手段，覺得哪怕到了這時候，還是有足夠的能力和暴君拼一下的，起碼，或許可以用拼個兩敗俱傷的可能性結果，來逼迫他不要把事情做的太絕？」
他說著，忍不住笑了笑，搖頭道：「但是沒有意義的。」
「他的本質是憤怒，一個憤怒的人，絕對不會在最後的時刻選擇妥協！」
「……」
他笑著，拿出了半包皺巴巴的劣質香菸，先向對面示意，然後自己拿了一根。
先烤了一下，再點上，笑道：「沒有必要每一次在面對兩個不同的選擇時，總是要去選擇差的那一個吧？尤其是這一次，你們的失敗，已經不可避免，為什麼不能聰明些呢？」
「王景雲！」
面對穿中山裝的人坦率卻讓人難以接受的話，黑衣主教忽然大聲叫出了他的名字。
「哪怕是在紅月研究院學習的時候，你也不是我們最好的學生。」
「如今，你有什麼資格跑到這裡來說風涼話？」
「……」
「這不是風涼話。」
王景雲，或者說老院長，輕輕搖了下頭，道：「破壞了你們計劃的，其實也不是我。」
「是你們教過的最差的學生，和最好的學生聯手破壞了你們的計劃。」
「老師，實話實說，我對你們的野心，還是比較看好的。雖然，我認為那只是一個膽怯而且多少有些卑鄙的計劃。畢竟，無論你們用多麼偉大的謊言去包裝，都無法改變你們只是在向最初妥協，只想在最初降臨之後，建造一個美麗的夢境來留存自己意識的真相……」
「這格局真的……」
「……」
他搖了搖頭，沒有把話說的太直白，給兩位老師留了最初的體面，然後才道：
「但我沒有出手阻止你們，是薛甲和林默的計劃阻止了你們。」
「當你們因為最初和人類的命運不可抵擋的時候，他們已經在忙著打造人類精神世界的守護者，來藉此對不可抗衡的最初進行抗衡了，他們從一開始，考慮的是拯救這個世界……」
「這其中的高下……」
「唉，連終極都不肯站在你們這邊，原因你們還不明白嗎？」
「……」
黑衣主教聽著他的話，眼睛裡幾乎要噴出火來。
倒是穿著白大褂的一代首席研究員，忽然輕輕抬手，止住了他。
他目光溫和的向老院長看了過去，輕聲道：「那麼你呢？」
「你的計劃是什麼，你過來又是為了什麼？」
「……」
「我是過來拉投資的。」
老院長看著他，誠懇的道：「我知道你們還有著很雄厚的資本，有著很多足以影響這個世界的研究成果，但是，你們在我那位學生的面前，又已經如同待宰的羔羊一樣陷入了絕望，所以我過來拉投資，我希望你們不要把最後的家底，浪費在跟他這場不會勝利的對抗中。」
「我希望你們投資給我，讓我去完成我的計劃。」
「計劃的內容，都在這裡面……」
「……」
他一邊說著，一邊將一個文件，輕輕推到了這兩個人的面前，笑容同時浮現在臉上。
「看啊，老師，我和你們也是不一樣的。」
他認真道：「我不是一個自私的人，我同樣熱愛著這個世界……」
「熱愛著這個繁榮的，有文明與秩序的，每個人都幸福生活的世界……」
「……」
而聽著他的話，兩個看到了計劃書的人，身體卻已經忍不住在顫抖。
他們甚至有些驚恐的抬頭，看著眼前的老院長，他的臉上帶著此前很少見的笑容，真實、誠懇，發自內心，且認真嚴肅，讓人無法懷疑他的話，但卻又在心裡生出了一陣驚悚……
……瘋子！
他們甚至忍不住顫抖著喊了起來：「原來，你才是最大的瘋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