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熾光燈落到楚瑤身上,她長發散在身後,露出來巴掌大的臉,膚色瑩白剔透,五官柔美。飽滿晶瑩的淚泫在眼睫毛上,微一顫動,剎那滾落。
「溫……景安?」
溫景安目光下移,地板上有褐色血跡,楚瑤的衣服已經碰到了,他冷峻的眉緊蹙,髒。
「死者叫張成建,肇事車輛車主。」旁邊的交警立刻看了過來,說道,「你是死者的家屬?」
搶救室里除了醫護人員,還有交警以及站在旁邊雕塑似的溫景安,所以到底是誰在誤傳消息?
「景安,你沒事?」溫家人都懵了,站在門口一時間不敢言語。溫書玉氣喘吁吁的趕到,乍然看到溫景安嚇一跳。
「我沒在車上,司機和我的秘書已經送往手術室。」溫景安嗓音冷淡低沉,走向楚瑤,伸手。
手指肅白,指尖帶著一絲寒。溫景安這個人作風很差,但長的確實很乾淨,從裡到外都透著一股性冷淡的味,不知道這性冷淡是怎麼一周跟七個不同的女人傳緋聞。
也許他在外面熱情似火,性感的小獵豹。
接觸到溫景安冷冰冰的目光。
楚瑤清醒了,伸手去抓溫景安的手臂。沒碰到,溫景安指了指床底下沾滿血的工作證,「不是讓你碰我,那個給我。」
楚瑤:「……」
你怎麼不自己拿?那麼多血她也嫌髒。
楚瑤移開眼想扶病床起身,一眼看到血肉模糊的腳,她先是懵了一下,隨即胃裡翻江倒海。那是陌生人的屍體,她後背汗毛精神的跳起了探戈。
「景安啊!」門口聲嘶力竭一聲喊。
溫景安收回手,周欣衝過來抱住了他。
溫景安張著手,周欣嚎啕大哭,「兒子!」
楚瑤膝蓋都疼麻木了,顧不得觀看那邊的母子重逢大戲,轉頭叫楚雲海,「爸,扶我一下。」
楚雲海從新聞上看到消息,直奔市醫院。經過醫院系統,找到溫景安搶救地點。連忙通知溫家人,現在溫景安好端端站在這裡。
鬧了個巨大烏龍,十分丟人。
「你添什麼亂?」楚雲海不耐煩的拉起楚瑤,皺眉,「怎麼回事?」
你不推我能摔的站不起來嗎?
楚瑤剛要找個地方扶一下,轉頭又看到床上屍體露出來一片頭皮,她拽著楚雲海往後躲。
楚雲海急著去跟溫景安說話,被楚瑤拖著後腿,煩的不行。
「景安!」楚雲海往前一步,楚瑤手上落了空。腿疼的鑽心,腳下失衡,她是不可能再往地上摔,往前快走兩步撲到了溫景安的背上。
寒霧冷杉的氣息籠罩,羊絨大衣的觸感柔軟,楚瑤抬頭碰到溫景安冷到極點的眼。那張俊美的臉已經徹底成了冰雕,楚瑤默默把手上的灰抹到了他身上。
溫景安的下顎動了一下,那是個很明顯咬牙的動作,但很快就被滿面寒霜遮蓋。楚瑤覺得他這個微表情的意思可能是:你們都給爺去死。
周欣很快就被保姆接手,溫景安看了眼掛在身上的女人,目光寒到了極致。
識趣就滾開。
楚瑤環顧四周,暫時沒找到新的拐杖,不能鬆開溫景安。
溫家二小姐溫書琪也過來了,一進門就大聲訓斥交警,威風凜凜的要徹查這件事,吵得人頭疼。溫景安再次看背上的累贅,她沒有鬆手的意思。
溫景安擰了眉,轉身走向屍體的床,彎腰撿起地上帶著血的工作證。他的指尖上也沾了血,溫景安收起工作證,陰沉著臉抬手脫掉大衣徑直走了。
頭也沒回。
溫景安一走,其他人也跟著往外面走。
楚瑤在扎心的疼痛中硬生生站住了,手裡攥著溫景安的大衣。她垂下眼,抿了下嘴唇,片刻後她把大衣扔到地上,咬牙一步步往外面走,到門口抓住一名護士,「我扭到腳了,能不能幫個忙送我到門診大廳?我給你錢,多少錢都行。」
楚瑤的右腳踝腫成了饅頭,扭傷,醫生給開了藥。是家裡保姆過來給她拿的藥,扶她出門上車。
「怎麼這麼不小心?」
「以為先生死了,一時情緒失控。」楚瑤坐在車上打開手機,翻開微博。幾十條私信湧出來全是罵她,要她公開給程又貞道歉。
程又貞就是涉嫌抄襲的作者。
「呸呸呸,說什麼死不死的。先生沒事就是萬幸,你也不要太擔心。」保姆以為楚瑤是擔心溫景安。
先生沒事才是不幸。
「先生回去了嗎?」
「沒有。」
楚瑤在微博發了九張抄襲對比圖,附文:法律會教你不要拿別人的東西,法庭見。
微博剛剛發出去,楚瑤的出版編輯信息就發了過來。
「你這是要正面跟程又貞剛了?」
「是的。」
「其實我是想建議你刪博,息事寧人,第一條微博就不應該發。」
「為什麼?」這個編輯是楚瑤的第一個編輯,也是她寫書以來唯一的編輯。
「你沒有證據證明她抄襲,最好緘口不言。這種程度的最多算借鑑,法律很難判定,打官司耗費財力精力也不會贏。這個必輸的官司,你還會被對方反告侵犯名譽權,賠錢又賠名譽。你是個剛起步的作者,輸不起。」
「你們的名氣懸殊太大,這也是為什麼這次錘這麼硬,卻沒有反抄襲的作者站出來為你說話的原因。她在圈內地位一呼百應,沒人會想得罪她。」
「如果放任抄襲,那為什麼要原創呢?所有人都去抄襲,原創離死不遠了。」楚瑤也想過息事寧人,打官司耗時耗力又要在網上跟人打口水戰,她這個筆名基本上就算毀了。
「我能跟你打電話聊嗎?」
「好啊。」
很快楚瑤的電話就響了,歸屬地江城,楚瑤接通電話,一個低悅的男音落了過來,「楚心,是嗎?」
「是我。」楚瑤倒是第一次跟編輯打電話。
「我做了你四本書,我們合作了三年,可以稱得上朋友。跟你聊兩句私人話題,你先不要怒,也不要再蔓延戰火。」
「我忍得住。」
「那好,我說了。我們公司一直在跟程又貞接洽新書合作,你發第一條微博的時候,我們談到簽合同。」
楚瑤心裡咯噔了一下,說不出什麼滋味。
「當時我勸過你,你又不聽,非要攪這渾水。就算官司打贏了能怎麼樣?圖一時之快。你看看過往那些名氣懸殊巨大的抄襲官司,打贏的人現在在哪裡?還有影子嗎?」
「所以,你們公司打算怎麼做?」楚瑤轉頭看窗外,雨已經停了,但還是陰著。
暮色將至,天地混成一片,陰沉沉的暗。
「目前還沒有下通知,但程又貞跟我們的合作要求是我們永遠不跟你合作。老大說,這個圈子有幾千幾萬個你,程又貞只有一個。」
楚瑤揚了下唇角,沒笑出來。良久的沉默,楚瑤說,「我記得你們公司成立的時候打的可是原創文學的標籤,真對得起原創。」
「這些事,我也不應該跟你透露。可我們認識這麼久,我知道你是個什麼樣的人。我知道你是對的,可在利益面前,對錯不重要。」
「鬧大對你沒好處。」
「謝謝提醒。」
「願你。」編輯沉默片刻,道,「前程似錦。」
「謝謝。」
電話掛斷,耳朵里是嘟嘟聲,楚瑤抬手揉了下眉心,轉頭看窗外。華燈初上,世界又陷入了一片光明。
「掉頭,去北山療養院。」
「夫人?」保姆不是很明白楚瑤的意思,腳都腫成這樣了,去北山療養院幹什麼?「現在去北山療養院幹什麼?」
「看我媽,我想她了。」楚瑤把頭抵在車窗玻璃上,冰涼的車窗,卻是她現在唯一的依靠。
「今天先生發生這麼大的事,家裡人都受了很大的驚嚇,你不去看看老太太?」保姆看楚瑤有點拎不清,耐著性子勸說,「要不先回去,換件衣服去老宅?明天再去北山療養院。」
「誰的媽誰照顧。」楚瑤難的說了一句硬話,提高聲音吩咐司機,「去北山療養院,現在。」
楚瑤等了十分鐘,才有勇氣打開微博,鋪天蓋地的罵。
熱評第一:「糊逼小透明寫了這麼多年一直不火,劍走偏鋒,試圖碰瓷蹭熱度發家致富。能不能做個人?獨立行走。」
下面一溜的排。
熱評第二:梗母你終於湊夠打官司的錢了?不會是上街碰瓷賺的吧?
下面評論:打官司可能也是假的,她敢嗎?故意炒作罷了。
熱評第三:全是大眾梗,你說抄襲?抄尼瑪啊抄,親媽眼爆炸了!
熱評第四:兩本書都看過,程又貞的書更好看更有深度,沒覺得抄。
繼續往下翻,有一個老粉弱弱發言:就算是大眾梗,連環撞大眾梗,邏輯鏈都沒變,雙胞胎也默契不到這個地步吧?
立刻被罵出六十多條,一分鐘後,這條評論消失。大約是她受不了罵,自己刪了。
楚瑤把手機抵在下巴上,轉頭窗外飛馳後退的世界。城市的夜晚總是黑的不夠徹底,天空是深灰色,霧蒙蒙的往宇宙深處蔓延。
手機又響了一聲,楚瑤拿到眼前,手機屏幕散發出瑩瑩白光。
來自溫景安的簡訊,言簡意賅帶著命令:過來老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