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圍獵場足有一千里,有山有河,草木豐茂,不遠處就是天山。甚至,晚上還有狼呢!」
美人們捂住嘴,好幾個被嚇得尖叫。一個膽小的美人驚慌道:「竟然還有狼,太嚇人了,我不去了。」
「瞧你這點出息。」紀心嫻嗤笑一聲,毫不掩飾自己的鄙夷,「王爺和忠順王是去圍獵的,你以為這裡還是京城,上巳節出城踏青呢?策馬奔騰,舞刀弄槍,這才是真男人呢。」
被嘲笑的女子低頭,喏喏道:「又是狼又是熊的,太危險了。」
這個女子家裡都是文人,父兄吟詩作對、泛舟秦淮常見,舞刀弄槍還真沒見過,難怪她被嚇破了膽。其他美人們不至於像她一眼膽怯,但是對於圍場,也是又好奇又害怕。
金陵臨近秦淮河,皇帝又年幼,京城的人早就習慣了水鄉溫軟,京城中連騎馬的人都少,別說圍獵。但是西平府和金陵大為不同,這裡地處邊疆,常年開戰,民風極為剽悍,即便是七八歲的孩子,也會使一兩樣刀法。
這是唐師師聽一次聽說圍獵,她好奇,問:「那些獵物,都是活的嗎?」
「當然。」紀心嫻打聽到的消息最多,此刻極力賣弄著,「狩獵當然要獵活物,死靶子有什麼意思。聽說圍場上不光有鹿,還有狍子、猞猁、野豬,甚至豹子。男人們騎馬捕獵,誰射死的獵物最多,誰就是第一。」
唐師師聽著生出神往,她一出生就生活在唐家大院中,平時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去其他人家赴宴就是她全部的出門機會。她哪裡見過雪山草原,更不會知道在草原上馳騁是什麼感覺。
其他幾個女子是官宦家庭,家教只會比唐師師更嚴。女子們嘴上不說,其實心中極為嚮往。這次圍獵時要持續一個月,也就是說,這一個月所有人都要住在草原上,沒有三從四德,沒有條條框框,行動自由,想穿什麼就穿什麼,想去哪兒就去哪兒。
難怪女主和男主在秋狩中感情突飛猛進,唐師師光想想,就覺得這種地方充滿了無限可能。如果在王府中,想和世子產生接觸,要麼落水要麼爬床,反正不成功就成仁。但如果在草原上,那花樣就多了。
崴腳,騎馬,狩獵,送吃的……唐師師能完全不重樣。
唐師師腦子裡已經勾勒出好幾種巧遇方式,她甚至想好了當時自己穿什麼,要說什麼話。唐師師的計劃飛快豐富起來,其他女子們嘰嘰喳喳,也興奮不已。她們說話時,彤秀走來,停在不遠處,輕輕咳了一聲。
美人們聽到聲音,回頭見是彤秀,陸陸續續站好:「彤秀姑姑。」
「小主們,這一季的衣料已經送來了,每人兩身衣服,若是不想要衣服,直接抱走布料也行。布料冊子在這裡,小主自己來挑喜歡的吧。」
「新衣料來了?」聽到能做新衣服,所有女子都高興起來,她們爭先恐後圍到前方,搶了布料冊來看,生怕自己落後別人。唐師師倒不著急看衣服,她落在最後,慢慢走到彤秀身邊,福身道:「多謝彤秀姑姑。」
彤秀看到是唐師師,避開唐師師的萬福,又回了半禮:「這是奴婢的份內之事,不敢居功。」
「彤秀姑姑管著這麼大的王府,既要準備秋狩,又要操心我們幾個小小秀女的換季衣服,實在是辛苦了。不知姑姑人手夠嗎?若是秋狩安排不過來,小女願意替姑姑分憂。」
彤秀瞭然地笑了笑,垂著眼睛說:「多謝唐姑娘好意,但是不必了。為王爺效勞是奴婢的福氣,何況,這次秋狩,奴婢並不隨行,談不上什麼勞累。」
唐師師驚訝,失聲道:「你不去?」
「自然。」彤秀半低著頭,一板一眼說,「王爺和忠順王秋狩是大事,這不僅是普通打獵,更代表著朝廷的顏面。女子既不會騎馬也不會打獵,路上還動不動生病,王爺素來討厭麻煩,所以,圍獵很少帶女子去。」
唐師師驚呆了,她安排了那麼多計劃,唯獨沒想過她能不能出席的問題。唐師師趕緊追問:「難道王爺一個女子都不帶嗎?除了打獵,還有衣食住行,他身邊總該有侍奉的人吧?」
「奴婢不知。」彤秀斂著眼睛,悶聲道,「王爺的近身伺候一向是劉公公管,奴婢不敢逾越。」
彤秀明擺著不肯說,唐師師只能打住。她心情大起大落,一時費解極了。
唐師師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奇怪的人,別人出去玩恨不得扛座青樓,靖王倒好,一個都不帶。他現在都沒娶到妻子,自己也居功甚偉。
那為什麼周舜華可以去呢?唐師師剛剛想完,自己就給出了答案。因為周舜華是女主,她是世子的婢女,自然是被世子帶過去的。
紀心嫻等人還高高興興挑布料,為自己秋狩出行準備服裝,壓根不知道她們根本不能去。唐師師望了其他人一眼,一言不發,自己悄悄走了。
唐師師一直堅信,事在人為。別人可以的事情,沒道理她不行。
唐師師走到書房。書房此刻安安靜靜,安吉帖木兒派了人來西平府,安吉帖木兒是哈密衛首領,同時也是朝廷欽封的忠順王。安吉帖木兒的人過來,靖王少不得要安排行程。這幾日,靖王早出晚歸,大部分時間都不在王府,唐師師也不必時刻待在書房。
唐師師回到書房,問了丫鬟,往劉吉所在地走去。唐師師走近時,劉吉正在教訓下面人,唐師師不好進去,就守在門口等。
劉吉在靖王面前畢恭畢敬,可是在王府其他人眼裡,那是不折不扣的劉總管。劉吉吊著嗓音教訓手下,下面人各個噤若寒蟬,唯唯諾諾。
「一個個都給我睜大眼,我醜話說在前頭,若是誰敢在這個關頭出紕漏,呵,你們自己提頭來見。」
「是。」
劉吉呷了口茶,挑眉道:「還不快滾去當差?」
下人一鬨而散。等人都走了,唐師師才敲了敲門,對劉吉笑道:「劉公公。」
「呦,唐姑娘。」劉吉笑著放下茶,弓著腰給唐師師打了個千。劉吉無論什麼時候都是笑眯眯的,眼睛、嘴角的弧度一分不多一分不少,看著就假得慌:「老奴失禮,竟不知唐姑娘來了。唐姑娘可是稀客,不知道姑娘來老奴這裡,所為何事?」
唐師師笑著,道:「劉公公客氣,您是大忙人,我哪敢隨便過來耽誤您的時間。我剛剛過來的時候,見書房裡沒人,王爺似乎不在府中。王爺已經好幾日不著府了,聽說,是在準備秋狩的事?」
劉吉笑了笑,慢悠悠說:「我一個太監,哪裡懂外面的事。秋狩要準備的事情不少,還要和忠順王那邊聯絡,這些事除了王爺,其他人也做不來。」
「哦。」唐師師應了一聲,說,「王爺文武雙全,小女當真欽佩。王爺這麼忙,一定要好生挑幾個侍奉的人,將王爺的衣食住行打理好。尤其最近天氣轉涼,草原上風大,可萬萬不能讓王爺受了寒。」
劉吉煞有其事點頭:「沒錯,正是這個理。只可惜老奴年紀大了,腿腳跟不上,不能陪著王爺去圍場。下面的人又太滑頭,選誰去都不放心。唉,都怪老奴這條腿不爭氣,真是愁死人。」
在宮廷侍奉的人,時間長了,腿腳都有毛病。馮嬤嬤是這樣,劉吉是個太監,病痛只會更嚴重。唐師師心思轉了轉,問:「那現在,王爺身邊侍奉的人,可選好了?」
「選倒是選好了,只不過都是些行伍之人。這些人,怎麼說呢,武功、機警倒是一頂一的好,但是伺候人,那就太粗心了。」
唐師師忽然肅容,站起身來,對劉吉行禮道:「小女不才,願意為劉公公分憂。」
劉吉穩噹噹坐在椅子上,毫無動容,嘴上卻急切道:「唐姑娘快快請起,老奴當不起您的禮。」
「劉公公這是說什麼話,您是前輩,對我提攜良多,小女自該報答您。」唐師師保持著萬福的動作,微側著臉,說,「王爺公務繁忙,我等不能為王爺分憂,只能好生侍奉衣食住行,至少不要讓王爺處理完國家大事後,還要為生活瑣事分心。按理劉公公才是最妥當的人選,只可惜您腿腳不便,既然如此,不妨找個熟悉的人,既知道王爺的避諱,又能儘快上手。劉公公,您說呢?」
「唐姑娘說的是。」劉吉撥弄了一下茶盞,將東西推到一邊,說,「王爺身邊沒個細緻人不行,我那些徒弟都不成器,論機靈,論心思,沒一個比得上唐姑娘。就是圍場上打打殺殺,條件不如王府好,恐怕唐姑娘住不習慣……」
「我住的習慣!」唐師師立刻攔下劉吉的話,她清了清嗓子,深深行禮,「小女願為王爺效犬馬之勞,請劉公公為我美言一二。」
劉吉輕輕笑了,他站起身,虛虛扶著唐師師站起來:「唐姑娘您這是做什麼,您是主子,哪有對老奴一個下人行禮的道理。既然唐姑娘不嫌苦,那老奴試試吧。具體定奪,還得看王爺的主意。」
「是。」唐師師含笑,利落地對劉吉行了個謝禮,「多謝劉公公。滴水之恩,湧泉相報,劉公公的提攜之恩,小女沒齒難忘。」
劉吉聽到笑了,抄著手道:「唐姑娘有心了。您有這心思,老奴就知足了。」
唐師師一臉感激,她垂下眼睛,眸中卻毫無波動。反正說話又不要錢,隨便說嘍。她要報恩的人多了去了,也不在乎多一個。
唐師師雖然還不知道劉吉為什麼要幫她,但是顯然,沒人會做虧本的買賣,尤其是太監。劉吉明顯另有所圖,不過沒關係,因為唐師師也在利用他。
大家各取所需,至於日後如何,那就各憑手段了。
唐師師回到蒹葭院,杜鵑給唐師師倒熱茶,一邊絮絮念叨:「聽說過幾日王爺和世子要去圍場秋狩,姑娘,你知道這回事嗎?」
唐師師隨口嗯了一聲,她端起茶杯,沒有急著喝水,而是問:「世子也要去?世子前幾日受罰,不是說傷的很重嗎?」
「是啊。」杜鵑嘆了一聲,說,「但是這次圍獵,忠順王會帶著兒子郡主去,世子身為王府的門面,不能不出席。所以世子強忍著傷,也隨王爺一起去。」
「帶傷去?」唐師師皺眉道,「荒唐,他有傷在身,怎麼能去打獵?」
「應該還好吧。」杜鵑說,「王爺既然同意世子去,就說明傷沒有那麼嚴重,要不然王爺不會應允的。再說,世子會帶隨行太醫和侍女,有太醫精心照料,不會有事的。」
「圍場和王府不一樣,王府里什麼都是現成的,世子在平地上行走,當然沒事。但是圍場要動真格的。」唐師師深深嘆氣,對這對父子心累無比,「世子背上有傷,怎麼能騎馬射箭?萬一遇到點意外,世子躲都躲不及。」
杜鵑揪了揪頭髮,遲疑道:「應該沒那麼嚴重的吧?有王爺在呢,不會有事的。」
杜鵑對靖王有一種無來由的信任,不光是杜鵑,王府中所有人都是如此。既畏懼,又信服。
唐師師不曉得他們這種自信來自哪裡,但是那天靖王的警告歷歷在目,唐師師也不敢說靖王的壞話,只能忍著。杜鵑見狀,小心翼翼地問:「姑娘,您為什麼對世子格外在意?」
「當然是為了王府好。」唐師師大義凜然道,「王府唯有世子這一根獨苗,若是世子有個三長兩短,靖王府怎麼辦?封地上的百姓怎麼辦?」
最重要的是,萬一趙子詢死了,唐師師的太后夢可怎麼辦
無論誰死,趙子詢都不能死。不對,靖王也不能死,靖王要是提前去世,趙子詢去哪兒當太子?
杜鵑不明所以,愣愣點頭:「姑娘說得對。不過會有婢女跟著去伺候世子,應當沒事的。」
唐師師聽到這裡,莫名生出種直覺。唐師師問:「世子帶什麼人去伺候?」
杜鵑左右看了看,湊近了,悄悄對唐師師說:「是流雲院裡的周姑娘。」
唐師師挑眉,問:「任鈺君沒去?」
「沒有。秋狩不能帶太多人,世子只帶了一位侍女。」
唐師師笑而不語,她有預感,等他們從圍場回來,周舜華和任鈺君的塑料姐妹情就要破裂了。真是令人期待呢。
杜鵑嘆了口氣,羨慕道:「圍場在祁連山腳下,據說足足有一千里呢!我還沒去過那麼遠的地方,只可惜府上沒有王妃,王妃不出行,我們這些丫鬟也沒法沾光。唉,不知道誰那麼幸運,會被王爺選去隨行。」
唐師師不說話,片刻後,低頭笑了笑:「到底是誰,再等等就知道了。」
九月,天高氣爽,隊伍早早準備起來,整裝待發。
趙承鈞討厭累贅,往常圍獵,隊伍中根本沒有不會騎馬的人。但是這次趙子詢背上有傷,趙承鈞難得退步,允許趙子詢帶人隨侍。果不其然,趙子詢帶了女人。
趙承鈞以為這就是他忍耐的極限,沒想到,一轉眼,他在門前看到了唐師師。
唐師師抱著包袱站在二門前,等著馬車拉過來。趙承鈞換了勁裝,從府內大步走來,他經過門口時腳步停下,冷冷看著唐師師:「你怎麼在這裡?」
唐師師行禮,溫順道:「小女奉命前來伺候王爺。」
趙承鈞回頭,黑白分明的眼珠靜靜看了劉吉一眼。劉吉連忙諂笑道:「王爺,老奴不能騎馬,無法隨行。但是您身邊沒有伺候的人不行,她還算聽話,動作也利索,王爺,您看……」
唐師師覺得不太對,劉吉不是說他來說服靖王麼,看情況,劉吉壓根沒說?
唐師師也慌了,連忙道:「王爺,從三天前我要隨行的消息就傳出去了,如今府中人人皆知。您若是現在把我趕回去,以後我還拿什麼臉面見人?我好歹是太后欽點的第一美人,一路順風順水來到王府,您不在乎面子,我卻不行。您若是在出發前把我撂下,我沒臉走回去,那就只能一死了之了。」
趙承鈞極輕地笑了一聲,看起來並不相信:「一死了之?你會在意其他東西,超過你的命?」
「別的不會。」唐師師如實說道,「但是面子不行。」
趙承鈞只是淡淡瞥了她一眼,絲毫不為所動,大步走向門外。唐師師瞪大眼睛,提著裙子追下台階:「王爺,我從小就長得好看,我一直是大美人啊。您不能在這種地方折我的臉面……」
「夠了。」趙承鈞忍無可忍,回頭冷冷道,「上車。」
唐師師愣在原地,她都以為自己聽錯了:「……啊?」
劉吉慢慢走到唐師師身後,他抄著手對唐師師打了個千,說:「唐姑娘,王爺不喜歡別人磨蹭時間。快上車吧。」
唐師師終於反應過來:「好。多謝公公提醒。」
「老奴分內的事。」劉吉看著唐師師,目光若有所思,「圍場上刀劍無眼,望唐姑娘提醒著王爺些,勿要受傷。」
「這是我分內之事,公公請回吧。」唐師師對劉吉示意,隨後就踩著條凳上車。她掀開帘子,意外地挑了挑眉。
周舜華看到是她,臉上似有不悅,最終她還是忍耐下去,不冷不熱對著唐師師點頭:「唐姑娘。」
唐師師驚訝過後,立刻笑了。她提著裙子上車,施施然坐在周舜華對面,整理裙上的褶皺:「原來是周姐姐,可真是巧。看來,接下來一路,周姐姐就要和我面對面了。」
周舜華緊緊抿著唇,敷衍地扯了下嘴角:「是。路上有勞唐姑娘關照。」
唐師師緩緩勾起嘴角:「這是當然。」
唐師師和周舜華都毫無說話的興致,接下來兩人要麼閉目養神,要麼默默背書,一路無話。
因為帶了女眷,行路速度大大減慢,原本三天的路程被拖成七天。第七天傍晚,晚霞漫天,他們終於到了圍場。
馬車剛一停穩,唐師師就忙不迭跳下車。這七天她實在是憋壞了,一找到機會,唐師師就趕緊下車透氣。
好在圍場終於到了,唐師師站在地上,舉目望去,草原一望無際,天邊紅雲堆積,夕陽餘暉鋪灑而下。幾種顏色大開大合碰撞在一起,壯闊又迷人。
景色遼遠,一路上的鬱氣一掃而空,連心情都開闊起來。侍衛們忙著從車上搬東西、紮營,忙得熱火朝天。趙子詢一路巡視過來,慢慢走到這一帶,他騎在馬上,老遠就看到一個女子站在草叢中,以手遮目,遙遙看著遠方。
傍晚風大,她的衣裙被風吹的獵獵作響,遼闊的草原仿佛一下子成了她的背景。
她在看風景,殊不知,她也是別人眼中的風景。來往許多人,都忍不住悄悄看她。
兩邊搬東西的將士看到趙子詢,連忙抱拳行禮:「參見世子。」
趙子詢被突然的聲音喚回神,他眼睛恢復焦距,淡淡對兩邊的人點了點頭,就翻身下馬,快步往前方走去。
周舜華正站在馬車邊,忽然她眼神一凝,看到了趙子詢的身影。周舜華喜出望外,提裙朝趙子詢跑去:「世子。」
趙子詢本來朝著唐師師的方向走,突然聽到周舜華的聲音,他腳步一頓,硬生生停下。他回頭,看到周舜華快步跑到他面前,歡喜地說道:「世子,你是來接我的嗎?」
其實不是,甚至趙子詢剛剛才想起來周舜華也在這裡。趙子詢溫柔地笑了,說:「自然。路上人多眼雜,我不方便和你說話,現在終於能將你接走了。你這一路上辛苦了,今晚好好歇息吧。」
周舜華又感動又甜蜜,笑著點頭。周舜華以為這就要走了,她眼巴巴地等著,而趙子詢卻許久不動。他眼睛看著前方,不知道在想什麼。
周舜華順著趙子詢的目光望去,發現視線落點竟然是唐師師。周舜華笑容微微一怔,她莫名驚慌,忍不住加重聲音,有些粗魯地提醒道:「世子,我們該走了。」
趙子詢微驚,收回視線,有些不悅地瞥了周舜華一眼。周舜華強裝鎮定,笑道:「世子,時間不早了,一會你還得去給王爺請安呢。」
「父親去安吉帖木兒的營地了,一時半會沒這麼快回來。」趙子詢說完,終於順從內心的想法,招來一個小兵,冷著臉說,「這裡人多眼雜,不是女眷該待的地方。把她叫回來,讓她回自己營帳待著。」
小兵略有些為難,道:「世子,走前劉公公特意吩咐過,唐姑娘是來侍奉王爺的。現在主帳還沒有搭好……」
趙子詢又微微失神,對啊,他怎麼忘了,唐師師是跟著父親過來的,自然該住在主帳,哪有自己的帳篷?趙子詢很快掩飾住自己的恍神,說:「那就讓她去主帳邊等著,不要亂走。她既然是父親的侍女,就該處處以父親為重,若是父親回來,她卻不見人影,成何體統?」
「是。」小兵抱拳,趕緊跑過去提醒唐師師。很快,唐師師放下手,遙遙看了趙子詢一眼,無奈地被帶走了。
周舜華一直關注著趙子詢的表情,她朝唐師師的背影望了一眼,輕聲喚趙子詢:「世子。」
趙子詢回頭看她,周舜華微笑著,說:「世子,這裡人太多了,我不太舒服。」
趙子詢立刻收回注意力,微微呵斥道:「身體不舒服怎麼不早說?趕緊回去休息,走吧。」
唐師師吹風吹得好好的,結果被迫離開。靖王居住的主帳最大,位置也最緊要,搭了許久才全部布置好。唐師師既然頂了侍女的名,就要做侍女的事,她沒有單獨的帳篷,而是在靖王主帳旁邊支了頂副帳,作為她這幾日的居所。
侍衛進進出出,在主帳里陳列桌椅、地毯、香爐等擺設,而唐師師的地方就簡單多了,一張矮塌,一副小案幾,就是全部。
簡陋也有簡陋的好處,唐師師能早早回屋歇著。她拉上帳篷的門,在後面聽了很久,確定沒有人注意她後,才悄悄坐到塌上,拿出包袱里的書。
這段時間在趕路,唐師師成天和周舜華待在一起,她不敢拿出書來看。現在唐師師才終於有功夫,查看劇情更新了多少。
趕路的細節乏陳可善,真正的故事,發生在到達圍場之後。秋狩劇情非常重要,周舜華在這次圍獵中大放光彩,開始她的傳奇之路,而感情上,秋狩也舉足輕重。
就是在這裡,周舜華和趙子詢互相表明心意,終於捅破窗戶紙,從曖昧期進入熱戀期。就比如剛到達的第一天,周舜華身體不舒服,趙子詢將周舜華護送回營,並不顧勸阻,執意讓她睡在自己的床上。之後趙子詢叫太醫來診脈,開藥,後面還親自餵周舜華喝藥。周舜華受寵若驚,很快,她就睡著了。等周舜華再一醒來,發現天都黑了,此刻她還躺在趙子詢的床上,孤男寡女,深更半夜,共處一室。
唐師師緊張地翻過一頁,發現後面是空白。她暗暗罵了一句,真是氣人,偏偏斷在這裡。
這時候外面突然傳來大片行禮的聲音,靖王回來了!唐師師嚇了一跳,趕緊將書藏回包袱里,一直塞到睡塌最里側。唐師師不放心,又在上面壓了好幾件衣服,生怕別人會發現她的包袱。
外面的聲音越來越近了,唐師師匆忙藏好,都來不及打理自己的裙子,就飛快跑到外間。趙承鈞正在和手下說話,後面突然跑出來一個人,他手臂瞬間緊繃,侍衛也立刻將手放在刀柄上。趙承鈞沉著臉回頭,發現竟然是唐師師。
主帳里的人齊刷刷按刀,唐師師被嚇了一跳。她愣了一下,才屈膝給趙承鈞行禮:「參見王爺。小女剛剛在睡覺,未能及時迎接王爺,請王爺恕罪。」
趙承鈞靜靜掃過唐師師,她這個樣子,可不像是剛剛睡醒。趙承鈞什麼也沒說,他揮手,侍衛們齊齊收刀。趙承鈞低頭交代了兩句,就示意屬下們退下:「今夜好生巡邏,不得鬆懈。剩下的事明天再說。」
「是。」
侍衛們抱拳,整齊劃一退下,沒一個人亂看。等所有人走後,趙承鈞在桌案後坐下,問:「你在這裡做什麼?」
「小女在等王爺回來,一沒注意,就睡著了。」唐師師說著往外看了一眼,喃喃道,「天都這麼黑了。」
趙承鈞非常無奈,人都給他塞到這裡來了。他拿起茶壺倒水,唐師師看到,連忙上前,接過趙承鈞手裡的東西:「小女失職,怎麼能讓王爺自己倒茶呢?」
唐師師說完後,手指碰了下茶杯,越發尷尬:「茶涼了,王爺恕罪,我這就去換熱茶。」
「不必了。」趙承鈞懶得折騰,他接過冷茶,抿了一口,對唐師師揮手道,「沒你的事了,下去吧。」
「這怎麼能行?」唐師師想都不想否決,「我是來侍奉您的,王爺尚未安寢,我這個做婢女的先行退下,這叫什麼樣子?王爺您要洗漱嗎?」
趙承鈞忍耐著,說:「不用。」
然而唐師師像打了雞血一樣,蹭的一聲站起來,鬥志昂揚道:「王爺稍等,我這就去打熱水。」
趙承鈞手指按住眉心,難得感到頭疼。腦子不靈光,還聽不懂人話,他到底要留著這個女子做什麼?
好在主帳的熱水是時刻備著的,唐師師很快端了盆熱水回來,趙承鈞親眼看著她將水放在案上,擼起袖子,把帕子浸濕,然後用力擰乾。
趙承鈞忍耐告罄,問:「你要做什麼?」
「伺候王爺洗臉。」
趙承鈞又用力按眉心,他輕輕嘆了口氣,口吻忽的加重:「本王有手有腳,從不用人近身伺候。你若真的閒,就去把本王的劍架好。」
唐師師聽出來趙承鈞認真了。趙承鈞可從來不開玩笑,他的話唐師師不敢挑戰,只好放下帕子,乖乖去收劍。趙承鈞拿起帕子,細緻擦拭自己的手指,忽然聽到撲通一聲。
唐師師沒料到劍這麼重,整個人連著劍一起掉到地上。唐師師費力抱著劍,察覺趙承鈞回頭,尷尬地擠出一個笑容:「王爺恕罪,剛剛只是意外。我這就將您的劍放好。」
趙承鈞將帕子扔回水裡,一言未發,快步走向唐師師。唐師師正在努力抱劍,忽然頭上投下一片陰影,她都沒來得及反應,就見一隻修長的手臂越過她,握住劍身,單手就將她怎麼使勁都拿不起來的劍拎起。
唐師師半跪在地上,愣了許久,趕緊站起來,像個尾巴一樣跟在趙承鈞身後,看著趙承鈞將佩劍放在三足支架上。唐師師尷尬,硬著頭皮奉承道:「王爺真厲害,小女敬佩。」
趙承鈞已經毫無耐心,他手指著一個方向,冷冷道:「回去睡覺。」
「……是。」
唐師師灰溜溜退下。等人走後,趙承鈞對著滿室燭光,忍無可忍般鬆了口氣。
終於走了。
真是毫無用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