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師師入宴後,因為怕被人算計,全程都非常小心。她菜吃的很少,只動自己面前的,而且別人試過了,她才謹慎下筷。
宴席上一直風平浪靜,身邊人談笑說話,自然如常,時不時有人站起來向王老夫人敬酒。無論怎麼看,這都是一頓尋常的壽宴。
唐師師的心慢慢放鬆下來,心道大概是她草木皆兵了。唐師師吃到半飽,差不多準備放筷。她正想著,外面急匆匆走進來一個丫鬟,焦急地看著唐師師。
唐師師對這張臉有印象,這好像是靖王府的一個丫鬟,但是她今日只帶了杜鵑和喜鵲隨行,這個丫鬟為什麼會出現在此處?唐師師暗自警惕起來,和旁人說了一聲,走到僻靜處,問:「你怎麼來了?」
丫鬟看唐師師出來,亦步亦趨地跟著。等到沒人的地方後,她目露急切,壓低了聲音對唐師師說:「王妃,大事不好,周側妃流產了!」
唐師師眼睛霍然瞪大,沉著臉看向丫鬟:「什麼?」
「此事千真萬確。」丫鬟急得像火上的螞蟻一般,對唐師師說,「側妃今天本來好好的,但是王妃和王爺出門後,側妃不知道怎麼了,突然肚子疼。伺候的人本來說要請太醫,但側妃說王妃和王爺不在府中,請太醫太麻煩了,還是忍一忍算了。誰知沒過一會,側妃身下就見紅了。府里丫頭們都慌了神,不知道該找誰拿主意,奴婢斗膽,跑出來知會王妃一聲。」
唐師師臉色已經冷得像冰,今天王太傅過壽,趙承鈞十分重視,除了她和趙承鈞,趙子詢也出門了。王府里只剩下周舜華和任鈺君,唐師師本是怕周舜華搞事才留她在府里,沒想到,就算這樣,周舜華也不肯消停。
唐師師早就懷疑周舜華沒有懷孕,沒想到,她竟然挑這個時間點讓自己「流產」。唐師師反過來想想也是,周舜華明面上的懷孕時間已經快六個月了,四個月可能不顯懷,六個月是肚子飛速增大的時候,怎麼可能還不顯懷?
她再不找機會讓自己落胎,就沒法收場了。
唐師師問:「叫太醫了嗎?」
「奴婢出府的時候,周側妃那裡亂糟糟的,奴婢也不知道他們有沒有叫太醫。」
「你讓太醫算了,我親自回去看。」唐師師本想交代丫鬟,但是轉念一想,讓誰安排都不妥當,這種事還是她自己看著最放心。唐師師拿定主意,說:「你去前面和王爺說一聲,就說我要回府,讓他安排馬車。我去和王老夫人請辭。」
丫鬟應是:「遵命。」
唐師師在門口深呼吸,等將臉上的表情控制好後,才從容地走入花廳。她悄悄走到王老夫人身後,說:「老夫人,今日我本該陪著您盡興,但是王府發生了一些急事,我得先回去了。」
王老夫人一聽,自然滿口道:「老身這邊不要緊,王妃有事,趕緊回去吧。」
唐師師道謝:「謝老夫人。等來日,我帶著趙子誥來給您拜年。」
王老夫人一口應下,她本來要安排兒媳送唐師師出去,唐師師一看王家幾位她姓忙著招待客人,宴席上都忙不過來呢,哪能分出人送她。唐師師識趣地拒絕,說:「王爺會派人來接我的,還是讓太太在您身邊盡孝吧。老夫人保重,我先走了。」
王老夫人一聽靖王有安排,便不再勸了。唐師師帶著杜鵑和喜鵲出門,剛走出花廳,就遇到了方才的丫鬟。那個丫鬟看起來氣喘吁吁,說:「王妃,奴婢已經通知王爺了。王爺讓王妃往這邊走。
唐師師沒多想,讓丫鬟在前面領路。唐師師隨著丫鬟避開人群,穿過甬道,走到一個小花園中。
唐師師的眉頭慢慢皺起來,前面繞開客人她還能理解,但是趙承鈞接她,為什麼會在花園裡?唐師師腳步慢慢停下,丫鬟走出一截路,沒聽到唐師師跟上來,疑惑地回頭:「王妃,您怎麼不走了?」
唐師師停在原地,冷冷看著她:「往外走應該越走人越多,你為什麼引我到花園?」
丫鬟笑道:「這是王爺吩咐的,從花園能抄近路,馬上就到二門了。」
唐師師不知道王家的宅子是如何排布的,可是按照她對趙承鈞的了解,他絕不會讓她從僻靜的花園裡抄近路。唐師師二話不說,扭頭就往回走,丫鬟見事情已經敗露,突然轉了臉色,飛快朝唐師師撲來。
杜鵑和喜鵲都嚇了一跳,立刻擋在唐師師身邊。四周不知道從哪裡蹦出來好幾個人,這些女子做王家侍女打扮,可是眼神晶亮,一看就是練家子。唐師師嚇了一跳,慌忙後退,這時候杜鵑和喜鵲被四個丫鬟捉住,寥寥幾招就被制服。杜鵑驚慌失措,連忙對唐師師喊道:「王妃,危險,您快跑」
杜鵑話沒說完,就被人捂住嘴。杜鵑用力掙扎,口中不斷發出嗯嗯的聲音。可是沒一會,她掙扎的力道就弱下去,被帕子上的藥迷暈了。
唐師師知道自己這次遇到大麻煩了,這幾個人有備而來,還會功夫,多半是姚太后的人。唐師師沒想到王府中竟然還有細作,如果不是看到熟悉的面孔,她絕不會跟出來。
既然趙承鈞的話是假的,那周舜華流產,恐怕也是假的了。
杜鵑和喜鵲被擒住了,唐師師雖然擔心,但是沒有耽擱,立刻就往後面跑。她知道姚太后的目標是她,只有她逃出生天,才能救杜鵑和喜鵲,要是留在後面救人,只會主僕三人一起被擒。
那四個丫鬟有功夫,但是她們迷暈杜鵑和喜鵲需要花費—段時間,唐師師抓住這片刻機會,用力往外跑。為首的丫鬟皺著眉追過來,她看了看唐師師,對剩下幾個人說:「你們處理這兩個丫頭,我去追她。」
「是。」
趙承鈞本來在陪太傅說話,沒想到吃到一半,王府的侍衛過來,悄聲在趙承鈞耳邊說道:「王爺,周側妃今日和一個丫鬟偷偷談話,然後,那個丫鬟就出府了。」
趙承鈞慢慢皺眉,直覺不對。王政堂看趙承鈞臉色不好,問:「靖王,怎麼了?」
「無事。」趙承鈞放下筷子,起身,不慌不忙地對王政堂說道,「太傅您繼續,我有些私事,先出去一趟。」
等離開宴客廳後,趙承鈞頃刻冷了臉,問:「她出府後,接著去了哪裡?」
「屬下無能,跟丟了。那個丫鬟似乎練過,擺脫追兵的手法很熟練。」
是個熟手,那就是廠衛的人了。趙承鈞問:「王妃呢?」
「應當在後院赴宴。」
趙承鈞什麼也沒說,大步朝後院走去。
王老夫人正和孫女媳婦們說話,忽然見丫鬟跑進來,慌裡慌張道:「老太太,靖王來了。」
什麼?王老夫人精神一振,其他女客也止了話,紛紛站起來。未出閣的王家小姐們趕緊避讓,她們躲在自己的母親身後,看到一個男子穿著赭紅色蟠龍曳撒,大步朝花廳走來。
隨著趙承鈞的腳步,滿堂都安靜下來,所有人畏懼又緊張地看著他。趙承鈞停在王老夫人身前,拱了拱手,道:「攪擾老夫人宴客,本王失禮。不過,老夫人可知,王妃去哪兒了?」
這是女眷的宴會場所,外男闖入確實很失禮,但誰讓人家是靖王呢。王老夫人連忙說無妨,她聽到趙承鈞後面的話,頗為驚訝:「王爺竟然不知?」
趙承鈞眉梢微動,問:「知道什麼?」
王老夫人也迷惑了,她皺著眉,詫異道:「剛才,王妃分明和老身說,王爺派人來接她,所以她先走一步。」
趙承鈞心情更加沉下去,他沒有給唐師師傳過話,有人冒充他,給唐師師假傳消息。
趙承鈞二話不說,問清了唐師師離開的方向,大步朝外走去。趙承鈞如雷霆一般倏忽而來,飄然而去,花廳中的女眷面面相覷,最後,王大太太問王老夫人:「娘,靖王這是什麼意思?」
王老夫人肅著臉沉默,過了一會,她說:「可能發生什麼事情了。你們快去檢查各房的人,看看有沒有缺的少的。」
唐師師用儘自己全部力氣逃跑,她知道姚太后還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對她動手,只要她跑到人多的地方,她就得救了。然而這個花園不知道是什麼地方,竟然一個人都沒有,唐師師越跑肚子越疼,小腹不知道怎麼回事,一墜一墜地痛。唐師師勉力忍著,踉踉蹌蹌跑到門口,眼看馬上就要出去了,身後突然被一個人拉住。
唐師師看到外面有兩個丫鬟走過,她張大嘴,試圖呼救,嘴上卻突然被捂了一塊巾帕。巾帕上有一股奇怪的味道,像是某種藥物,唐師師馬上反應過來是迷藥,她屏住呼吸,用盡全力掙扎。
她在這裡,她不要被姚太后迷暈。
可是外面那兩個丫鬟卻無知無覺,端著盤子走遠了。唐師師陷入絕望,她已經感覺到迷藥在生效了,她悲憤又不甘,眼中簌簌流下淚來。
她不知道姚太后打算怎麼處置她,可是她有預感,等唐師師醒來,她所習慣的、珍視的一切,都將徹底毀滅。她好不容易覺得生活漸漸變好,她有丈夫,有兒子,她用了那麼多努力才走到這一步,憑什麼別人想摧毀就摧毀,想奪走就奪走?
唐師師淚眼模糊,連外面的世界都看不清了。掙扎中,她忽然感覺身後的力道一松,一直捂在她嘴上的帕子也變軟了。新鮮空氣從空隙中湧入,不等唐師師換氣,她就感覺到一股迷幻沖入她的腦海,她身體一軟,朝地上跌去。
迷藥已經開始生效,唐師師想護住肚子,動作卻變得特別緩慢。她心想這下完了,摔到地上該有多疼。然而預想中的疼痛沒有到來,她的身體落到一半時,被人從後面接住。
唐師師眼中淚還沒幹,再加上迷藥效果,視野中模模糊糊的。她隱約看到了趙承鈞,但是她不知道這是真的還是幻覺,唐師師聲音輕飄飄的,問道:「王爺?」
「是我。」趙承鈞一把將唐師師抱起來,快步往外走,「不要怕,我來了。」
聽到熟悉的聲音,唐師師淚水決堤,揪住趙承鈞的衣襟,哭得—塌糊塗:「剛才我以為我要死了。」
趙承鈞看到唐師師哭成這個樣子,又是心疼又是恨。他當寶貝一樣寵了這麼久,怕她冷怕她累,平時連句重話都捨不得說,其他人哪來的膽子欺負她?趙承鈞臉色緊繃,抱著唐師師的手越發用力:「不會的。有我在,絕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
明明剛才還怕得要死,現在看到趙承鈞,唐師師突然不怕了。她藥效發作,神志漸漸模糊,失去意識前,她抓住趙承鈞的衣服,低不可聞道:「我肚子疼。快叫太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