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雨靠在靖王府,聽到靖王成了皇帝,愣了好一會,才明白眼前這個太監在說什麼。
「什麼,你是說王爺……不是,父親成了皇帝?那王妃豈不成了皇后?」
盧雨罪驚訝地都有些語無倫次,紅衣太監微微笑著,說:「世子妃,您說的沒錯,武宗病逝,國無主君,首輔和眾臣三次情願,皇上終於同意繼位。上個月二十的時候,皇上的登基大典,以及娘娘的封后大典圓滿結束。皇后不放心世子妃一個人在西平府,就派奴才來,接世子妃進京。」
盧雨靠震驚良久。她有一會覺得這是周舜華的詭計,故意坑她呢。可是她看著太監明晃晃的宮廷打扮,招搖過市的賞賜,還有大張旗鼓的錦衣衛,怎麼看都不像是陷害能拿出來的手筆。假傳聖旨是要殺頭的,天底下誰敢開這種玩笑?
盧雨靠終於惶恐地相信,這是真的。她的公爹成了皇帝,她們一家,飛黃騰達了。
盧雨靠本來在府中懶懶散散地養身體,得知這個消息後,還養什麼身體,她立刻十萬火急殺回金陵。趙承鈞是皇帝,那趙子詢就是皇子了。這麼重要的機會,她可不能讓周舜華搶了先。
趙承鈞派人接盧雨靠時,順便給盧家也送來了調令,調盧家老爺回京赴任。雖然品級上沒變,但回京默認升半品,盧家也高高興興跟到金陵了。
現在升不升官已經是其次,他們攀上了皇枝,才是頭號喜事啊。
盧太太在路上和女兒三令五申,等入宮後,第一件事就是去給皇后請安。這樣想想,唐師師這個女人可了不得,本來只是個普通的商家小姐,因為選秀進了宮,陰差陽錯成了王妃,現在更好,直接跳成了皇后。這種人生經歷,勵志的讓人想都不敢想。
姚太后都倒台了,唐師師卻順順噹噹封了皇后,可見這個女人厲害著呢。盧雨靠現在還不能生育,那討好嫡婆婆就更重要了。
坤寧宮中,唐師師坐在軟塌上,聽宮人稟報今日發生的事。坤寧宮已經修繕完畢,唐師師正式搬入坤寧宮,皇后的職責也要履行起來了。如今已進六月,唐師師懷孕滿六個月,肚子隆起非常高。孕婦本就喜怒無常,再加上天氣熱,唐師師這幾天格外暴躁。
宮女說完宮裡的事,小心翼翼地提了一句:「皇后娘娘,南陽長公主遞了牌子進宮,想見東太后一面。」
隨著趙承鈞繼位,金陵中這些公主也重新排了輩分。皇帝的女兒稱公主,姐妹稱長公主,姑姑稱大長公主。曾經武宗在位,南陽是尊貴的大長公主,現在皇位上的人換成趙承鈞,她也要跟著降級,變成了長公主。
趙承鈞登基後,沒有對南陽、姚家做什麼,連姚太后也只是圈在慈寧宮,讓西太后安安穩穩養病。然而趙承鈞沒動靜,南陽長公主和姚家卻嚇得夠嗆,這三個月來,南陽長公主一直想進宮見姚太后和姚沛兒一面,卻一直不被放行。
唐師師聽到南陽長公主的名字,表情沒有變化,問:「牌子什麼時候遞的?」
「辰時中送來的。」
唐師師掃了眼沙漏,挑眉道:「都這麼久了,長公主早回去了吧。罷了,你們下次早點來稟報我,今日就算了。」
宮女小聲道:「長公主就等在宮門外。」
辰時中遞牌子,現在是申時,南陽長公主足足等了四個時辰。唐師師心裡嘖了一聲,然而早知今日,何必當初。是南陽長公主鐵了心把姚沛兒送進宮的,現在政治鬥爭失敗,姚沛兒和姚太后被圈禁,南陽長公主又知道心疼女兒了?
早幹什麼去了。
唐師師依然無動於衷,說:「現在日頭已晚,用不了多久宮門就要落鎖,長公主一來一回時間不夠,還是下次吧。」
宮女垂頭,溫順應道:「遵命。」
宮女出去傳話。南陽長公主等在宮門外,她一天滴水未進,現在精神已經到崩潰的邊緣,全靠看女兒這一口氣吊著。等聽到宮女回話,南陽長公主眼前一黑,險些暈倒。
侍女們驚呼一聲,連忙把南陽長公主扶住:「長公主。」
南陽長公主愴然看著天,忽然淚如雨下。下次吧,回回都有下次,什麼時候才能到頭?
宮女和門口的侍衛看見南陽長公主的模樣,輕輕嘆氣,但是也沒有任何幫忙的意思。一朝天子一朝臣,輸家能保住命就是皇恩浩蕩了,有什麼資格要求尊嚴呢?
南陽長公主慟哭中,另一輛馬車駛近了。裡面的人掀開帘子,看了看前面,疑惑問:「這是怎麼回事?」
傳話的宮女瞧見馬車,慢慢斂起眉︰「你們是?」
盧太太趕緊下車,將名帖雙手交給宮女,說:「這位姑姑,妾身是西平府按察使盧家婦,也是世子妃的生母。這次隨老爺回京赴任,今天剛到,趕緊就陪世子妃來給皇后娘娘請安了。」
宮女露出瞭然之色,盧家,原來這就是世子妃,皇上的養子趙子詢的正妻。宮女立刻說:「原來是世子妃和盧太太,皇后娘娘等你們許久了,快隨奴婢進來。」
盧太太哎了一聲,連忙示意盧雨靠下車,隨著宮女一起進宮。見宮女看過來,盧太太笑道:「小女身體不好,路上不舒服,讓姑姑見笑了。」
宮女頷首笑了笑,引盧太太和盧雨罪往宮裡走。南陽長公主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後面人搶在她前面進去。南陽長公主氣急攻心,又悲又憤,喊道:「本宮從辰時就來了,既然皇后娘娘不見人,為什麼這兩個人可以進宮?」
宮女停下腳步,對著南陽長公主笑道:「長公主,您有所不知,這位是皇后娘娘的兒媳和親家母,並不是外人。」
外人。南陽長公主被這兩個字刺激,踉蹌後退一步,險些摔倒。宮女懶得再理會公主府的人,回身對盧太太和盧雨靠笑了笑,說:「二位隨奴婢來。」
盧太太餘光悄悄從南陽長公主身上掃過,心想原來這就是公主,果真好大的氣派。不過,既然是公主,為什麼進不了宮呢?
唐師師坐在坤寧宮,等了沒一會,宮人稟報:「皇后娘娘,盧太太和世子妃到了。」
唐師師放下手裡的東西,莫可名狀地笑了笑:「果真在今日。請進來吧。」
外面傳來一迭聲通報。盧雨靠聽慣了別人叫她世子妃,一時間沒感覺出哪裡不對。盧太太和盧雨靠進門後,唐師師笑了笑,說:「你們可算來了,可叫本宮好等。快給盧太太和世子妃看座。」
盧太太卻不敢坐,拉著女兒給唐師師行禮:「妾身參見皇后。皇后娘娘千歲千千歲。」
唐師師虛虛扶了一下,說:「都是自家人,行這些虛禮做什麼。快坐吧。」
盧太太和盧雨罪這才落座。坐好後,盧太太一臉笑著,說道:「恭喜皇后,賀喜皇后。娘娘這一胎,看起來足有六七個月了吧?」
唐師師無奈地嘆了一聲,扶上肚子,滿眼笑意地說道:「六個月了。夏天懷孕,真是哪哪兒都受罪。」
盧太太笑著接道:「這是娘娘的福氣。妾身看娘娘容光煥發,膚色生光,不像上一次那樣消瘦,估計,這是個心疼娘親的閨女呢。」
唐師師也盼著是個女兒。她真是受夠趙子誥了,一天都不得消停,就該生個乖巧可愛的公主才好。
至於趙承鈞……哦,唐師師不關心他的意見。
唐師師聽到盧太太說這是個女兒,眼睛中的笑都要溢出來了,說:「如果是個姑娘就好了。姑娘才會疼人,兒子一長大了就渾。」
盧太太笑著附和。她看到唐師師的肚子,頗為嘆息。盧雨霸想生生不出來,唐師師倒好,滿口說想要姑娘。
人和人啊,真不能比。
盧雨靠看到唐師師又隆起的肚子,不由低頭,摸了摸自己小腹。盧太太看盧雨罪情緒不對,連忙引著她說話:「半年多不見,皇后和陛下一切可好?世子妃在路上念叨了許久,一直想給娘娘請安,奈何身體不整齊,走到一半病倒了。」
趙承鈞雖然派人去接盧雨罪,但是為了安全起見,還是讓盧雨罪跟著盧家一起趕路。本來盧雨靠才是隊伍中的主心骨,但是她流了產,身體大受虧空,走到一半病倒了,之後反反覆覆一直不得利索。所以後面的事情都是盧太口口排,連剛才在宮門口,都是盧太太出面交涉。
唐師師看向盧雨靠,見盧雨靠比上次見還要瘦,血色也不太足,說道:「本宮和陛下一切都好,世子妃身體要緊,不必著急。這些日子,世子妃身體調理的怎麼樣?」
「托娘娘的洪福,妾身好多了。」盧雨靠雖然這樣說,但是嘴唇上血色幾乎沒有,她頓了頓,問,「妾身身體不爭氣,不能隨侍世子。不知道這些日子,世子怎麼樣?」
「世子一切都好,周側妃和任美人十分細心,把世子起居安排的妥妥噹噹。」唐師師說著,突然想起來一般,道,「對了,前段時間周側妃不當心,不慎滑了一跤,把孩子摔流產了。一會世子妃見到周側妃記得避諱些,她不喜歡聽別人提起孩子。」
盧雨罪「啊」了一聲,不知道高興還是傷感。周舜華懷上了孩子,而且還掉了,但是,盧雨靠卻一點都不覺得開心。
唐師師見盧雨罪臉色差勁,不再留著她,讓宮女領著她去趙子詢的宮殿休息。
盧雨靠告退,盧太太卻沒有跟著離開,而是特意留下。等人走後,盧太太壓低聲音,對唐師師說︰「皇后,您之前讓妾身注意徐家,妾身不敢怠慢,一直派人盯著呢。去年他們沒什麼動靜,老老實實呆著,但是今年春天,陳泰又故態復萌,成日流連在賭坊,這次妾身帶著世子妃上京,他們不知道怎麼得到了消息,也要搬家。妾身走的時候,他們正在賣房子,聽說,是要將地產都買了,換做盤纏來金陵呢。」
唐師師眉尖微動,還能是為什麼,自然是得知趙承鈞稱帝的消息了。趙承鈞成了皇帝,那趙子詢就成了皇子。自家孩子有了如此大的出息,他們不跟到京城享福,苦守在西北做什麼?
唐師師沒表態,她沉吟片刻,說:「本宮知道了,有勞盧太太。」
盧太太連忙說不敢:「娘娘客氣,這是妾身應該做的。」
盧太太說完了徐家和陳家的事,見唐師師興趣不佳,很快就識趣告退。出宮時,盧太太跟在宮人身後,一路看著紫禁城碧瓦朱蔑,雕樑畫棟,簡直喜不自勝。
擱以前,他們想都不敢想,有朝一日竟然能和皇子攀上親!最開始盧家只是想巴結靖王,畢竟背靠大樹好乘涼,萬萬沒想到,靖王這棵樹竟然長成了通天之勢!
盧太太一路美滋滋回府,此刻,盧家也處處洋溢著喜悅的氣息。等夜深人靜後,盧太太和盧家老爺說起宮裡的事:「沒見著陛下和世子,但是看到了皇后。皇后又懷孕了,已經六個月,肚子都隆起來了。她都懷第二個孩子了,身材、神情依然如少女一樣,可見受寵的很。」
盧大人聽到咋舌:「又懷孕了?靖王,不對,陛下真是精力充沛。」
夫妻兩人感嘆了一會,都紛紛遺憾為什麼懷孕的不是盧雨罪。盧大人說道:「罷了,知足常樂,大姑娘能有今日的造化,已經很了不得了。最開始我不過盼著她當個長嫂主母,後來得知靖王有意選世子妃,動了送她進王府的心思。我當初想著,實在不行,當側妃也行。誰能想到,她最後竟飛入了帝王家。幸好當初我有遠見,堅決推了其他婚事,而是將她許配給靖王府的世子。」
「是啊。」盧太太跟著感嘆,「幸好當初跟了靖王,要不然,現在真是腸子都要悔青了。這個孩子從小就好強,我還擔心過她像個男孩子一樣,以後可怎麼許配人家。沒想到,她竟是當太子妃的命!」
盧大人本來正在暢想,聽到盧太太最後這句話,心裡忽然咯噔一聲。
盧大人脫口而出:「不對。」
盧太太不明所以,問:「什麼不對?」
盧大人臉色煞白,良久說不出話來。他高興的昏了頭,竟然現在才注意到,趙子詢,並沒有被立為太子。
盧大人思及此處,突然冷汗涔涔,後背發涼。
靖王,或者說皇上,到底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