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上,諸將完成各自工作,前來向張順匯報。
趙魚頭告訴張順,募兵已經完畢,基本補回了原來一千左右的兵額。只是有兩點需要說明:一則是孟津饑民甚眾,想跟著吃糧的人甚多;二則孟津糧倉尚有糧食三四千石,他們無法全部帶走,問如何處理。
張順問問大家的看法,大家紛紛建議多募士卒,這樣也能多帶一些糧食。張順思量了一番,決定再募士卒五百,餘糧多補發給士卒者家屬,剩餘著就地分給饑民,順便多雇一些牛車進行運輸,此事依舊交給趙魚頭負責。
其次陳金斗匯報說找到了一些書籍,厚厚一摞子遞交個張順。張順粗略一看,多是話本、農曆、四書五經之類,不及細看。便告訴陳金斗此事算是完成了,安排他明天去尋找一些馬匹過來,方便大家騎行;另外再找些油布做帳篷使用,如果沒有油布,拿普通布匹刷上油也行。
最後張三百匯報說自己找到了鐵匠三人,正在全力打造槍頭,估計明天能交付六七十個,此外自己又搜刮縣衙和民間總共得到各式長槍三十多,也就是差不多明天能夠裝備一百多槍兵。另外又問道:「我在農戶院子裡見到不少斧頭、砍刀之類的武器,要不要徵調過來使用?」
張順思索了一下,對他說:「有總比沒有強,一併徵調過來。」然後,安排張三百繼續負責此事,待槍頭打造完畢後,順便再找些木柄將槍頭和斧頭安裝起來。
等到諸人匯報完畢,張順心中難安,又喊來趙鯉子,讓他派幾個人騎馬趕往洛陽,盯著河南衛所的動靜,一有異常,便快馬加鞭趕回,及時稟報。一切安排完畢,幸好第二天一天無事。
待到第二日下午,諸事皆畢,諸人準備撤退。張順乃令眾人裝糧食於車,總計近八百石左右。再加上徵發帳篷、收刮縣令縣吏家中金銀等物,共裝載了八九十車才算裝完。
鑑於有部分車夫老邁難以跟隨,張順又讓趙魚頭分發糧食,將其工錢一髮結算,並將其牛車全部買下,然後徵招城中青壯能駕車者填補車夫。隨後,眾人趁著夜色滿載而歸,重新回到了漢光武陵。雙方見了面,互問分別之事,均不勝唏噓。兩日不見,竟有久別重逢之感。
張順問起馬道長留守事宜如何,馬道長自言除了個別試圖偷竊糧食的被他斬了,再也沒有他事發生。
於是,諸人便分說日後事宜。沒想到這時候張順哈哈一笑,竟是論功行賞起來,當眾宣布道:
趙鯉子有破門之功,悟空有衝鋒陷陣之功,陳金斗有斬縣尉之功,此三者各賜銀兩十兩。馬道長有留守之功,張三百有從戰之功和舉薦之功,張武浩有從戰之功和獻計之功,亦賞銀五兩。劉應貴有督戰之功,賞銀二兩。眾人領了封賞,各自喜笑顏開。
至於趙魚頭,則賞銀二十兩。眾人一聽,皆是不服。
張順便笑道:「我且與諸位說其功勞,再有異議不遲。」
「其一,獻策之功。獻計募饑民,取孟津,過黃河三策。正是解我等當前之急也。其二,舉賢才,其孫趙鯉子和壯士張三百皆為其人舉薦也。其三,我等本來要計議的今後之事,此人早已成竹在胸。」
「敢問何策?」諸人問道。
「孟津無險可守,又靠近洛陽,非久留之地。趙魚頭早已建議我渡黃河而去,以山西崇山峻岭之間,為發展基業之地。此三策皆是其功,因其攻打糧倉不利,此是其過。三功一過,合計論之,賞銀二十兩,有何不可?」
眾人聽了,思索片刻,也不得不承認張順賞罰分明。此前,馬道長和陳金斗也曾私自商議,也認為孟津不能守,諸人所能往者唯有三處:一曰嵩山,二曰伏牛山,三曰太行山。
嵩山者有少林寺之憂,少林乃是武僧之宗,少林武僧天下聞名,常為明朝募為精兵,曾戰倭寇,從徵發。眾人若是去此,多是自投羅網矣。
伏牛山者,有毛葫蘆之患。從元末起,「毛葫蘆」聞名天下久矣,聲望猶在少林武僧之上。其為兵也,裹足纏頭,長槍大矢,殺人為業。只因其以獸皮為矢房如瓠,故號「毛葫蘆」軍。據於此處,利害各半。既有募兵之利,又有被圍剿之患。而其山又不夠高,其谷亦不夠深,守與此處,自古未聞有成功者也。
唯有太行之地,山高林茂,官軍不可及也。自古以來起兵者,多以此為根基。嘉靖年間便有人在潞安府起義,歷時三年,朝廷方才平定,足見其地之險要。
馬陳二人本以為憑此策足以壓服趙魚頭,沒想到這廝上次獻策之時,居然已經早已提出。不過,幸好此策有些許瑕疵,不知其人如何應對。
這時眾人果然紛紛問道:「可是這洪水滾滾不退,又無舟楫,如何過河?」
眾人正在疑惑之間,卻突然聽到河上有歌聲傳來,眾人扭頭一看,卻見水面星星點點,竟是船隻燈火。
眾人不由大驚,正值洪水之時,水情與平時不同,此時很少有船夫敢下水渡河,更何況是夜晚呢?再則,前些日子洪水突發,又不少舟子人船皆覆,安有全者?便不由紛紛問道:「此何人也?何其膽大也,安得渡河?」
「主公乃真龍也,自古未聞龍為水所困也。此來相助者河神也,聽聞主公有難,特來相助。」趙魚頭自信的回答道,「不知諸位是否聽說過『河神』黃守才?我早已派人喚之,今已至矣。」
「竟然是他,難怪如此!」張順及馬道長、陳金斗、劉應貴、張武浩不是本地人,不知此人,而那趙鯉子和張三百卻是恍然大悟。
原來這黃守才,字英傑,又字對泉,系河南偃師人。自幼失怙,家境困難,年少時便以划船為業,其人聰慧異常,竟對黃河水性甚為了解。其人又熟知河理,又極其善於疏水導河,排除水患。故而被人稱之為「河神」。
如此洪水之時,除了此人領航,別無他人敢渡此黃河也。那趙魚頭獻計之後,早已派熟識水性者,泅過洪水,前往偃師尋找此人矣,不意今日正好回來。
不要小看這「河神」綽號,卻是厲害。自古以來,中華大地,山川河流祭祀,不過「五嶽四瀆」而已。所謂「五嶽」者,額為南嶽衡山,鼻為中嶽嵩山,顏為北嶽恆山,左顴為東嶽泰山,右顴為西嶽華山;所謂「四瀆」者,耳為江,口為淮,眼為河,鼻為濟。此九者以人五官形容,皆為正祀,余者山神河伯皆為淫祀而已。
前朝歷代對「五嶽四瀆」多有封賞,至唐宋之時,五嶽累封至王,四瀆累封至公。而自明太祖建國以來,則去除山川河流封號,各歸本源,這黃河便被封為「西瀆大河之神」,多數簡稱為「河神」或者「河伯之神」。此人竟以人身,得「河神」之號,足見其才。
待到船隻靠岸,眾人仔細一看走下船來的此人:卻是三十來歲年紀,頭戴一頂破頭巾,上身光溜著,下身著一件短褲,赤著雙腳,英氣勃發,精明幹練。
張順連忙招呼道:「在下張文遠,辛苦辛苦,快讓弟兄們過來喝口熱湯再行過河。」
黃守才謙虛了幾句,推辭不得,便帶著十幾個船夫下來吃點吃食。本來因這洪水,眾人也沒了生活來源,正是飢困難耐之時,被張順三言兩語一頓勸說,都大口大口的吃喝起來。
等到吃飽喝足,眾人方才渡河。只因人多糧多,黃守才等人只能多次引渡。張順便先安排悟空、張三百帶自己手下二百親衛渡河,順便建立警戒。其次才開始運輸糧食和主管糧食的馬道長,如此這般,直到諸人皆已渡河,張順才與馬英娘等人才準備渡河。
張順與馬英娘登上了黃守才的船隻,此船並不大,船篷之中,空間狹窄。張順與馬英娘並排而坐,頗多尷尬之處,兩人之前本有誤解,此次相處更不知從何化解。
想了想,張順乾脆站了起來,卻不料船隻竟晃動起來,張順本是北人,不常坐船,因此差點摔倒。還好黃守才見他是個菜鳥,趕快過來扶著他,沒有發生張順撲到人家女孩子身上這種狗血劇情。
張順出了船篷,只見外面漆黑一片,只聽見水聲嘩嘩、風聲嗚嗚之聲。此次坐船與之前做輸糧的大船不同,張順看著浪花在船幫邊翻滾,心中既擔心又新奇,感覺很是奇特。
看了一會兒,興致盡了,張順再小心翼翼的站了起來,回頭一看,卻見身後跟隨船隻上燈火點點,宛若游龍。張順心中奇怪,如此大風,古代有沒有玻璃,如何做到燈火不滅?
他便往船頭一看,卻見用竹竿挑著的卻是一個燈籠。張順拍了拍自己的腦門,暗道自己傻了,這是多麼簡單的辦法,自己居然沒有想到。
「公子小心,莫要站在船頭。若是不穩,落入水中,恐怕要是濕了衣衫。」這時候黃守才大聲提醒道。
張順哈哈一笑,發現船隻狹小。自己卻是無甚處可去。正好這個時候,船篷中傳來如同蚊子嗡嗡的聲音:「公......公子,外面風大,且來船篷一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