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沒有機會
既然做了決定，華音也沒在這多耽擱，只是湊上來在週遊嘴上蜻蜓點水般吻了一下，然後瀟灑離去。
等了這麼久，通訊員終於結束了漫長的匯報。
「周先生，高層已經知道了你的決定。正如你所說，你的確沒有任職，所以雖然我們依然認為伱參加航天計劃的利大於弊，但這種事情，畢竟誰也沒辦法強迫你。對吧？」
週遊：「是的。」
「領導們除了批准你滯留地球上之外，還有一個新的決策，接下來，會有一個全國級別的通報。在航天計劃被執行後，你將會成為地面上的最高等級的資源分配者。無論你做出任何決策，以及你需要任何支援，地面上的所有行政力量和軍隊，都必須無條件地支持你。你看如何？」
週遊聞言，心頭稍許震驚。
他知道這命令的含金量。
但他並未推卸責任，而是果斷點頭道：「好的，我明白了。那麼，既然給了我這麼大的權力，到底需要我做什麼？」
通訊員稍許猶豫了一下，然後拿出了一份手寫的文本，遞給週遊，同時嘴裡說道：「這是絕密文案，周先生你看完之後我就會當場銷毀。你也千萬要記得不能向任何人透露。雖然文案里並沒有寫得很明確，但我相信以你的智慧，一定能一眼看穿真相。」
週遊嗯了一聲，「我明白。」
說完後，他便低頭看起文檔來。
文檔里主要記錄的是一些核心基礎設施的標準摧毀方案。
第一段文字里，就寫出了針對諸如糧倉、種子庫等等核心糧食產業相關的物資的完全摧毀方案。另外甚至還寫出了全球數個重要的「橙劑」存放地點的經緯度坐標。很顯然，領導者們是要通過這些手段儘可能降低地球地表植被的生長能力，降低全球糧食產量。
第二段文字里，則又分門別類地寫明了針對不同採礦業、重工業、能源工業等核心基礎工業的關鍵設備摧毀方案。
第三段文字則羅列了國內國外一些存放著重要科技資料檔案的資料庫、圖書館、科技中樞、高新企業的所在地以及詳細的摧毀方案。
一共就這三段文字，裡面沒有一個字提到重建與安置工作，核心內容通篇就兩個字，「摧毀」。
雖然週遊心頭早有猜測，但在親手揭開謎底之前，多少還是會心存幻想。
儘管具備很強的心理素質，以及來自超限能力的強大自我調節機制，週遊的心跳還是難以抑制地慢慢加速起來。
他嘆了口氣，抬頭看著對方。
週遊並沒有歇斯底里地質問這是為什麼，憑什麼。
雖然這話有些殘酷，但從眼下的情況來看，如果人類最終戰敗，哪怕跪下去成為新的老鼠文明的附庸，下場也不會太好。
兩個有著生殖隔離的文明，絕不可能在同一個星球上和平共處。
在過去的無數年裡，人類自己內部之間的戰爭都從未停歇過，遑論人鼠之間。
那些現在生活在鼠占區里，為老鼠工作著的人現在或許還活著，但可以預見的是，當完全統治地球的鼠類完成對人類社會知識的全面吸收與消化之後，絕大部分人類奴隸都會失去利用價值。
到時候，老鼠不可能讓人類奴隸繼續活下去。
恐怕老鼠頂多只會讓極少部分人像小白鼠一樣活在一個相對封閉的空間中，用來提升物種多樣性，以及做一些生化與基因層面的實驗，或許還會讓這些人從事一些僅能靠人類的靈活雙手才能完成的工作，以及像人類曾經大量飼養過的竹鼠那樣，成為某個畜牧業子項的超重度參與者。
所以，現在的高層想做的事情，在某種程度上是合乎道理，但卻又違背當前的人性的。
但是，至少這樣做了，將來還有翻盤的希望。
哪怕只是少部分人的翻盤，但人類在重返地球時只要還保留著最低數量的繁衍基數，便至少能在廢墟中重建文明，重新成為地球的主宰。
地面上的人，會成為支撐文明繼續前行的代價。
現在擺在他面前的是兩個選擇。
要麼成為代價的一部分，要麼去太空中平靜地接受眼睜睜看著別人成為代價，在太空中度過同樣充滿未知與迷惘的人生。
「周先生，我想你應該已經知道會發生什麼了，所以你還是確定要留下來嗎？」通訊員再度問道。
很顯然，他拿出這文檔有兩個目的，要麼是向週遊下達任務，又或者讓週遊明白現狀，清醒過來，並改變主意。
最終，週遊將文檔遞迴給對方，「銷毀資料吧。」
通訊員：「你……」
週遊打斷了對方的話，「我想，更全面的資料應該不止這些。比如那些糧倉與種子儲藏基地的位置，還有這些基礎產業的位置都得告訴我吧？」
通訊員聞言，明白了他的意圖，頗為無奈地應了一聲，「我知道了，這些情報我後面會給你，但不是現在。」
週遊嗯了一聲，「好，我明白了。」
與通訊員暫且告別，週遊又回了自己家中。
如今周家這一大家子基本都居住在御瓏小區的會所樓二層的一間辦公室里。
經過持續的改造，如今人們的居住條件甚至比過去時更好，人均大別墅，並且有獨立浴室。
週遊到家時袁亦可還在外面。如今袁亦可的孩子已經斷奶，平時由週遊的母親董蘭照顧著，袁亦可身為增幅能力較強的超限者，自身也是個比較彪悍的性格，哪能在家裡坐得住，早已回歸戰鬥一線，並擔任一支三千人規模的精英特戰大隊的指揮官。
即便是今天要走了，她都帶著這支精英大隊外出接應一支千人級別的難民團去了。
現在外面的戰鬥已經結束，袁亦可正帶隊返回，大約還有兩個多小時才能到家。
所以，目前這家中只有沈苓正在收拾東西。沈苓和週遊的孩子也交給了董蘭在照顧。
作為一名技術與科研人員，沈苓的私人物品中有不少與學術相關的檔案。
她這會兒正在仔仔細細地整理著。
進門時，週遊便正見著沈苓蹲在巨大的顯示器下面，在微型鍵盤上敲敲打打，打算將數據打包導入移動硬碟里。
之前通知眾人時，週遊說的只是外出執行超遠程救援行動，按理說過不得幾天就能返程，所以眾人其實也不必帶多少私人物品。
但現在看沈苓這模樣，週遊知道，她也猜到了真相，只是沒有說穿而已。
週遊走了過去，將雙手放到她的肩膀上，輕輕地揉了揉。
沈苓回過頭來看了他一眼，笑了笑，然後又將目光轉回到顯示器上，嘴裡嘟囔著說道：「等我們都走了之後，你自己平時要多注意飲食，保持睡眠，別仗著有自愈能力就無法無天。這人吶，哪怕是超限者，總也要遵循自然規律，總會有生老病死。」
週遊嗯了一聲，「好的，我知道。」
沈苓在鍵盤上又是一點，屏幕上數據導入的進度條開始跳動，她終於放下鍵盤，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又輕輕湊上來，抱了一下週遊的肩膀，再放手，然後抬頭看著週遊的眼睛。
「怎麼了？」週遊問道。
沈苓咧嘴一笑，「我想起以前我們還在公司一起上班的時候，那時誰能想到我倆竟然會用這種方式過日子呢。」
週遊也笑了，「確實。」
沈苓：「說起來，我還是不覺得我倆像是在談戀愛，就是很平平淡淡地湊在了一起。」
「這算什麼？相敬如賓？」
「是啊！」沈苓聳聳肩，「就是可惜，這次一走，我們以後恐怕沒有再見面的機會了。其實如果你真肯讓我選，我寧願和你一起留下來。但是……」
週遊：「但是孩子不能沒有人照顧，而且你也不是超限者。留下來的危險太大，還是離開了更安全。」
沈苓想了想，又道：「我猜，等我們走了之後，地面上的人接下來的行動，應該就是大破壞了。其實我已經通過竊聽通訊系統知道了一些容城那邊的事。現在容城的管理層，似乎正在刻意引導末世情結，鼓動那些藏身安全區的人主動出擊，對容城周邊的很多基建設施進行比老鼠更徹底的破壞。」
週遊愣了愣，他倒是沒想到，原來這件事已經開始了。
沈苓再自顧自地說道：「是啊，不能給老鼠留下太多東西，否則就算是太空也不安全，比如洲際飛彈，其實在理論上就是可以攻擊到太空之上的。」
見沈苓也是個推理怪，越推理越透徹，週遊索性也不藏了，點頭道：「是這個道理，所以以我的能力，自然理當留下來，幫忙完成掃尾計劃。同時，只要我還在地面上，不管是樂來還是康岳縣的人，多少都有些精神寄託。接下來我或許還會跑更多的地方，爭取與更多人接觸，將更多人的思維……嗯，鎖定在服從我的命令的狀態之中。」
「是的，你的確能做到。」沈苓是知道週遊篡改人的思維的能力的，所以她對此並不感到意外。
「我也明白，所以這也是我完全沒打算勸你的原因了。但我認為，上面想做的絕不僅僅只是摧毀這些設施，還有另一件事。」
週遊沉默著，等著沈苓自己揭開謎底。
沈苓深吸口氣，「核冬天。」
在說出這三個字時，她的情緒變得無比的壓抑，然後對週遊再追問道：「對吧？」
週遊想了想，「我沒有明確地問過，我估計問了也得不到答案，但我認為這的確很有可能。」
沈苓長嘆一聲，再道：「之前我做過估算與猜測。我認為，僅僅依靠人類現存的核武器，其實基本不可能製造出各種末世論里描述的足以摧毀地球生態的核冬天，所以，我認為……」
沈苓慢慢地說完了她的猜測。
她將接下來人類的計劃的可能性拆分成了兩部分。
第一部分，是航天計劃。但航天計劃的真實面貌不只通訊員之前描述的那麼簡單，要更複雜與龐大許多。
參與計劃的，絕不可能只有自己的國家，全球所有主要強國應該都會參與進來。
登上空間站的人會非常多。
並且，在接下來的一段時期里，將會有大量火箭被發射升空，是要在極短的時間內完全耗盡人類手中持有的全部航天潛力，盡最大可能地擴建本來就是模塊化建立的空間站。
同時，大量資源也會被運送上去，這些資源足夠航天計劃里的人活上少則二三十年，多則三五十年。
當航天計劃完成後，進入第二階段。
在此時，留在地面的人類對地球上的一些基建設施的破壞已經有一段日子，但不可能完全破壞。
這時候，大毀滅就開始了。
一些普通級別的武器，將會被用到人類自己的基建設施之上。
另外那些各種型號與當量的核武器，則應該是會按照預定計劃，去轟擊諸如潛在的超大型活火山，以及鑽進地殼裡引爆相對脆弱的地殼板塊銜接處，進而製造地殼運動，再引發新的火山噴發。
總之，這一切行動的目的，都是為了用巨量的煙塵將地球表面的天空完全覆蓋，徹徹底底改變地球生態，降低地表溫度，人為製造出小冰河期。
當然，這種小冰河期的持續時間長度與災難規模不太可能趕得上導致恐龍滅絕的那次大災難，可依然能對地球上的生物圈造成毀滅打擊。
「我個人認為，以老鼠的生存能力與如今的智商，如果想將老鼠完全消滅，那至少要全球地表的平均氣溫下降到零下三十度以下，持續時間要至少超過二十年。至於破壞人類自己的基建設施的目的，就是在於不能讓老鼠利用這些人類現有的資源來熬過冰河期。」
「三十或者四十年後，當冰河期結束，地表溫度重新回歸正常，空間站上的人再返回地球，重建文明。這時候，地球上應該不存在一個活著的恆溫動物了。包括海洋里的生態，也會遭到毀滅打擊。」
沈苓如此總結道。
週遊雖然不想承認，但最終還是點了點頭：「你的想法與我基本一致。這的確是表面上看起來的，人類唯一的反敗為勝的手段。」
沈苓再問道：「那麼，我們能熬過核冬天與三十年麼？我們還有再見面的機會麼？」
週遊不願意回答。
但他知道，沒有機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