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清淚從王為之的眼角流下，他猛地睜開雙眼，伸手想要抓住什麼，卻只抓住了虛無。
王為之撐起身子，搖搖晃晃的走到了書案前，望著那殘缺的書角，泣不成聲。
他拿起地上散落的白紙，提筆寫下：「吾妻之靈，沉雪敬上。」
「以我之念凝聚成靈，晝夜作陪，交談甚歡，難以忘卻，雖未是妻，但甚似妻。」
他想再次提筆寫稿時，筆尖觸到白紙之上，墨滴落下來，將紙暈染，卻寫不出一個字。
腦海一片空白，手也抖得不行，他苦笑出聲，知道了這是書靈給他的懲罰，已過半生能書寫出一本讓自己滿意的作品，他已經做到了，達成所願，後續的結局如何，何必在意？
一瞬間，王為之顯的蒼老了許多，他將書一本本收拾好，放置書架之上後，拿出了藏在暗櫃裡的匕首，捅入自己的腹部，自殺了……
自此，書肆再也等不到《沉雪暮遲歸》的下冊，中冊也竟然憑空消失，唯有上冊殘存……
*
離開了王宅，薛綺音發現，季浮川走了一路，一路未開口說話，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浮川，你在想什麼？」
「我在想，王為之的那句話，行萬路，下千筆，莫忘初心方得始終。」
「這或許是對自己的書靈懺悔吧，書靈不多見，世間少有凝聚實行，只有信仰深的信念強的人能感受到。」
「他能凝聚，也能看見，卻為了錢財，不去珍惜，可能為此後悔了吧。」
薛綺音對於這件事情，沒有太多的感慨，但是王為之能有悟性，能證明他的為人也不太差。
季浮川停了下來，轉身看向她問道：「綺音，你的初心是什麼？」
薛綺音聞言，愣了一下：「初心？」
她想了一會兒，答道：「能成為像父親那麼出名的除妖師吧，可以成為薛家的驕傲。」
她自信的說道，後來她才知道，她是薛家一把名為名利的刀。
「你呢？」
「與你相同，除妖衛道。」
其實，他此番下山歷練，是因為師傅讓他來認清自己的道，確定好以後要走的路，可是他現在還毫無頭緒。
「這件事情，是我考慮的不周到，將所有的解決方法，都推給了阿潯，江無漾說的對，我竟然第一時間選擇利用阿潯而解決事情，同那些惡人又有什麼區別……」
季浮川反省著自己，他覺得自己該去跟姜潯道個歉，他得好好正視一下自己解決問題的思維。
薛綺音不解道： 「浮川，這不是你的錯，我們也是第一次遇到書靈這種特殊的事件，不是嗎？」
「我們也只是想救出王為之的魂魄，又有何錯？你不必太過於自責。」
她不理解，為什麼季浮川要去在意一個劍靈的話，這不是為了救人，才抉擇出來一個辦法嗎？
季浮川聽完他的話，嘆了一口氣道：「綺音，我想通了，有些事件，不一定全是妖的錯。」
「你看青龍村，是妖先傷害的人嗎？這次書靈事件中，不論書靈和執筆之人，都是自食惡果不是嗎？」
「有時候，我們不能將事情太過於片面的怪罪於妖，因為人有時候比妖更惡毒，我知曉，薛家訓誡嚴格。」
「只要遇到妖，不問因果緣由，斬殺，收服就是，可是綺音，有些思想我們該更改，不能太過於執拗。」
「你敢保證，當我們救回王為之後他會感謝我們嗎？又或者，他不會在自行了斷嗎？」
「…………」
薛綺音沉默了，是的，她不敢保證，從小耳濡目染之下，家族所教導的就是，要成為一個除妖師，就必須斬更多的妖，收服更多的妖，這樣才能名氣遠播。
薛家之所以能成為除妖四大世家，是因為斬妖聞名，所養靈獸，能除一方妖魔鬼怪，在四大世家中，他們的代號就是「利刃」。
因為薛家不像其他家族，有雄厚家境的地位，主家那一代，是拼殺出來的，有了名氣才得以有地位與其他三家主家接近。
慢慢的才擴建到這麼大，對外，薛家是最質樸的捉妖家族，收價低，遇妖就殺，對內，選拔極為優秀的族人，每組三十個人中，能從那魔鬼的試煉中脫穎而出的，只有不足五人。
她能帶沈懷安出來歷練，家族所給的任務，就是再將家族的名聲，發揚光大，就可以進行家主繼承之位的選拔。
日夜的秘境訓練中只有斬妖，收妖，而接受他人委託時，她的意識里，就是除妖當先，確實沒有考慮太多。
見她不回應，垂眸低頭，似乎是在思考，季浮川不知道她是否聽得進去，對於薛家的事跡，他也略有耳聞。
刻板固執的思維是從小灌輸的，一時間確實難以更改這樣想法。
他拉起薛綺音的手，微笑道：「綺音，有時候，我們沒必要太一根筋，去解決事情，經歷多了，便漸漸懂了，自己該成為什麼樣的人！」
「人無完人，我們共同成長……」
「謝謝你，浮川，和你們一起，我想，我真該打破家族的一些理論。」
薛綺音抬頭，笑著回握他的手，落日餘暉之下，昏黃的光輝將他們的影子越拉越長……
*
與此同時，江無漾要帶小姜潯離開，被沈懷安和蕭書郎攔住。
「這是幹什麼？是不想放人嗎？」他挑眉望著站在面前的兩人，不悅道。
「哎呀，你說你一個劍靈，能帶姜小姐去哪裡啊？你還不能維持太久人形，也不能離劍身太久吧？」
蕭書郎收回拔出的劍，單手叉腰道：「到時你回到了劍身里，讓變成小孩的姜小姐怎麼生活？獨自去要飯嗎？想想就好可憐啊……」
「你們利用了姐姐，跟你們在一起，說不定還會被當成什麼工具呢！」江無漾不聽，今天他就是要帶姜潯走。
「姜潯現在身中賜福咒，又是半月之毒毒發，你所謂的對她好，就是放任她性命攸關而不管嗎？」
沈懷安冷著一張臉，他沒有出手，已經是看在他是姜潯劍靈的面子了。
「那咋了，你們都是壞人，不可信！」江無漾抱緊懷中玩兒著風車的小姜潯，死活不撒手，說什麼也不聽。
蕭書郎被氣笑了，他嘖了一聲，一手拍在桌子上：「你這說話怎麼和小孩一樣，顧頭不顧尾啊！誰說我和小殿下是壞人的，我們可沒有利用小姜潯做事情！」
「你怎麼能一桿子打死一船人呢，還有，你的邪氣是我凝聚的，你用的劍身可是我家小殿下的劍！」
「這樣說，你還是屬於我們兩個的呢！真要掰扯下來，你的主人就不是姜潯，是小殿下！」
江無漾對上蕭書郎嚴肅的神情，一時間無言以對，感覺他說的確實好有道理。
「你別說那些大話，我是小孩我聽不懂！反正，就是得讓姐姐遠離你們！」
蕭書郎見怎麼說都說不通，一下子來了脾氣，一把提起江無漾的衣服領子道：「嘿，現在又承認自己是小孩子了，行啊，男人做事不靠吵架，我們打一架，打贏了你帶姜小姐走，我和小殿下都不攔你！」
江無漾同樣被挑起了血性：「行，你說的啊！」
他將小姜潯遞給沈懷安，跟著蕭書郎去了後院。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啊！」
沈懷安：「…………」
「打架，我要看，我要看！」
懷中的女孩丟掉風車，掙扎著要下地，沈懷安摸了摸她的頭道：「打架不好看，我們去買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