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天陰沉沉的,雨聲淅淅瀝瀝,教室內日光燈明亮,靜悄悄的,只有不時響起的試卷翻動聲。
最後一次確認了答題卷上的選擇題沒有抄錯,傅斯恬把試卷倒蓋在桌面上,一手抓著筆和學生證,一手護著椅座站起身,提前二十分鐘結束了大一上學期的最後一門考試。
去講台前拿了書包出門,一抬頭,傅斯恬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時懿比她更早交了卷。她站在陽台邊上望著天井,像是在賞雨,又像是在走神,小狗羊毛氈掛在她的書包旁,正朝著傅斯恬憨憨地笑。
傅斯恬的心不自覺地跟著它的笑輕快了起來。她把筆和學生證放進書包,走到時懿身邊,狀若自然地感嘆:「你好快啊。」
時懿扭頭看到是她,摘了一邊耳機,「嗯?」
傅斯恬尷尬,她沒看到時懿戴了耳機。
時懿眼一轉,估摸著回應道:「你也挺快的。」
傅斯恬笑:「我以為我是第一個。」
「那我下次讓你。」時懿摘下另一邊耳機,收起來。
傅斯恬梨渦蕩漾了起來。她並肩和時懿站著,看天井落下來的雨:「最後一門結束了,放假了。」
「嗯。」時懿問:「要回家了嗎?」
傅斯恬搖頭:「沒有,我申請留校了,26號再回家。」
「有活動?」
「嗯,有個之前家教的學生,希望寒假能夠給她集中補一周的課。」
時懿抿了抿唇,問:「安全嗎?」
傅斯恬心頭一暖,肯定道:「沒事的,初中小男生,家裡有老人常在的。」
「晚上過去嗎?」
「沒有,白天,上午八點半到十點半。」
時懿點了點頭,還想說什麼,簡鹿和人未到聲先至,「可算是結束了,這兩周累死我了。」
傅斯恬和時懿回頭,簡鹿和拉上書包鏈,挽著時懿道:「走吧,解放啦。」
時懿問傅斯恬:「等人嗎?」
傅斯恬搖頭,時懿便說:「那一起走吧。」
三個人邊走邊聊,多數是簡鹿和嘰嘰喳喳地說話,傅斯恬和時懿靜靜地聽。接下來要有將近一個月見不到面了,傅斯恬生出不舍,故意跟著她們一起走回了宿舍,才重新折返去到食堂吃飯。
當天晚上,程佳珞、羅茜和張潞潞就拉著行李箱回家過年了,第二天早上五點多,宋楚原和周娜也打車去機場趕飛機了。
傅斯恬被她們的動靜吵醒,默默在床上躺著,等她們走後,才起身下床栓門。許是回籠覺,她難得睡得晚了。九點多,她起床洗臉刷牙,泡了一杯燕麥充飢,在書桌前坐下備課。
不知道過了多久,手機忽然震動了一下。
傅斯恬隨手抓過,點開一看,居然是時懿的簡訊。這是時懿第一次給她發簡訊。
時懿竟然還自我介紹:「我是時懿。」
傅斯恬被她可愛到了,剛想回「我知道」,時懿簡訊又進來了:「你今天的家教結束了嗎?」
傅斯恬愣了愣,老實答:「我今天沒有家教。怎麼了?」
時懿沒動靜了。
五分鐘過去了,十分鐘過去了,簡訊對話框一動不動。
傅斯恬時不時就要點開看一眼,根本沒辦法專心備課了。她猶豫著能不能直接打電話過去問問,時懿終於又復活了。
「那你什麼時候開始家教?」
「大後天。」
「。」
傅斯恬琢磨著這個句號,百思不得其解。她試探性地又重複了一次:「怎麼了嗎?」
時懿回:「沒事,我問問。」
傅斯恬無奈,放下手機繼續備課。筆尖紙上划過幾痕,毫無徵兆地又停住了。傅斯恬翻出和時懿的簡訊再看一遍,福至心靈,心跳突然撒歡跳了起來。
她好像知道時懿要做什麼了!
這個猜測,在大後天十一點零五分,時懿再次發來「你今天家教結束了嗎?」中得到了印證。
傅斯恬在公交車站了,傻笑著回時懿:「結束了,我在等車了。」
時懿秒回:「好,注意安全。」
自這天開始,連續六天,時懿都在十一點零五分準時發來消息,或是問她結束了嗎?或是問她在等車了嗎?
最後一天,天又下起了小雨,女主人聽說她下午要趕動車回家,依舊給她結兩小時的課時費,卻讓她提早半個小時下課了。
陌生人的善意使人分外溫暖。傅斯恬出了小區,站在蕭瑟的公交車站等公交,心還是熱乎乎的。她一手撐著傘,一手取了手機想主動給時懿發條簡訊。
單手打字緩慢,頭頂的傘似乎老化了,有雨滴不知道從哪滲入,沒幾秒就墜落了在屏幕鍵盤上。
傅斯恬擦乾,再次準備輸入之時,屏幕又有了水痕。她眨眨眼,忽然笑了。
老天爺都鼓勵我直接打電話的。她自欺欺人,心一橫,終於把這個克制了好幾天的衝動實施了。
等待接聽中,聽筒那端傳來的仿佛不是「嘟嘟嘟」聲,而是她亂得一塌糊塗的心跳聲。
就在傅斯恬生出「不然還是掛掉吧」的退縮時,時懿接起了電話。
「斯恬?」她好聽的聲音傳來。
傅斯恬喉嚨發緊,乾巴巴的,「時懿,我今天提早結束家教了。」
「發生什麼了嗎?」
「沒有,是他媽媽聽說我下午回家,讓我早點結束回去收拾東西。」
「那很好。」
「但她還是正常給了我兩小時的工資。」傅斯恬無意識地轉動手中的傘柄。
「說明她對你很滿意。」
傅斯恬笑了一聲,想再說多說兩句結束通話,聽見時懿聲音似乎離話筒遠了點,用日語和人說了一句對不起。
傅斯恬連忙懂事道:「時懿,你有事的話先忙。」
「沒事。」時懿很快地回,「我剛剛不小心碰到人了。」
傅斯恬安下心,「你在外面嗎?」
「嗯。」
「走路?」
「嗯。」
傅斯恬再次有分寸道:「那你先好好走路吧,注意安全。我也沒別的事,就是和你說一聲,我家教課都結束了。」
「好。」時懿應下。
傅斯恬主動掛斷了電話。公交車到了,她收傘上車。
很久以後,她坐在動車站等候大廳,透過雨霧迷濛的落地窗看向遠處闌珊的燈火還在回想這通電話。
她是不是打擾到時懿了?
檢票口的顯示屏顯示距離她那輛車檢票還有三分鐘了。傅斯恬站起身準備過去排隊,手機再次震動了起來。
是時懿的簡訊。
簡訊居然是彩信,時懿分享了一張照片給她。
盈滿白雪的枝椏下、白色的雪路在紅色的燈籠映照下伸向深處。佛塔立在枝椏藏不住的天穹外,散發著神秘靜謐的光。畫面美得像是動漫的cg圖。
時懿說:「剛剛在來這裡的路上。」
十分稀鬆平常的一句話,傅斯恬卻覺得它有改天換地的力量。
她抿著笑回復完時懿,檢票已經開始了。她排進隊伍里等候檢票,不經意地一轉頭再次看見窗外煙雨迷濛里的燈火。
忽然覺得,那哪是闌珊的燈火,那明明是人間讓人眷戀的煙火。
她一路保持著好心情回到了傅建濤的家裡。
家裡客廳里黑乎乎的,傅斯恬開了玄關的燈換鞋,和裡面的人打招呼:「叔叔,嬸嬸,小魚,我回來了。」
「我爸趕工程,我媽去幫他了。」傅斯愉的聲音從黑暗中傳來。
傅斯恬穿上不合腳的拖鞋,摸黑往傅斯愉的房間走。她敲了敲門,傅斯愉應:「進。」
傅斯恬打開門,眨了兩下眼睛適應光亮,關心她:「那你吃飯了嗎?要我煮點夜宵嗎?」聽叔叔說,小魚上高三後,王梅芬讓她吃四頓飯。
傅斯愉的重點卻完全不在這裡。她打量了傅斯恬好幾眼,眉一挑,語出驚人:「你是不是談戀愛了?」
傅斯恬莫名其妙:「沒有啊。」
「我不和我爸媽說。」
「我真沒有。」她倒是想啊。傅斯恬臉紅。
「切。不說就算了。」傅斯愉低頭繼續做題,打發她:「鍋里給你留稀飯了,你自己熱了吃。」
傅斯恬「嗯」了一聲,看她不想再理自己的樣子,不敢打擾了。
她去廚房熱了稀飯,配著榨菜填飽了肚子,準備給傅斯愉下面當宵夜。打蛋的時候,她順手給傅建濤打電話,問他快下班了嗎。
傅建濤說沒有,讓她不用等他們,洗洗早點休息。王梅芬聽到是她,搶了傅建濤的手機,叮囑她不用等他們,他們還不知道要忙到幾點呢。
傅斯恬還在奇怪嬸嬸今天怎麼這麼熱情,王梅芬就話鋒一轉道:「你要是餓了,就煮點宵夜和小魚一起吃吧。她晚上就吃了稀飯配榨菜。」
傅斯恬聽懂了,溫聲道:「好,嬸嬸,我也正準備給小魚下點面。」
她煎了蛋,從冰箱裡取了肉退冰,放了菜和番茄,給傅斯愉做了一碗賣相不錯的面送進去了。傅斯愉今晚根本沒吃兩口飯,飢腸轆轆的,也不扭捏了,只低頭吸溜兩口,說:「太淡了。」
傅斯恬好脾氣道:「那我回鍋再加兩顆鹽。」
傅斯愉瞅傅斯恬一眼,覺得心裡哪裡不舒服,「不用了。」她埋頭又吃了兩口,忽然知會她:「我爸媽說,明天下午的車回老家。」
傅斯恬的呼吸明顯沉了一點。
傅斯愉拿筷子不自在地在碗裡戳了兩下,「你要不想回去,我可以和我媽說。」
傅斯恬臉色明顯不如剛回來時好了,卻還是說:「我沒有不想。」
老人家一年到頭都自己一個人在鄉下生活,為人子孫,逢年過節回去陪陪,是再應該不過的事。
傅斯愉忽然惱火地瞪她,語氣不好了起來:「行行行,是我不想。」她快速喝了兩口湯,把碗往傅斯恬懷裡一塞,「其實回去也挺好的,奶奶還給我發壓歲錢,每年都多你幾百呢。」
作者有話要說:論那沉默的十分鐘,時·高冷·翻車·e的內心活動:()
時懿:你倒是想?想什麼呀傅小兔嘰逐漸變紅:想不做引體向上了時懿:嗯?
傅小兔嘰糯嘰嘰:雙人瑜伽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