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前一晚上半夜才睡的,第二天早上天亮沒多久,傅斯恬還是循著一貫的生物鐘醒來了。夜裡的夢還清晰地印刻在腦海中,仿佛是上一秒才真切發生過的。傅斯恬怔怔地抬起手看手心,手心裡空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
是夢啊。她在心裡低喃。
一隻溫軟的手臂,自然地摸到了她的腰側,安放著不動了。
傅斯恬回過神,看向枕邊。時懿垂著長睫毛、閉著眼,依舊在沉睡中,一派恬靜。傅斯恬長久地凝視著,抓握起五指,慢慢地綻開了一個笑。
也不只是夢啊。
星星確實已經落到了她的手心、落到了她的枕邊,照亮了她人生的每一個夢。
她還有什麼黑夜過不去。
她放輕動作挪到了時懿的枕頭上,手壓她們交纏在一起的長髮上,噙著笑,第一次在有傅建濤和王梅芬的家裡這麼放肆,順從心意,閉上了眼睛,賴了床,想和時懿一起睡個懶覺。
明明已經不在睡眠時間了,可迷迷糊糊的,她竟還是睡下了,滿心輕快,仿佛從未有過這樣酣然的睡眠。
時懿醒來時,看到的就是她舒眉展眼,睡得難得香甜模樣。她捨不得打擾她,小心翼翼地從她手下拉走自己的髮絲,坐起身,很輕地點了一下她的鼻子,笑著下床了。
等傅斯恬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接近中午十點鐘了。
日上三竿,太陽都曬到她的臉上了。傅斯恬看著身邊空了的床位,再看看枕邊放著的手錶,頓時懊悔橫生。
她是想睡個懶覺,但也沒有想睡這麼晚。
她快速地梳洗了一番,確認過衣服領子夠高,鎖骨上的吻痕不會露出來,急急忙忙地往下跑。
「走這麼急做什麼?」才轉過平台,時懿清越的聲音就響了起來。
傅斯恬腳步稍緩,抬頭往下看去,時懿正和傅建濤一起坐在昨天坐過的那個茶几邊上望著她,手上抓著兩顆象棋子。
傅斯恬臉紅了起來,看著傅建濤,像做了錯事的小孩子一樣,邊往下走邊糯糯說:「不好意思,我起晚了。」
「沒事,早飯給你留著呢,在電飯煲里。」王梅芬的聲音伴著沖洗院子的水聲從大門外傳進來。
傅建濤應和:「快去吧,稍微填一點肚子。」
時懿在下棋時聽傅建濤說了,這還是他們第一次見傅斯恬睡懶覺,心情莫名地有些好。
她逗傅斯恬:「也可以再等一會兒,直接吃午飯?」
傅建濤立刻嚴肅說:「不可以,先吃一點。」他不放心傅斯恬的胃,站起身,「我去幫你拿吧。」
傅斯恬臉登時紅到了耳根,推辭:「不用啦叔叔,我自己去。」她邊說邊轉身往廚房走,時懿和傅建濤說了一聲,跟上來,說:「我幫你拿吧。」
傅斯恬輕聲應:「不要。」
「嗯?」
「你都不叫我,還幸災樂禍。」她嗔她一眼,顧盼生輝,像玩笑又像撒嬌。
時懿愣了愣。居然還有小脾氣了?她笑意加深,愛極了傅斯恬此刻眼裡的那一抹明媚,解釋:「我看你睡得香,就想讓你多睡會兒。」
傅斯恬哪裡捨得真怪她:「可是太晚了,有點不禮貌。」
時懿語氣輕描淡寫:「不是一家人嗎?和家人不用這麼拘束吧?」
傅斯恬怔了怔,無言以對。
「也是。」她笑了一聲,釋懷了。
時懿眼裡流露出欣慰。「不過,不吃早飯還是不好的。」
傅斯恬贊同:「嗯。」她還是怕時懿燙著,不讓她經手,自己從電飯煲里端出了溫著的飯菜。
時懿坐在她旁邊陪她:「以後我會監督你早起的。」
傅斯恬差點被粥嗆到了:「……」到底每天因為不想起床而賴在她懷裡撒嬌的是誰。
從大學同居後不久她就發現了,時懿幾乎什麼時候都是冷靜克制的,只有在睡覺、起床這方面,意外的孩子氣,會因為睡不夠而不高興,也會因為想賴床而撒嬌。
時懿挑眉,臉不紅心不跳:「你好像很有意見?」
傅斯恬哪裡敢有意見。她喜歡時懿那樣任性的模樣。她忍住笑,清清嗓子,萬分真誠地說:「沒有啊。」
時懿看她兩秒,轉開頭,自己卻是笑了。
傻瓜。
為什麼能這麼惹人喜歡。
其實遇見傅斯恬以前,她幾乎從不賴床,更從不撒嬌。是傅斯恬讓她發現,原來,被人哄、被人嬌慣是那麼幸福的事。
因為傅建濤和王梅芬機票時間定得早,所以吃過午飯,收拾好東西,來不及午休,傅斯恬和時懿就載著傅建濤和王梅芬一起去往機場,飛回海城。
臨關機前,傅斯恬收到了江雪玫的簡訊。簡訊上,是江雪玫明天乘坐的航班信息,問她明天下午還方便嗎,不方便的話,她可以自己打車過去。
傅斯恬立刻回了一個「方便,我去接你」,而後,關了機,有些出神。
時懿看了她兩次,忍不住關心:「怎麼了?」
傅斯恬抬起頭,笑了笑說:「我媽明天下午會來海城參加小魚的婚宴,我會去接機。」
時懿點了下頭,猶豫著要不要問,傅斯恬主動提了:「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她臉上是隱約的期待。
時懿喜上心頭,又有些緊張:「可以嗎?」
傅斯恬點頭:「可以呀,只要你有時間。」
時懿抿了抿唇,忽然反應過來:「你媽媽,知道我的存在了?」
傅斯恬語氣平常:「知道了。搬家的第二天,我就和她說了。」
時懿又驚又喜,看著傅斯恬,不知道拿她怎麼辦才好。
因為她們母女倆的關係非同常人,所以即使傅斯恬已經和傅建濤出櫃了,時懿也從來沒問過傅斯恬關於她媽媽這邊的打算。她怕她沒準備好,怕她又給自己沒必要的壓力。
「怎麼總是自己一個人不聲不響的。」她刮傅斯恬鼻子,又心疼又無奈:「都不用依賴一下我嗎?」
傅斯恬握住她的指尖,軟語:「本來想和你說的,但想想你遲早會知道的,又不想讓你平白多忐忑那麼多天。」
「嗯?」
「我說了以後,我媽媽就說,來海城了想見你。」
時懿心跳快了起來,問:「你媽媽什麼態度?」
傅斯恬沉吟:「我媽媽說,她記得你。」
時懿覺得飛機的轟鳴聲都在耳蝸里消失了,「嗯?」
「她記得當年就是你和我一起被大班的男生打了。」
「……」
那之後,傅斯恬就轉學了。
時懿眉頭沉了下去:「她只記得這個了嗎?」
當時,她保護不好來來,還連累來來陪她一起挨打了。
如果第一印象只剩這個,那還真是不太妙。
傅斯恬歪了歪頭,不答反問:「如果是呢?」
時懿打量她兩秒,眯起眼睛,忽然湊近了,伸手貼在傅斯恬的痒痒肉上,語氣危險地問:「江來來,你嚇唬我,是不是?」
說著,她輕輕地撓了一下。
傅斯恬頓時往後縮身子,憋著笑按住了時懿的手,用氣聲小聲討饒:「我錯了,寶寶我錯了。」
時懿睨著她,心裡有了底,並不挪開手,似笑非笑。
還有心情尋她開心,應該是不差的結果吧?
況且,曾經哭著的事,如今,她終於也能這樣笑著說出來了。
真好。時懿心柔似水。
她願意陪她鬧。
果然,傅斯恬說:「她還記得,你是我幼兒園裡唯一的朋友,唯一肯陪我一起玩的人。」
她望進時懿的眼裡,說:「時懿,你別緊張。」
「我媽媽和我一樣,很喜歡你。」
「從以前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