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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葉

2024-08-22 16:12:17 作者: 車厘籽
  Chapter15

  曹軍大概是沒有想到他擔心的這一天終究還是發生了,他早就應該想到,自他牽扯進這場無妄之災的時候就必定會有慘敗的那一天。

  被人鉗制住雙手的時候,他一個踉蹌就雙膝彎曲直直地跪在了地上。

  不遠處,倒在血泊之中的兩個人正是阿諾帶來的手下之二。因為發現自己無法逃脫,便趁著空蕩飲彈自殺。

  被子彈劇烈衝擊的臉頰沾著大片的鮮血,雙眸睜得很大,無光地盯著他所在的方向,在微弱的燈光下,顯得極其駭人。

  他心有餘悸地收回目光,不敢再往那個方向看第二次。

  干他們這一行,總歸是與生死打交道。也許前一秒還談笑風生的,下一秒就能身首異地。

  他低下腦袋,看著地面灰濛濛的塵土,不知道在想什麼。

  突的,一雙黑色的作戰靴闖入他的視線範圍,停在了距離他兩步之遠的地方。

  有一滴血落在眼前的地面上,暈開了一圈漂亮的紋路,緊接著又是第二滴,滴落在先前的血跡之上。

  他下意識地抬頭,毫無徵兆地對上那雙漆黑冰冷的眼睛。

  容貌俊朗,氣質凜然。

  男人居高臨下地看著他,隱在軍帽下的那雙眼睛此刻沒有睥睨眾生的高傲之感,卻立威信於無形之中,讓周身的氛圍頓時變得肅穆起來。

  他身姿筆挺,即便是抓捕結束後略顯從容慵懶的站姿,也抵擋不住迷彩軍裝下那一身與生俱來的正氣,令人望而卻步。

  「曹軍。」

  男人的聲音清冷中不帶一絲溫度。

  兩相對視,那幽不見底的黑眸倒映出他此刻狼狽的模樣,莫名就抨擊了他心底最後一絲尊嚴。

  「為什麼要這樣做?」

  廉晟平淡的聲音低沉且嚴肅,短短几個字不緊不慢地彰顯著發自內心的質問。

  事到如今,曹軍只是冷笑一聲,滿不在乎的語氣,道:

  「為了賺錢,就這麼簡單。」

  廉晟睨他:「只因為這個你就踐踏了曾經最值得驕傲的榮譽?」

  曹軍低眸,像是被觸動了禁忌般,面對他的質問厲聲反駁:

  「你不是我,像你這種出生在軍人世家裡的貴公子根本不會理解我的想法!生活需要物質,沒有物質,所有的東西都不值一提!我就是想讓自己過得更好有錯嗎?」

  鄭和臨站在廉晟一側,聽到曹軍的怒吼登時有些忍不住想要上前辯論。

  廉晟一個抬手,擋住鄭和臨想要上前的衝動。

  左臂上,方才被阿諾劃傷的傷口滲出的血液已經氧化變得暗紅,凝固著衣袖不難看出經歷了怎樣一番硬戰。

  廉晟微垂著眼眸,眼底是一片涼意。

  「我是不了解你,也沒有義務和職責需要去理解你。生活的確需要物質,但獲得物質的途徑有千萬條,卻絕不是你這一條歧路。」

  他頓了頓,驀地抬頭看向窗外漆黑的夜色。

  儘管是凌晨時分,也依舊能夠想像到在遙遠的西江,在那些高樓大廈的辦公室里,零零散散亮起的燈光會與城市夜晚的霓虹燈一同迎接黎明。

  思及此,他薄唇輕啟:「期待有一個更好的生活是社會上每一個人奮鬥的目標,而不是你因為一己貪念做錯事的藉口。」

  「不要讓你的自私玷污他們的努力。」

  曹軍微愣,看著面前高大的男人所有駁斥的話都如鯁在喉。明明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字眼,卻無聲批判了他的所作所為。

  視線中,綠色的迷彩服成了最刺眼的存在。

  這一身軍裝曾經是他最引以為傲的東西,無論是肩章還是臂章,衣服上下的每一處設計都是銘記在心,至上榮耀。

  但是在他這裡,滿腔熱血的家國情懷最終還是戰勝不了醜陋人心面對利益的驅使和渴望。

  他註定一敗塗地,從他丟棄那一身榮譽開始。

  ——

  夜色匆匆,靜得像一潭水,似乎所有的生靈都沉浸在夢鄉之中,一切都顯得那麼安謐。

  突的,落葉被踩碎時的發出的不和諧聲響打破了這死寂般的平靜。穿梭於山林中的身影飛快的移動,踉蹌的身形邁著略顯倉促的步伐。


  似是體力欠佳,阿諾靠著一旁的樹幹大口的喘氣。大腿處的傷口雖然撕了裡衣做了緊急處理,但還是擋不住汩汩溫熱的液體湧出,繼而浸濕衣襟。

  他低頭掃了眼已經重新染上血液的裡衣,蹙眉咬牙,拖著行動不便的左腿一步步地往前方移動。

  終於,在歷經了最後艱苦的幾分鐘後,他穿出山林,看到了一眼微弱的亮光。

  被大部隊的人扶著回到車廂處理傷口的時候,年輕的手下看著他不淺的刀傷,當即皺眉,

  「阿諾哥,這個傷口的形狀,是您的刀?」

  阿諾滿頭冷汗,嘴唇蒼白,「是。」

  組織里的人都知道,他們的大哥阿諾,擅用的武器除了槍枝之外最厲害的便是匕首。

  他高超的技術和手腕的靈活程度造就一身強硬的近身攻擊技能。至少在整個組織內,沒有人能從他的手中奪走那把刀,更別說用刀傷了他的主人。

  眼下看著面前的這個傷口,不難想像對方的力道和狠戾。

  阿諾靠著身後的車廂,額頭因疼痛沁出的汗水自眉心一路下滑,那雙泛紅的眼睛隨著咬牙的動作顯得更加駭人。

  只要一安靜下來,只要感受到大腿處蝕骨般的疼痛,他就永遠忘不了月色下那個冷漠無情的男人。

  不甘和憤怒在胸腔內瀰漫,他的呼吸陡然加重了幾分。

  突的,車廂的門被自外邊打開,內部的燈光大片地滲了出去,盡數打在來人的身上。

  那人穿著熨燙整齊地西裝,連走上來時的皮鞋都擦得無比鋥亮。即便是身處這樣一個簡陋的環境內,他的全身上下依舊做到了「精緻」二字。

  奇傑拉坐到座位上,掀起眼帘漫不經心地睨了他一眼,而後落在他的傷口上,無比平靜的問:

  「誰傷的?」

  阿諾咬牙切齒道:「一個中國軍人。」

  坐在前方的男人微微向後靠了靠,微挑的眉峰顯然覺得幾分意外,

  「中國軍人?」

  處理傷口的小男生聽著二人的話,手上動作不停,輕諷地笑了笑,

  「阿諾哥,這次你是寡不敵眾,幾個中國軍人又有什麼了不起的。」

  阿諾眉眼一沉,果不其然聽到上座的男人低沉中帶著警告的話語,

  「我提醒過的,不要小看中國軍人!」

  說著,他用手中的拐杖直接挑起男生的下巴,隔著一丈距離,眸光陰冷地看著他。

  燈光下,他的眼睛睜得很大,嵌在有些鬆弛的皮膚上顯得莫名滲人。本是一雙極其漂亮的灰色瞳眸,但左眼處的瞳色卻異於右眼,幾近透明,叫人看不清楚他的所思所想。

  奇傑拉眼眸微眯,「看清楚我的眼睛了嗎?」

  男生顫巍巍地盯著他,無聲點頭。

  他悠悠地將拐杖又抬高了幾分,看著那端害怕的神色,他滿意地勾唇,語氣輕飄飄地,

  「知道這是拜誰所賜嗎?」

  他頓了頓,笑得十分冷漠,「一個中國軍人。」

  男生畏懼地跌坐在地,杵著他下巴的拐杖被不緊不慢地撤了回去,後者看到他膽小的模樣,只淡淡道,

  「出去吧。」

  話音剛落,男生像是得了令一般手腳並用地飛快往外跑。

  一時間,車廂內只剩下兩個人。

  阿諾的目光從方才那個男生落荒而逃的背影上收了回來,重新看向在他對面落座的男人身上。

  雕刻精緻的拐杖觸地,發出的是難以忽視的威嚴。他低著頭,忽的聽到頭頂傳來的聲音,

  「傷你的人是誰?」

  奇傑拉:「方才你沒著急應下他的話,想必此次負傷的原因並不是寡不敵眾吧?」

  阿諾抬眸,對上後者一副篤定的神情時,張了張嘴,

  「那個中國軍人,本以為只是養尊處優的大少爺在部隊積累生活經驗,沒想到......」

  奇傑拉打斷他的話:「名字。」

  阿諾垂眸,視線掃過大腿處包紮完畢的傷口,心中的怒火又再度被點燃。

  他幾乎是含恨念出那個名字:


  「廉晟。」

  話落,奇傑拉猛然凝眸,突然質問,

  「你再說一遍?」

  阿諾並不明白他為何因為一個名字而如此激動,那副樣子像是等待了多年的獵物突然出現,有興奮,有猶豫,但更多的是嗜血的瘋狂。

  他又重複了一遍:「廉晟。」

  猝不及防,車廂內爆發出一陣猖狂的笑聲。對面的人明明穿著得體的西裝,但此刻興奮到幾近失智的模樣是阿諾從來沒有見過的。

  他有些試探性地喊他:「義父...?」

  奇傑拉斂起笑意,看向他的時候神情都是明亮的,「這次竟然換成了小將軍?」

  阿諾疑惑地問:「義父,你這是什麼意思?」

  奇傑拉站了起來,居高臨下的目光因著那隻義眼令人徒生懼意。他勾起一抹無情的笑容,似是回憶起了什麼,皺眉之後只剩狂妄。

  「廉仲華。」

  他陡然念出一個名字。

  「廢了我一隻眼睛的男人。」

  即便是阿諾,通過奇傑拉的發音,也能夠注意到二人音調中的相同點。

  Lian?

  奇傑拉無聲勾唇,原本以為一輩子都咽不下的屈辱終於在此刻有了豁然明朗的一刻。

  既然如此,就讓他們父債子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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