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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五葉

2024-08-22 16:12:31 作者: 車厘籽
  Chapter75

  7月3日,凌晨三點。閱讀

  五泉山西南處落腳點,夜晚的風聲呼嘯,猖狂地吹著茂密的樹木和灌木叢。樹葉交織在一起的摩挲聲婆娑作響,給了這寂靜的夜奏出一段不太和諧的奏鳴曲。

  晝夜溫差的影響下,風也帶了明顯的涼意。原本站在樹木一側的男人穿了件不合時宜的黑色風衣,迎風招展,將那瘦削挺拔的身影襯得幾分孤傲。

  月色下,男人微斂眼眸,金色的短髮下一雙藍色的眼睛泛著幽冷的光,細細琢磨著遠方的空地。

  奇傑拉說的交易時間和地點不會有一點偏差,為此他還特地尋求奇傑拉護他此次安全。

  然而那個拄著拐杖的老人卻十分強硬地拒絕了他。

  面對龐大的金額報酬,一向對金錢來者不拒的奇傑拉在最後關頭竟是選擇退出這場交易。

  還記得他質問緣由的時候,男人不緊不慢地摘下擱在鼻樑上的有色眼鏡。沒了鏡片遮擋,他雙眸微垂,幾近透明的義眼在燈光下泛著陰冷令人後怕的神情。

  「埃文斯先生,我這人做生意也有原則。我的任務自始至終只有幫助你和呂方書上校完成交易,至於參與最終的交易,我沒那個興趣。」

  拐杖敲擊在地面上發出清脆的聲響,他凝眸淡然地看了他一眼,

  「我已經得罪過中國軍人一次,第一次或許能給予重創,但絕不會有第二次。」

  詹姆斯不動聲色地挑眉,用最平淡的語氣說著挑釁的話語,「先生不是要殺了那個中國軍人替自己的手下報仇嗎?就這麼放棄做逃兵了?」

  「埃文斯先生。」

  奇傑拉漫不經心地端起面前的茶杯,淡綠色的液體上只飄著一片茶葉。

  他笑了一下,聽不出什麼情緒地徐徐道,「做我們這一行,說到底都是和金錢打交道,人情世故在金錢利益面前一文不值。我混跡多年,混到這個位置,你覺得那點情誼在我這值幾分錢?」

  他不緊不慢地品了一口茶,茶水的苦澀稍稍令他擰了下眉。但是苦澀過後殘留在口中的卻是極淡的清香。

  奇傑拉:「孰重孰輕,這點你應該很清楚才對。」

  「殺掉那個中國軍人只是我借著阿諾之死想要報多年之前的仇,父債子償,奈何沒有得逞。」

  他冷笑一聲,「不過這也不是過不去的坎,成功之人自然要有廣闊的心懷,有舍有得。比起為了取一條命擔上我多年的隱忍所得的成就,我選擇退讓。」

  詹姆斯聞言只是勾了勾唇,面上雖是從容,可話語已經帶上了反話的諷刺:

  「先生還真是目光長遠啊。」

  奇傑拉哪會聽不出他的暗諷,他低眸淺笑了一下,完全不在意他的行為,漫不經心道:

  「埃文斯先生,我的任務已經結束了,剩下的你就好自為之吧。」

  不過至少合作了這麼久,他也從中撈了不少好處。思及此,奇傑拉慢條斯理地重新戴上眼鏡,聲音低了幾度,帶著警告:

  「拿到X就立馬離開,一旦被中國軍人盯上,你這輩子都出不了中國國境線!」

  從沉思中扯回思緒的時候,指針已經不偏不倚地落在了三點的時刻。

  象徵著成功的鐘聲已經在他心中敲出了慶祝的樂章,一旦拿到西南邊境布防圖,他的手中就握有中美兩國軍事機密。

  這一點,無論是哪個國家都會因為利益選擇保護並且接納他。

  他的餘生除了能有一輩子的金錢保障,也不必在潛逃中度過。只要一想到以後的美好時光,方才那些擔憂都被拋至九霄雲外。

  奇傑拉的交易信息傳遞得很有頭腦,調虎離山的同時在信息表達上又層層加密。即便中國軍方意識到這是聲東擊西的計謀,也無法在短時間內破解內容。

  沒有準確的情報信息,吃了一次虧的特戰隊員是不會出任務的。

  秒鐘越過數字「12」的下一秒,原本空無一人的視線中突然出現了一個高挑的身影。

  晨間的山林霧氣瀰漫,多少還是起到點隱藏的作用。詹姆斯眯了眯眼睛,不動聲色地向後退了一步。

  隨著遠處逐漸靠近的人,被他踩在腳下的樹葉發出「咔吱咔吱」的聲響,打破了夜晚無聲的寂靜。偶有被驚動的鳥類撲扇著赤羽,憤然飛離棲息的枝椏。


  「呂上校?」

  詹姆斯清了清嗓子,說著不太標準的中文,警惕地確認。

  話音剛落,對面的人循聲舉了一下他手中拎著的一個小箱子。一個輕飄飄的動作,卻在沉默之中給予了回應。

  詹姆斯心中的猜疑和緊張消散了幾分,他雙手插在風衣的兜里,目光再度環視了一圈周圍,確定沒有旁人之後就站在原地平靜地等待著呂方書走近。

  說不激動那鐵定是假的,可是往往這個時候只有從容才會顯得成功更加穩妥。

  聽著腳步聲越來越近,原本遙遠觸不可及的男人已經走到了他幾步外的距離。他的身形極其高挑,閒庭信步的步伐硬是讓人品出幾分鎮定。

  眼看著身影越來越近,詹姆斯再次喚了一聲:

  「上校?」

  話落,對面的男人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聽不出任何情緒的字眼中透著明顯的敷衍。

  詹姆斯一愣,脊背頓時生出一股涼意。

  雖然沒有見過呂方書,也沒有聽過他的聲音,但至少能夠得知是個年近半百的男人。而現在,簡簡單單的一個字,除卻那語氣的不正經,聲音低沉得未免太過年輕。

  槍枝上膛,保險栓扣下,一陣乾脆利落的聲音緊接著方才的那一句回答在短短的兩三秒鐘內驀然響起。

  大霧散去,白色的朦朧之下映入眼帘的是一身晃眼的軍綠迷彩。

  而軍裝之上,卸了軍帽的男人單手剛剛從耳麥上落下,下一秒握住了本就持槍的右手,將那把冰冷的槍毫無徵兆地舉了起來。

  月光凜然,廉晟如劍般的雙眉下,眸光掠過一抹極為清傲的神情,但剎那間冷冽的寒意蔓延,犀利專注的目光不偏不倚地落在他的身上。

  冰冷無情的槍眼對準了眼前人的軀體,只差數十公分的距離。他不動聲色地微抬下巴,稜角分明的俊臉上,透著不苟言笑的淡漠和堅毅。

  「詹姆斯.埃文斯。」

  須臾,男人平靜地念出他的名字,像是行刑台上匡正反亂,極為慷慨正義的態度,宣判著一場死刑。

  詹姆斯暗叫不好,幾乎是同一時刻拔出別在腰間的手.槍。

  「砰——」

  手.槍出鞘,一發子彈打在了詹姆斯右手的虎口上。他吃痛一聲,沉重冰涼的槍枝啪嗒一聲掉落在地。

  反觀廉晟,那黑黝黝的槍眼正散發著硝煙的味道,而他修長的指尖還搭在扳機上,頗為冷靜地鬆開了力道。

  詹姆斯「嘖」了一聲,也顧不得還在出血的傷口,第一時間就是轉身想要逃跑。

  明明知道既然廉晟敢孤身一人出現在他的面前,周圍勢必已經被中國軍人所包圍。

  可就算心知肚明這一點,邊境線近在眼前,又怎麼會甘心跌倒在黎明前的夜晚?

  他奮力邁開步伐,想要活下去的欲望在這一刻得到了強烈的體現。而身後,廉晟始終維持著方才舉槍的姿勢,劍眉微擰。

  千鈞一髮之際,一枚子彈從側面的山林間射出,精準無誤地擦過詹姆斯的膝蓋,徑直打在了他想要逃跑的道路上。

  詹姆斯的動作一頓,被遏制的生路令他蒼白的臉上閃過一抹懊惱。他微愣片刻,直到自身後傳來一聲槍響,一發子彈意料之內地嵌入了他的膝窩。

  一切發生的都很快,他始料未及地跪在了地上,想要起身卻只能看到膝蓋處汩汩流出的鮮血而使不上一點力氣。

  「別動!」

  一時間,從四面八方的灌木叢和樹木之後湧出幾十個穿著同樣軍綠迷彩的軍人,只是短短的晃神,他所在的區域已經被眾人所包圍,槍眼盡數對著他,只要一個衝動就能奪走他的生命。

  白溪威的聲音自耳麥里響起:「隊長,呂方書已經押解完畢。」

  聞言,處在領隊位置的男人神情微動,只慵懶隨意地「嗯」了一聲。

  早在呂方書抵達五泉山之前,就已經被埋伏在附近的線人給抓捕了。要怪只能怪呂方書雖有勇氣竊取西南邊境布防圖,卻沒有能力躲過中央布下的天網。

  待久了辦公室,過慣了安逸生活,他既不是曹軍也不是奇傑拉,欠缺逃亡的經驗,又怎能毫無錯處不留一絲痕跡地避開耳目。

  「既然詹姆斯.埃文斯的行蹤出沒很難猜測,那就從沒有任何潛逃經驗的呂方書下手。」


  這是出任務前的作戰會議上,徐劍英說的最後一句話。

  廉晟驀地收起手.槍,闊步朝跪在地上的詹姆斯走了過去。

  方才還威風凜凜的男人此刻被三四個人壓制,沒有一點反抗的餘地。他英俊瘦削的臉龐被狠狠摁在地上,蹭過塵土,多多少少有些狼狽。

  他怒吼了一聲:「為什麼你們會知道!」

  聞言,廉晟漫不經心地睨了他一眼:「呂方書已經提前落網,如果我是你,與其在這白費力氣大喊大叫,不如趁機看看周圍的景色。因為在這之後,你的餘生,不會再有機會走出牢獄。」

  詹姆斯擰眉,盯著那個冷峻無情的男人,惡狠狠道:「你到底是誰!」

  話落,廉晟正巧行至他的面前,居高臨下地低眸望著束手無策的男人。那微斂的眼瞼下,如墨般漆黑的雙眼泛著清冷的幽光,薄唇輕抿,透著睥睨天下的傲然。

  想到男人方才的問題,他從容自若地冷聲道:

  「中國軍人。」

  詹姆斯一愣,抬眸與他四目相對。男人藍色的瞳眸里流露著咬牙切齒的憤怒和不甘,被鉗制的雙臂不斷掙扎著。

  兩雙眼睛,前者似是清新淡雅潑墨的山水畫,而後者則是濃墨重彩的油畫。

  那藍色的張揚就像是墨水中不乖沾上的一點,只需再次鋪蓋便能易如反掌地擦拭去痕跡,掀不起一絲一毫的波瀾。

  「詹姆斯.埃文斯。」

  廉晟慢條斯理地收回目光,毅然轉身,那雲淡風輕地兩個字飄落得過於寡淡,很快便被山林的寂靜所吞噬。

  「逮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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