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四】
作為行知漫畫公司的總監,榮燕把自己大半的時間都投入到了工作之中。閱讀每天傾盡全力工作，就連雙休也基本是在書房或者是辦公室中渡過。
這天，她赴約參加了一個合作夥伴的酒宴。酒過三巡,在座的男性有不少紛紛脫去了西裝外套,借著酒意的行為舉止也變得猖狂不加收斂起來。
「燕總,再喝一杯吧？」
榮燕放下手中的酒杯，神色清醒地瞥了眼一旁靠過來的男人，笑容冷了幾分,
「不必了,我還有點事，就先告辭了。」
說著，她已經起身,隨行的助理也一併跟著站了起來,趕忙去拿她的衣物。
男人被拂了面子，有些不善地冷聲道：「燕總就這麼離開不太好吧？」
此話一出,立刻有旁人附和起來,「是啊，多掃興,再喝幾杯吧。」
助理有些為難地望著她,然而站在那裡的女人只是漫不經心地勾了下紅唇。指尖點在轉盤上，不緊不慢地將那瓶紅酒轉到自己面前，給自己的酒杯倒滿了紅酒。
她沉默地做著這一切,滿了三個空酒杯，「砰」地一下放下酒瓶，朝在座各位挑了挑眉。
「抱歉,我確實有急事,掃了大家的興致,自罰三杯。」
話落，榮燕乾脆利落地拿起酒杯，果斷地一口悶。
連著喝了三杯，放下酒杯的時候，她用指腹輕輕抹了一下唇瓣上的紅酒漬，拿起桌上的濕巾面無表情地擦拭。
妝容精緻，紅唇依舊，女人將自己一邊的短髮撩至耳後，滿不在乎地拿起手機，不做一絲停留往外走，「失陪了各位。」
「榮燕！」
原本坐在她旁邊的男人一拍桌子站了起來，油膩的面孔因著怒意被氣得通紅。
「你今天要是離開這裡，會有什麼後果你知道嗎！」
誰想，站在門口的女人只是淡然地回眸，勾著眼線的鳳眼凌厲又張揚，不帶一絲溫度，頗為慵懶地輕嗤一聲：
「隨你便，參加這種低俗的酒宴才是浪費我的時間。」
話落，她收回目光，從助理手中接過自己的風衣，爽快地往身上一批，僅丟下兩個字：
「掃興。」
……
走到酒店門口的時候，正是晚上八點左右。漫長的西江大道過了晚高峰，車流量依舊大到鋪滿了一片紅海。
榮燕不舒服地眯了眯眼睛，拼酒的後勁席捲而來，讓她瘦削的身形輕輕晃了一下。
助理眼前一驚，心急地想要上前攙扶，卻發現有人比他更快一步扶住了那差點摔倒的女人。
「燕燕。」
榮燕借著身後的力道站穩了身體，在看到來人的時候從他手中收回了手臂。
「你怎麼在這？」
白運覃沒有錯過她保持距離的疏離，落寞自他眼底閃過，很快隱沒在漆黑的眼底。
他扯了下唇角：「我今天剛好有個合作商吃飯，出來就看到你了。」
榮燕「哦」了一聲，朝他揮揮手，「那你趕緊回去吧，我就先走了。」
白運覃擔憂的視線落在女人身上，一把扣住她的手腕，「我送你吧，你喝了不少吧。」
「不用。」
榮燕從他手中掙脫出自己的手腕，「這點酒沒什麼，我可以的，比這更多的酒我都喝過…」
她的話音戛然而止，脫口而出的一句話令兩個人都愣了一下，只有助理一人還茫然地盯著二人。
榮燕低下頭，不知是酒意上頭還是孤獨太久，此刻看著這繁華的城市夜景，心裡竟然也變得多愁善感起來。
自她頓住的那一刻，白運覃蹙了下眉，一併想到的是七年前的晚上，他衝進榮燕的單身公寓，看到令他一輩子都不會忘卻的場面。
女生醉倒在大理石的瓷磚地面上，周圍零零散散鋪滿了空酒瓶，而她的手中還握著一個正在傾出液體的酒瓶。
明明已經醉得不省人事，可意識迷失的時候眼淚還在不停地流，還在低聲呢喃那個人的名字。
顏騁。
他清了清嗓子，壓下心中的不耐，問出一直隱忍在心中的那個問題：
「燕燕，這麼多年過去了，你還不能忘記他嗎？」
「對不起啊運覃。」
女生精緻高傲的臉上第一次流露出脆弱的神情，那雙平日裡總是嚴肅冷冽的眼睛此刻浸滿了苦澀和勉強，眸光閃爍，卻格外堅定。
她伸手撫上自己的左胸，像個逞強的小孩子一樣輕輕拍了拍，苦笑道：
「他在這裡呢，一直都在。」
不知為何，看到女生這副強顏歡笑的模樣，心裡有一股無名之火蔓延。
白運覃上前抓住她的的雙臂，讓她不得不正面直視自己，拔高音量：
「榮燕！我和你說了多少遍了，他的死和你沒有任何關係！你為什麼要愧疚！為什麼要這樣懲罰自己！」
「我知道。」
榮燕淡淡地應了一聲，依舊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樣子抬起下巴，只是棕眸里蘊滿了淚水。
「我不是愧疚，也不是在懲罰自己。我只是一直銘記著，他教會我的最後一個道理。」
望著她被淚水暈染過後澄澈又乾淨的瞳眸，白運覃的心像是被狠狠刺痛一般，酸澀瀰漫，無法抗拒。
兩相對視，最終卻是他率先敗下陣來，無力地鬆開了雙手，任憑女生向後退了一步。
曾經以為失去的人因為那個人的離去仿佛再度回到他的身邊，他驕傲了一世，從未想過自己有朝一日竟會輸得如此難堪，不是心服口服，而是狼狽和無奈。
白運覃：「燕燕，我喜歡你，一直都很喜歡你。我們青梅竹馬一起長大，你在我面前一直都是那般好勝要強。現在的你雖然看起來和從前無二差別，有時候甚至給了我一種錯覺，讓我以為你從未變過。可是……」
他的話還未說完，榮燕便打斷了他，鼻音濃重，卻說著最無情的話：
「別喜歡我，我給不了你任何回報。」
沐浴著城市霓虹燈的女生斂了斂眸，踩著高跟鞋走出了富麗堂皇的酒店，不帶一絲猶豫。
她的身姿筆挺，抹去了淚水的眼尾一片通紅，卻還是裝作若無其事地朝前走著。
白運覃盯著她離去的背影，縈繞在耳畔的是女人說的最後一句話：
「爭強好勝又如何？我最終……還是輸給了命運。」
命運嗎？
他抬眸看了眼漆黑的夜空，勾出一抹自嘲的笑容。
榮燕。
你到底是輸給了命運，還是那個叫顏騁的人？
——
那是國慶節結束後的某一天，因為一些家庭瑣事，榮燕和導師請假推遲了回校的時間。
錯峰假期的高鐵站，人並不算很多。拉著行李箱的女生剛剛出了地鐵，在還算空曠的到達層一路小跑。奔跑中，她低眸掃了眼手錶，在瞧見時間的時候跑得更加快了。
因為路上堵車，地鐵又好幾班都沒有擠上，等到抵達高鐵站，她所乘坐的列車已經處於正在檢票的階段了。
榮燕也不顧自己此刻的形象，眼看著馬上就能看到電梯，結果在出了拐角後猛地看到前方飛奔而來的一個身影。
不等她反應過來，就聽到一聲格外響亮的吶喊。
「別跑！抓住他！」
定睛一看，只依稀瞧見一個黑色的身影，而在他之後還有另外三個便裝男子，吶喊就是傳自其中一人。
榮燕愣了一下，推著行李箱往旁邊不動聲色地挪了一小步，奔跑的腳步也在不知不覺慢了下來。
眼看著那個被追捕的男人離她越來越近，女生只是微微抬眸，目視前方，裝作不經意地伸出左腿。
奔跑的步伐被她纖細的腳腕一絆，男人猝不及防直接一個踉蹌往前邊摔了下去。但他的反應很快，重重摔倒之後又忍痛立馬站了起來。
他回眸瞧了眼站在不遠處穿著打扮極其休閒的女生，後者對上他的視線，單手還漫不經心地搭在行李箱的把手上，露出了一抹從容又不屑的笑容，顯然方才就是她故意絆了他。
思及此，男人憤怒地掏出匕首，也不管身後有多少追著他的便衣警察，刀尖對準女生，泛著鋥亮的銀光，直直地刺了過去。
榮燕沒有想到一看起來手無縛雞之力的男人身上竟然還帶了利器，她稍稍微怔，看著那刺過來的匕首，正眯起雙眼精準地找到他的手腕，準備抬手反鉗。
身後突然有一陣涼風拂過，像是因為跑太快而帶過的微風，一併伴隨而至的還有耳邊極賦磁性的低喘。
「小心！」
腰間橫過一隻有力的手臂，毫無徵兆箍住她的腰。一個眨眼間，榮燕整個人直接被抱著轉了個方向。
那個力道頃刻間散去，短到仿佛剛才的一切像是一場夢一樣，連判斷真假的時間都沒有便消失在周圍。
「啊——」
一道悽厲的慘叫自身後響起，榮燕回眸的時候就聽到「哐當」一聲，黑衣男子已經被一個陌生的男人強硬地壓制在地，而那尖銳的匕首正躺在不遠處的地方，還在輕輕地晃動著。
「別動！老實點！」
一句呵斥，男人毫不留情地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擰得黑衣男子狼狽地叫喚。
榮燕棕色的眼睛一直盯著那個男人，他只穿了件白色的短袖，黑色的工裝外套被他系在腰間。
如此休閒的打扮不過是二十幾歲的大男孩，但此刻那年輕的臉龐上卻是十足的狠戾。
隨之而來的幾名便衣警察很快用手銬鉗制住不斷掙扎的男人，粗暴地箍著他站起來。
其中一名警察看到一旁站著的兩個人，不忘朝他們鞠了個躬，「謝謝你們啊，真的很感謝你們！這次多虧你們才能抓捕他。」
榮燕淡淡地笑了一下，「沒什麼，舉手之勞。」
而她身邊的男人則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與方才的凜然嚴肅不同，此刻被誇獎的他竟然開始害羞起來。
「客氣了，我是中國人民解放軍，為人民服務是我的義務。」
榮燕眨了眨眼睛，無聲地打量了一番身邊的男人，這是她第一次正面的看他。
他的個子很高，一米七的她站在男人的旁邊依舊矮了不少，那挺拔的身板渾身上下都散發著濃厚的陽剛之氣。
和警察談話交流的時候，他的臉上一直帶著笑容，彎彎的眼眸與她印象里凶神惡煞的軍人形象大相逕庭。
他是軍人？
榮燕的生活中從未真正接觸過一個從事軍事工作的人，第一次在這樣的意外之中碰見，到讓她生出了幾分好奇的心理。
待警察離去，男人的視線終於落在了她的身上。
他的眼睛很大，眼珠子漆黑宛如夜空一般，幽深又令人心醉。輪廓分明的臉龐上，五官端正，眉目間透著一股掩飾不住的凜然正氣。
對上她的目光，他有些歉意地低下頭：「抱歉啊同志，剛剛情況緊急冒犯了。」
榮燕微眨眼睛，緩了幾秒鐘才想起來他指的是之前抱她的舉動。
思及此，她無謂地擺了擺手，態度無比從容，「沒關係，好歹也算你救了我，謝謝了。」
她是這麼解釋的，男人才抬眸直面地與她對視。
女生扎著高馬尾，沒有劉海的遮擋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她的眉眼生得很凌厲，給人一種生人勿近的冷艷。但染上笑意的時候又覺得十分溫柔善良，讓人不自覺地多看了幾眼。
「你剛剛的行為很勇敢，但是在無法確保對方是否攜帶武器的時候還是不要貿然行動比較好。」
榮燕臉上的笑容一僵，本來聽前半句還以為他要誇獎自己一番，結果聽到後半句怎麼越聽越不對味，倒更像是說教？
「怎麼了？」
她抱胸挑了挑眉，過於冷酷的臉上染上了點靈動，看起來竟有些俏皮可愛。
「解放軍同志是要對我進行思想教育嗎？」
男人一愣，把她刻意調侃的話語當真，有些焦急地解釋，「不是…我只是怕你下次…」
不等他說完，榮燕雙手背在身後，稍稍湊近了他幾分，意味深長地勾出一抹笑，漫不經心道：
「我們之間會有下次嗎？」
「我…」
男人的表情著實有些可愛，溫吞的話語大概猜出應當是害羞了。沒想到方才下手毫不留情地冷模樣如今也會是這般小心翼翼又有些單純的青澀，前後的反差倒是有些意外。
「那個…我叫顏騁，如果可以的話能加一下…」
結合他的反應，估摸著應該是比自己小的純情大男孩，榮燕只是笑了一下，不再為難，明了地拿出手機。
屏幕隨著她的動作亮起，她不經意地瞥了眼鎖屏上的時間，心下一顫。
「啊！我的車！」
榮燕猛地大喊一聲，突然想到自己正在檢票的車次，當即也管不著加微信了，立馬拉著行李箱快馬加鞭地朝前狂奔。
大概是沒料到她會忽然跑走，顏騁愣愣地看著女生離開的背影，握著手機的手下意識地想要去抓她，卻只觸到一片空氣。
他懵懵的眼睛裡滑過一抹幾不可見地茫然和失落，最後的兩個字即便念出女生也早就沒了蹤影。
「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