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防站的門半開著,門鎖已經被人從外頭破壞了。秦康收起帶來的撬棒,這倒是省了不少事。
說明在裡面應該找不到消防員,即使他們在屋裡,多半也沒辦法接待了。
而且,有外人已經先來過了。
情況未明,秦康決定悄悄潛入,躡手躡腳貼著牆走,不發出一點聲音。
空蕩的大廳、指揮中心、宿舍……秦康一間間地摸了過去。十室九空,既沒遇見一個人,也沒給他留下什麼東西。想想也是,但凡還有餘糧,消防隊也不至於來一出離家出走。
就在他幾乎要認定這回闖空門註定一無所獲了,拐過一個彎角,兩具屍體很突兀地出現在前方視野里。
這片是訓練營區。
地板上一片狼藉。滅火器里的乾粉讓室內也下了一場小雪,倒不是用來滅火,噴射的目標現在就躺在地上,臉上白得像小日子的藝伎。半邊腦袋凹進去了,幹掉他的兇器橫在路當中,完好無損的紅色耐壓鐵罐,彰顯著檢驗合格質量過硬。
藝伎手上兀自還抓著一柄刃口帶血的消防斧。血是另一位的,頭朝外趴伏在離開兩米遠的地方,背上豁開的傷口觸目驚心。
秦康幫他翻過身,是馬文強。
那前一個就是與他同組的吧,身形也熟悉,八九不離十。只是這副尊容讓秦康沒興趣再去確認。
顯然兩人都曾為了任務盡職盡責,只是沒人給評因公殉職了。可惜。
秦康沒有時間感懷,他要儘快習慣起來。越過屍體,在營區里又一番尋找後,倒真有好東西。
應該是消防隊平時訓練用來引火的一些易燃物,還有打火機和一瓶煤油。
秦康還在猶豫房間裡點火取暖會不會被煙嗆到,忽地聽到身後傳來一隊腳步聲。
他趕緊把東西放下,找了面防火屏風,躲在了後頭。
聽聲音,來人先是被秦康的老同事們嚇了一跳。反應過來後,念出了幾句國罵充作驅散惡靈的咒語。
一番悉悉索索的翻找後,三個男人出現在秦康穿過屏風窄縫的視線里。
他們看到火種,欣喜若狂,趕緊架上廢油桶點燃了篝火,三個人排成一桌麻將似的圍著火取暖。
畢竟三缺一,秦康琢磨著能不能加入他們。這麼大冷天裡卻在看著人取暖,有一種半夜餓醒刷短視頻卻被推送美食放毒的煎熬。
男人們又變戲法似的拿出了幾個紅薯,埋進炭火里烤。秦康覺得他們簡直就是故意的。
心理防線瀕臨崩潰。還好這時其中一個男人開口了,成功轉移了秦康的注意力。
「你們說,這都逃一路了,那傢伙,應該追不上我們了吧?」
「呸呸呸!好話不靈壞話靈!好端端你提他幹嘛?」
「這不烤紅薯麼,想起來的。」最初說話的,縮著脖子佝僂著往油桶又挪了挪。
半晌無語,空氣中漸飄出紅薯的香味。
第三人打破沉默:「這幾個紅薯,是小六子的命換來的。」他突把手中的樹枝折斷,用力扔進了篝火,激起火星一片,「王八蛋!」
第二個人嘆了口氣,像是做了什麼艱難決定似的說道:「這世道,活一天算一天,你這邊氣炸了又能生出個屁來?小六子的仇,早晚會報,等找到海哥……」
「對!只要海哥出手,一定能幹死那頭牛!」
「沒錯!那死牛隻是力氣大,咱海哥可是超人!」
秦康用一種看到傻子似的眼神瞧著這三人。搖了搖頭,努力把某個內褲穿在外頭的形象趕出自己腦海。
那廂的傻子們已經在討論要怎麼吃牛肉了。
後面的話有一搭沒一搭,秦康估摸著他們也不會願意分給他拿命換來的紅薯。既然看著人吃飯是種折磨,索性坐地上閉目養神。直到那邊傳來的某句話再次把他驚醒。
這幾個人是逃犯?
「你說海哥怎麼想的呀,讓往城裡逃?」
「瞧你那慫樣!咋滴你還怕被抓回去啊?就問你現在還有調查局嗎?」
「嘿嘿,就算有,咱海哥一下一個全給他滅了。」
「那倒是。得虧是跟了海哥,要不然也沒那麼容易逃出來。那監獄看守可真開槍!」
「可惜了,那時就顧著逃,沒多搞幾把槍。阿勇,還剩幾發子彈?」
「三發。」
「他娘的,要我說還是你小子槍法太臭!但凡你能打準點,咱兄弟至於被一頭牛追得那麼慘嗎?這傳出去以後怎麼混啊?」
「你說得輕巧。那鬼東西長那麼大個頭,還跑那麼快,擱誰能想到啊?再說了,要不是我急中生智,把他家窩棚點了,那老牛著急救火。你小子有沒有命還兩說呢!」
「哎你說是不是兄弟幾個在號子裡關久了,沒見過世面,這牛有長這麼大的嗎?」
「誰知道啊?吃多了轉基因吧。」
說完這句大家都不再言語,氣氛沉悶。
逃犯的話聽得秦康心下駭然。他雖然已經見識過了秩序和文明的崩潰,本來仍可自欺遇上的是個例。現在看來,情況也許比預想的更糟糕。
而且,廢土之上似乎多了些原來不該有的恐怖存在,強大到在追殺持槍悍匪?
安靜了好一會兒,那沒見過世面的忍不住又咕噥道:「那海哥該不會也是吃成這樣的吧?監獄裡那麼缺德,給我們吃轉基因?哎喲!」話沒說完,頭上挨了一記腦瓜崩。
「吃能吃成這樣,信不信隊伍能從伸城排到帝都,哪還能輪到你啊?總之,這個世界瘋了,以後都小心點吧。」
「不怕,咱還有槍。這幫畜牲的大牢老子受夠了,這回變天了,出來得干票大的,揚名立萬。前面就是大意了,要不能吃這虧?」
「想起就憋屈!最慘還是小六子,全屍都沒留下。」
「王八蛋!下手太黑了!不就是拿了他幾個紅薯嗎?」
「哈哈哈—」忽聽到一道聲若洪鐘的笑聲,「殺千刀的小毛賊,你們幾個讓我找得好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