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康右手已經摸在槍上,可還未及端槍瞄準,那老牛頭也不回地背朝著他狂奔。
一幕滑稽戲上演,攻守方登時易轉。
雖然有雪地阻礙,可老牛逃命的速度讓秦康嘆為觀止,幾乎要跟不上。
他只有一發子彈,他不確定隔遠了槍火能不能點燃煤油。
一牛一人繞著消防站跑起了圈。
牛還是要快一點。
秦康快要跑不動了。他看到不遠處消防站半開的門,心生一計。
只見他徑直跑到門口,一把抓過門把手,對著兀自還在逃跑的水牛高聲呼喝:「喂!老牛!看這裡,看這裡!」
老牛回頭,看到的一幕讓他雙目幾乎瞪裂。
消防站整片紅牆上,一扇鮮紅色的房門正在被人一開一合。
「法克油!」
全身熱血一下子湧上了頭,牛聲聲咆哮著,受著血脈驅動,向著秦康衝過來。
近了,又近了。
就在秦康即將扣動扳機的前一秒,發狂的牛腳下連蹬別轉了去向,一頭朝著門旁邊的一扇窗戶撞去。
窗框都被撞變了形,牛就勢一個側滾,背貼著牆,斧頭斜靠在肩,蹲伏在破窗和門口連線的中間。
這個陰險小人,差點就著了道。全靠最後關頭緊閉著眼睛。總算窗戶方位把握得大差不差。
現在只要你敢進屋,不管是從窗戶,還是從門口,這麼短的距離內,一定可以得手。
牛的注意力都在兩個入口上。以至於當有個人從拐角跳出時,他想反應卻也慢了一拍。
那人一揚手,一個籃球大小的火球激射過來,正中老牛前胸。
沾身上的煤油被瞬間引燃,火牛發出痛苦嚎叫。
那人得勢不饒,一個個火球,連珠炮似的不停飛來。牛此時烈焰灼身,心神大亂,竟是一多半都沒能躲開。
他不顧一切地沖向視線所及最近的一個滅火栓,一蹄子砸上,閥門應聲而落。
可是沒有水冒出來了,一滴都沒有。
天太冷了,水早已結冰。
牛的嘶嚎漸漸布滿絕望,他又一次沖向門口。
門口外面雪地上。
秦康此時倚在門框上,還未從剛才看到一幕給他的震驚中回過勁。突見一團烈火正朝著他撞過來。
這時火牛已近,門框的位置側閃也是不能,情急之中他只好向後仰倒,雙足連續反蹬地。
又是那凝滯一切的感覺。
牛身上騰起的火苗幾乎是要燎到秦康的臉上,兩隻牛眼裡血色已褪去,扭曲的臉上像嵌著兩顆碩大的夏黑葡萄。
秦康抬槍,一聲轟響,一顆葡萄應聲而碎。
牛悶哼一聲,重重落地,滾了兩滾,再沒了動靜。只剩下火焰還在身上燃燒。
這時,天光放亮。
末世第八天。
烤牛肉的味道沒有想像中的好。牛太老了,肉又柴又硬,對人族的牙口是場難度頗高的考驗,其實更適合給狗子拿去磨牙。
更別提這滿嘴的煤油味了。
四個男人,就著前任敵手兼現任戰利品,圍坐一爐篝火。
這一刻雖然沒有酒,卻也不妨礙一場親切友好的交流。
被打折腿的叫吳迪,他說災變後監獄停電了,雖然有備用的發電機,但人心已是亂了。
電力一直沒有恢復,幾天後備用發電也趴了,犯人趁機發起了暴動。他和張良勇也就是阿勇,追隨海哥逃了出來,本來一共有七個人。
海哥,大名鄭海,三十來歲樣子。災變後著了涼一直在發燒,好不容易退了燒,卻發現自己有了一種神奇的能力,一揮手就能打出一個火球來。
他認為這是老天爺都在幫他,自然要抓住機會。
一伙人越獄後,不能餓著肚子跑路,就兵分兩路去找食物,鄭海帶著兩個,張良勇、吳迪,再加上已經掛掉的林曉光和小六子是另一組。
「我這組人還在找吃的,忽聽到槍響。一想壞了,阿勇出事了。」
鄭海呸地吐掉一口嚼不爛的牛筋,一抹嘴接著道:「等我趕到,就看到小六子……那牛本來在救火,看到我們不由分說就動上手了。哎,我就搞不明白了,他和我們多大仇啊,往死里下手至於嗎?就特麼為這個?」
手上掂著個紅薯,鄭海一臉疑惑。
張良勇和吳迪對視一眼,轉過頭,虛著眼神滿臉堆笑:「我們,我們還弄了他老婆……」聲音輕得幾不可聞。
鄭海的嘴都撐圓了,像生吞了個白熾燈泡。
「他老婆,牛夫人?」
「嗯。這不兄弟們在牢里憋壞了嘛。」
秦康都想查這兩人身份證了,不會是三哥自治區來的移民吧?
鄭海閉上眼長吁了一口氣,又抓過一隻烤好的牛蹄子:「難怪了。這怪物啊,一上來就瘋了一樣,把我一個弟兄給撕成兩半,跟小六子死法一模一樣。我趕忙發火球轟他,可這傢伙血太厚了,硬扛了幾個火球近了我身。我的右手就是被他生生拗斷的。」
說著,抬了抬一頭纏著布條的斷臂,神情似乎仍在經歷一場幻痛,「吃了虧,我讓趕緊撤。另一個弟兄跑慢了兩步,被這老牛……一腳踢飛來的石頭給削掉了半邊腦袋!」
「海哥,」阿勇從旁遞上一物,「我給收著了,興許還能接好。」
斷手的虎口上紋了一隻蠍子,畫風深深受到粉紅色吹風機的影響。
鄭海接過,翻來覆去看了看,突地手中冒出一團火苗,把斷手點著了。
他擲手於地朗聲道:「算了!上哪找醫生?別忘了我們還是逃犯!」
他又轉過臉朝著秦康:「秦老弟,咱們也算是同生共死過的兄弟了。哎我看你身手可以啊,阿勇說那牛連撞你好幾次,愣是沒碰到你一根毛!你是這個!」
豎起了一根大拇指。
「老弟!」鄭海又挪近了一些,「哥哥我多問一句啊,你要不想說就當是沒聽見,你是在哪高就的呀?」
這回六隻眼睛齊刷刷地看著秦康。
這味兒太沖了!
前世里同事們就喜歡有事沒事套近乎,打聽你工資多高,獎金拿了多少,是哪位領導親戚。
這蹲大牢的問來問去也沒多少創意嘛。
「高什麼就啊!我就一豎店的武替!」
「都拍過啥片子?」
「《秘密潛入搜查官》。」
見眾人臉上露出瞭然的神情,秦康繼續編:「這不家裡有事嘛,就回了一趟。災變時我正開車往回趕,半路就給我趴窩了。手機也不好使了。我在車裡窩了三天,實在受不了就出來了。讓我找著一消防站,可進去就沒別人。我就這麼先待著了。」
「那這麼些天你吃啥呢?」
「我帶了些土特產,還有自家種的蔬菜,本來想帶回劇組的。虧得有這些,不然這些天可真沒法過了。」
秦康覺得其實他更該去當編劇。
他沒說實話,不想交淺言深是一方面,另一半,他自己也沒搞明白那一瞬間到底發生了什麼。
倒是鄭海剛才一句話,引起他的注意。發燒?
而且,回想起來那個瞬間的感覺似乎還有點熟悉。
這最初的最初,是在……老汪?接住他那一腳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