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芳，你這花可秀的真漂亮。」
劉嬸一臉艷羨的看著趙梅芳的刺繡，用手不斷的撫摸感受其紋理走向。
今日，劉嬸罕見的沒有操勞生活，邀請趙梅芳來家中坐坐，一起聊聊天，做做女紅。
劉嬸平日裡無非是洗衣做飯，相夫教子。在這個經濟落後的桃源鄉里，人們眼中的婦道人家本就該如此，她們只不過是在儘自己的本分。
但劉嬸除了家中的生活之外，除了自己的丈夫和一兒一女之外，她還是有著自己的生活，她還擁有屬於自己的興趣愛好，而不是因丈夫兒女而生的特長。
就比如她手中的針線，在布匹上行雲流水的刺繡，就是劉嬸最大的愛好。
看著經自己之手，布匹都變了一番新顏色，創作出高山流水，藍天白雲……
這種成就感讓劉嬸十分滿足，這種滿足不同於自己丈夫今年又有了一個好收成，兒子湊巧蒙出來一個好成績……這是一種源自內心，源自本身的一種成就感。
劉嬸也因此和趙梅芳走的很近，兩個年齡相差十來歲的女人就這樣成了忘年交，或者說是閨中密友。
趙梅芳笑了笑，美麗的面龐在笑意中又洋溢著幾分光彩。
她柔聲說道：「劉嬸你繡的也好，這山是山，水是水，小橋流水人家，又是一番風景。」
劉嬸輕撫自己繡出來的刺繡，嘆道：
「如果沒有遇見你，我這手藝在村中也是比較響亮的，村里未嘗不能討到一個裁縫的名號，可惜啊，遇見了你這樣厲害的女紅……」
在這種村子裡，被冠以姓氏的劉裁縫，趙裁縫……的女工，手藝都是響噹噹的存在，基本可以掌管整個桃源鄉的縫補針線。
劉嬸一臉笑意的捧起趙梅芳的雙手，打趣說道：
「遇到了你這樣好看的巧手，我的手藝就算不如也認了。」
趙梅芳被劉嬸夸的有些不好意思。
她的針線活從小就飽受旁人誇獎，都說她有一雙巧手。
趙梅芳的十指青蔥如玉，無比靈巧，可以輕易的做到許多高難度的針織手法，眼隨心動，手隨眼動……刺繡技術出神入化，桃源鄉的女人們說這份手藝就算放眼全國也是了不得的。
趙梅芳的手藝早已到了繡山不是山，繡水不是水的境界了。
這份手藝不知比劉嬸的繡山是山，繡水是水高到哪裡去！
趙梅芳的刺繡優雅寫意，極具個人色彩，如同將布匹作捲軸，針線作筆墨，哪怕是寥寥幾筆，依舊將山水之色浮在「紙」上。
這份女紅對比桃源鄉的平均水平，幾乎是斷層式的碾壓。
但這依舊不是女紅的最高境界，最高境界是傳說中的針線技術，以及超凡脫俗的刺繡手段。
繡山還是山，繡水還是水。
寫實和寫意相結合，用針線這種局限式的創作，在有限的布匹上繡出無限的作品。
趙梅芳還沒到這種境界，但是以她當前的進步速度來看，大概要不了十年。
大概是和趙梅芳待久了，劉嬸的刺繡技術也是突飛猛進，成長飛快。她根據觀察趙梅芳的一針一線就能受益匪淺，無形中就也擁有了自己的一套刺繡思路。
兩個女人仔細的繡著手中的布，針線穿插，靈活遊走。
「我家的那個李陽光，一天都不讓我省心，老李也平時也不知道管管，就知道像個大爺一樣，從田裡回來就坐在院子裡嗦煙，平時都是李陽光他老娘我管著，不然還不知道他會野成什麼樣子哩。」
劉嬸一邊繡著，一邊和趙梅芳嘮著家長里短。
女人們在一起總是喜歡這樣，談論著自己身邊的人和事。
趙梅芳只是靜靜的聽著，她很少主動談論他人，以或批判或褒獎的口吻去將別人定性。
她總是靜靜的聽著，如同一個完美的傾聽者一般，將別人的牢騷，和訴說聽進耳朵里。
劉嬸抱怨著自家事，說著說著又講到了其他人家。
「聽說那王松芸和村裡的很多男人都有不清不楚的關係，她最近又和村頭那家的老馬走的很近。老馬經常跑到她家裡去幫忙，今天挑個水，明天劈個柴，可賣力的幫她，也不知道討好她是圖個什麼……」
女人之間總是八卦的，劉嬸說到王寡婦和老馬的事情時，有意無意的將兩人的意圖隱去，沒說出口。
但是兩個刺繡的人都心知肚明，她們清楚老馬圖王寡婦什麼。
趙梅芳知道劉嬸在暗中罵王松芸不檢點，吃相難看到連村中六十歲的大爺都不放過。
趙梅芳秀眉微微一蹙，嘆息道：
「寡婦門前是非多。」
趙梅芳同為寡婦，她心中最為清楚王松芸的困境。
她的丈夫是抗洪救災去世的，所以村里人敬重她。但王松芸不同，所以她受盡了村里人都冷眼和欺負，過的很不如意。
趙梅芳在一定程度上是可以理解王松芸的，理解作為一個女人的難處。
劉嬸不以為意。
「那你也是寡婦，也沒見和哪個男人勾勾搭搭的啊？村里那麼多寡婦，偏偏就這位王寡婦門前是非多，動不動有男人在她家進進出出，也不知道有沒有到裡面進進出……就她耐不住寂寞，和男人半夜還在一塊。
你趙梅芳也是寡婦，怎麼沒有像她一樣這麼不要臉……說白了就是她自己的問題。」
聽到這句話，趙梅芳不禁滿臉羞紅，她想到了之前葉紹寒半夜來到她家給她按摩一事。
看見趙梅芳臉上泛起紅暈，劉嬸理解錯了。
「你都是一個孩子的媽了，怎麼說這些還是不好意思……」
劉嬸絮絮叨叨的說著，趙梅芳就在一旁聽著，一言不發。
她沒有再去為王松芸說話了，因為她知道劉嬸是打心底里看不起王松芸，她若是再在劉嬸面前為了王松芸說話，恐怕也沒有辦法讓劉嬸對其改觀，還會給劉嬸留下什麼不好印象。
當一個人認定一件事情時，不要想著反駁他，要想著順從他接受他，等到自己處理這件事情時，不按照他說的這樣辦就行了，沒必要當面頂撞他，發生不必要的衝突。
世俗的眼光總是不懷好意的打量著寡婦，總是會抓住不好的地方揪住不放。
趙梅芳想幫助王松芸，卻又無能為力，只能看著她被世俗的目光曲解，然後認命般的走上了別人所希望的曲折道路。
……
劉嬸不愧是村中的百事通，對村中發生的大大小小一切事情都了如指掌，在她口中，趙梅芳就沒有聽不到的八卦。
其實趙梅芳也有好奇心，也有一個女人對於這些事情的感興趣之處，但她不會表露出來，不會太過關注。
如果有人主動跟她說的話，趙梅芳也很樂意豎起耳朵認真傾聽。
在劉嬸這裡，總會有吃不完的瓜。
劉嬸說著說著，就聊到了葉紹寒身上。
葉紹寒現在在桃源鄉中，可是響噹噹的人物，他的事跡簡直如雷貫耳，同時他本人也是極為高大帥氣，自然是大家引為談資的對象。
尤其是村中的大姑娘，小媳婦，婆婆媽媽的眼中，更是重點的關注對象。
她們總是會有意無意的提起葉紹寒，然後不經意的說起他最近做過的事情，接著就演變成一眾女人瘋狂熱切的討論著葉紹寒一人。
這種情況，一般都出現在中學裡，一眾女生湊在一起討論自己喜歡的明星。
而對於桃源鄉來說，葉紹寒就是一位不折不扣的明星，萬眾矚目的明星。
「聽他們說錢蘭心之前又被她前夫馮強給糾纏了，然後她直接當中說出王醫生就是她新找的對象。接著王醫生還真的替她當中出了頭……」
劉嬸一邊說著，一邊咋舌。
「聽他們講，當時王醫生可是緊緊摟著錢蘭心，叫馮強滾出桃源鄉，不然見到他一次，打他一次……」
看見趙梅芳聽見葉紹寒的名字之後沒什麼反應，劉嬸有些詫異。每次她和別的女人聊起葉紹寒時，她們都會很興奮，興高采烈的說著和他有關的事情。
但現在趙梅芳竟然沒有什麼反應，讓劉嬸有些意外。
劉嬸繼續說道：
「這錢蘭心可真是個狐媚子，看見村里好不容易來了個極品，就迫不及待的下手了。我也沒想到這個王二醫生這麼把持不住，沒兩下就被勾走了，和錢蘭心搞在了一塊……」
她一邊說著，一邊看向了趙梅芳，眼中有一絲憐惜之意。
「我們梅芳也不差，也是出落的漂亮，還知道疼人。這麼好的個醫生，怎麼就被錢蘭心那個狐媚子給搶走了，看來這麼容易被勾走，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王二醫生不是那樣的人……他沒有被錢蘭心勾走。」
趙梅芳聽到劉嬸說到了自己的身上，終於糯糯的開口了。
聽到這句話，劉嬸微微一愣。
她心中也是希望葉紹寒不是這樣的人，還是他們心中愛戴的王醫生。
於是這次，她並沒有像剛才談論王寡婦一樣反駁。
趙梅芳眼中目光閃爍，一時沒注意針尖都扎在了她的手上。
她怎麼會不在意葉紹寒的事情？
趙梅芳總是有意無意的關注著葉紹寒，只是她平時不會表露出來。
她在這些天來，早就將葉紹寒和錢蘭心那天發生的事情了解的清清楚楚。
這裡面有誇大的成分，傳著傳著就變了味道。但趙梅芳還是能聽出事情的緣由和本質。
錢蘭心說的話大概是假的……王二醫生之前可沒少晚上來給我按摩，根本沒有時間去和錢蘭心擺出十八般武藝……
想到這裡，趙梅芳的耳根都紅了，在白皙的皮膚中透出一抹光澤，格外的顯眼。
可惜最近王二醫生已經好久沒來找我了……趙梅芳心中有些失落，看向了指尖沁出的鮮血，又想起了那晚的事情。
劉嬸以為自己的這句話說動了趙梅芳，於是打趣道：
「梅芳啊，你守寡了一兩年了吧，孩子都快要記事了。難道就沒有新的如意郎君？」
她說著，又抓住了趙梅芳的手。
「我看這個王醫生就很不錯，要樣貌有樣貌，要條件有條件……既然你都說了他不是那樣的人，那你肯定又是從哪裡了解到了。王醫生人品也好，跟你很是般配……」
「要不，我替你倆做個媒人？」
聽到劉嬸的話，趙梅芳低頭羞澀不敢回答，眼中隱隱有一絲希冀之色。
王二醫生……倘若今後是和他過日子，倒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趙梅芳心中暗暗想到。
那夜王二醫生的身影又映入她的眼帘，便再也揮之不去。
看見趙梅芳眼中已經失了神，已經結婚多年，跟無數人打過交道的劉嬸怎會不知趙梅芳心中在想著什麼。
她輕輕的撫摸著趙梅芳的手心，溫聲說道：
「梅芳，你現在還年輕，要是喜歡的話，就大膽說出來，別因為不好意思錯過良人，誤了終身……今後的日子還長著呢，思量還缺個爸爸……」
趙思量是趙梅芳的兒子，如今才不到兩歲。
劉嬸繼續說道：
「我也是個過來人，女人需要個男人的肩膀，半夜醒來時身邊空無一人心中會有些失落的……而且，很久沒有經歷那事，你現在心裡也想吧……趁年輕，跟個大小伙子結婚，再生一個還來得及……」
劉嬸的話語一字不落的傳入趙梅芳的腦海里，不斷的刺激著她的神經。
趙梅芳有些分不清自己現在對葉紹寒的感覺，只是在心中不斷的重複著他的身影，怎麼也揮之不去。
她慌亂的說道：
「劉……劉嬸，我……我還有事，今天就這樣吧，我先回去……回去了。」
看見她慌亂起身的離開自己家，劉嬸微微嘆息一聲。
她看向桌子上擺著著的趙梅芳做的女紅，心神都不禁陷了進去。
繡的真好。
……
趙梅芳回到家中，心煩意亂。劉嬸說的話不斷的在她耳旁重複，就像洗腦一般。
趙梅芳搖著懷中沉睡的寶寶，輕聲呼喚著他的乳名。
「阿量，阿量……」
她試圖用呼喚寶寶的名字來排解腦海中葉紹寒的名字，畢竟這是她心中最重要的名字。
但王二的名字如同烙印一般刻印在她的腦海中，輕易無法抹除。
她有些頭疼，那種暈厥的感覺似乎再次襲來。
趙梅芳不安的呼喚著：
「王二，王二……」
一道溫和的聲音傳入她的耳邊。
「梅芳嫂，怎麼我敲了半天都不肯開門，非要等我自己進來才肯叫我。」
是王二醫生的聲音。
趙梅芳莫名的有些心安。
陰氣太久沒有疏導，在此時再度爆發，葉紹寒今日來，便是為他這位特殊的病人治病。
又是熟悉的雙手搭在了她的肩上，又熟悉的感覺席捲她的全身。
趙梅芳沉沉的睡了過去，在葉紹寒面前睡的很安心。
嘴角還掛著一絲甜甜的笑意。
夢中，她似乎看見自己身穿白色的長裙，站在紅毯盡頭，看著迎面走來的那個男人，雙唇輕啟。
……
……
ps：女紅（gong），我以前一直以為是女紅（hong），直到今天才發現以前一直讀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