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層密林的一處河谷中,林泰靠在獸皮躺椅上,愜意地曬著太陽。
躺椅旁跪坐著一個捧著托盤的跟班,托盤上滿是新鮮靈果,果香四溢,在陽光的照耀下閃閃發亮。
林泰微微張嘴,那跟班立即小心翼翼地捏起一顆靈果餵給他,果肉爽脆鮮嫩,一咬下去汁水在口腔炸開,清涼又解渴。
在危機四伏的秘境中仍能有如此享受,真是羨煞旁人。
然而林泰卻眉頭一皺,不悅地睜開雙眼,斜睨著跟班:
「為什麼不剝了皮再給我?」
說罷,他猛地一推,那跟班登時重心不穩,摔倒在地,托盤裡的靈果散落,沾滿土灰。
林泰啐了一口,果皮混合著唾沫飛到跟班臉上。
「廢物東西,這點事情都干不好,要不是這破試煉不讓帶侍女,哪輪得到你們來伺候。」
看著慌忙撿拾靈果的跟班,林泰心頭一股無名火起,不耐煩地大吼:
「滾滾滾!別在這礙眼!」
跟班低著頭,從地上爬起來,灰溜溜地退到一邊。
林泰雙手抱胸,那股焦躁不安的感覺怎麼都壓不下,他從躺椅上站起身,背著手沿著河邊踱來踱去。
突然密林間傳來響動,林泰側身看去,只見一道狼狽不堪的人影竄了出來,正是被林驍放走的劉傑。
劉傑一個飛撲,跪伏到林泰腳邊嚎啕大哭:
「殿下,你一定要為小人做主啊!」
那灰頭土臉的模樣,引得在場眾跟班紛紛憋嘴忍笑。
林泰本來就煩得不行,這下更是怒不可遏,他一腳踹開劉傑,暴喝道:
「要死了你,有屁快放!哭哭啼啼像個娘們兒。」
劉傑直起上身,聲淚俱下地控訴林驍的暴行:
「小人當時一心為殿下您收集積分,誰料林驍那小子不講武德,從背後偷襲,將小人打倒在地,小人拼著傷勢跟林驍激戰數百回合,怎奈失了先機,略輸他一手。林驍那個混蛋,他不是人啊,不光搶走所有積分,他還……他還……」
「他還幹什麼了!」
劉傑咬咬牙,以頭搶地:
「他還說殿下您是土雞瓦狗,不堪一擊,讓您明天上午之前到第二層把所有積分上交給他,否則他就要您好看啊!」
控訴至此,劉傑已是「泣不成聲」。
「我是土雞……瓦狗?」
林泰凝固了,劉傑的話在腦海中循環播放,新仇舊帳瘋狂疊加,滔天怒火已經將他為數不多的理智盡數吞沒。他的喉嚨里擠出「嗬嗬」聲,如指甲撓黑板一般尖利刺耳。
林泰抓住劉傑的衣領一把將他拎起來,嘶吼道:
「給我召集人手,找到林驍,我要殺了他!!!」
劉傑縮著脖子應喏,眾跟班齊齊動了起來,從不同方向飛奔而去。
林泰雙目赤紅,滿面猙獰: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偏闖,林驍,這次我看你怎麼活!」
沙漠廣袤無垠,千里不見人煙。林驍獨自一人邊尋找綠洲,邊擊殺凶獸。
在擊殺了五隻凶獸,積分增長近兩百分後,終於,一點綠意出現在眼前。
綠洲不算太大,當中一灣月牙狀的湖泊,周圍栽著幾排挺拔的樹木,一些人正在樹下乘涼。
見林驍到來,原本安靜的氛圍有些騷動。他們大多認識林驍的,也知道他前天在學府的亮眼表現,但對於他能夠單槍匹馬闖進二層還是大感意外,畢竟第二層最低都是鍊氣六重的凶獸。
有人小聲議論:
「你們說林驍現在到底是什麼境界了,最少也得是鍊氣六重吧,他藏得夠深的啊。」
也有人不屑嗤笑:
「哼,怎麼可能,依我看最多五重,聽說他前兩天跟一個鍊氣四重打得有來有回,六重也太抬舉他了。他能走到這裡,說不定是靠漢陽公幫他走後門,偷偷塞了點兒強大的符籙……」
那人還想說下去,可身旁同伴使勁杵了他一下,又指了指不遠處不善盯著他的紅髮男子,他頓時悚然,訕訕地側過頭,嘴裡卻還不服氣地咕噥著:「我又沒說錯。」
對於外界的議論與揣測,林驍向來是入耳不入心,絕對不會暗地裡給惡意抨擊他的人下黑手。
嗯,絕對不會。
林驍掃了一眼貶低他的那個人,默默找了個僻靜的位置盤膝修煉。
那紅髮男子突然站起身,走到林驍面前,一板一眼地行了個禮:
「李奕拜見世子,不知世子可還記得我?」
林驍抬眼看去,男子一頭紅髮如火,背著一把九環刀,面容剛毅,身材健碩,古銅色的皮膚在陽光的照耀下散發著金鐵的光澤,整個人宛若一團熊熊燃燒的火焰。
好像有點印象,林驍在記憶里查找這個名字,很快就有了答案。
李奕的父親李興國是林驍父親林陽的麾下大將,在漢州鎮守多年,拒南梁士兵於關外,戰功卓著。李奕更是青出於藍,從小就展現了不俗的修煉天資,被譽為漢州第一天才。他比林驍大兩歲,為人正派,嫉惡如仇,一直是漢州同齡將門子弟中的榜樣人物。
林驍站起身,雙手扶起李奕:
「當然,奕大哥不必多禮,猶記得兒時你我一起練虎豹拳的日子,一別多年,奕大哥風采依舊。」
李奕撓撓頭,嘿嘿笑道:
「世子叫我阿奕就好。」
隨即他話鋒一轉:
「世子,秘境二層的夜晚尤其危險,即使是鍊氣八重也不敢保證自己無恙,懇請世子以自身安危為重,暫且跟在我身邊,明日一早,我再護送世子返回一層。」
說這話時,李奕神情嚴肅,語氣中透露出的擔憂不似作偽,顯然他並不知道林驍的真實實力。
林驍微怔,試煉時間只有兩天,可謂分秒必爭,沒想到李奕竟然甘願分神保護他的安全。如此義氣之人,令林驍心裡有些觸動。
「無需如此,我心中有數,不會貿然讓自己陷入危險的境地。」
李奕還想出言相勸,可林驍堅定的眼神,竟讓他生出「他好像真的很強」的感覺,勸告的話語頓時堵在喉嚨,怎麼也說不出口。
「好吧,我相信世子,不過今晚還請世子允許我留在你身邊!」
說罷直接盤膝坐到地上,一副死活也不挪窩的架勢。
林驍失笑,無奈地點點頭,也盤膝坐下,閉目修煉。
沙漠晝夜溫差極大,太陽一點點收斂光熱,氣溫越來越低,終於,風沙驟起,夜幕降臨。
狂風肆虐,捲起大片沙塵,肉眼已很難看清周圍的景象,好在有一排排樹木頑強抵抗,才讓綠洲成為黑暗中唯一的「淨土」。
眾人站起來,避險本能驅使著他們往李奕身邊靠攏。
李奕也停止了修煉,精神力功率全開,時刻保持警戒。
綠洲外風聲越來越大,宛如天神咆哮,指揮沙暴向綠洲發起猛烈進攻,不斷衝撞著樹木形成的屏障,一聲聲巨響仿若重錘砸在綠洲內眾人的心上。
在這樣的環境中,五感能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眾人的精神愈發緊繃。
「大家別慌,這個時候需要我們齊心協力。」李奕的聲音中正平和,具有一種令人安定的力量,「大家儘量以我和世子為中心圍成一圈,不要擴散精神力,只需感知自己面前的情況就好。」
眾人聞言,一齊按照李奕的安排行動起來,果不其然,精神壓力一下子就小了許多。
林驍沒有動,仍然沉浸在修煉中,他的精神力經過靈魂融合與功法升品石雙重磨鍊,即使沒有專門修煉過精神功法,也足以一心二用探測整片綠洲。
就在林驍想試試自己的精神力能否穿過風沙的時候,有人說話了,還是那個先前貶低過林驍的人:
「這世上有些人啊,你不得不服,出身比你好吧,還比你更有定力,再惡劣的環境人家也能修煉得下去,就算真出了什麼事,也總會有人保護他的安全,咱這小門小戶的是比不了哦。」
此言一出,眾人立即明白了這副陰陽怪氣的論調指向是誰,紛紛用餘光瞥向林驍。他們雖然沒有幫腔,但無論是行動上還是表情上,顯然都很贊同這番話。
李奕看向說話那人,雙拳緊握,嘎嘣作響:
「孫肖文,奉勸你管好自己的嘴,否則我不介意替孫廷教訓你!」
孫肖文梗著脖子,不服氣地吼道:
「我說得有錯嗎?大家都在警戒,憑什麼他跟沒事人一樣啊,就因為他是漢陽公的兒子?李奕我告訴你,你是很強,但我不怕你,我絕對不會像你一樣上趕著去給別人當走狗!」
「你!」李奕眼欲噴火,騰地一下站起來。
林驍拉住了他,搖搖頭:
「對於這種人,無論你怎麼解釋,怎麼證明,他都不會真正信服你,總有自己的一套歪理邪說。」
隨即他音量拔高,清晰地傳入在場眾人的耳中:
「接下來的話,我只說一次,我能安然坐在這裡,自有我的方法,至於什麼方法,這涉及到我個人隱私,你只需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堅定的話語極具力量感,一些人神色微緩,若有所思。
李奕也坐了回去,悄悄地對林驍豎起大拇指。
見拉起的仇視被林驍三言兩語化解,孫肖文有些氣急,毫不留情地譏諷道:
「就你?你能有什麼方法!一個仰賴父輩餘蔭的紈絝,你要有方法,我……」
他話還沒說完,林驍和李奕豁然起身,朝著他那個方向,厲喝:
「危險!」
「警戒!」
眾人大驚,慌忙站起來面向孫肖文,一步步往後退。
孫肖文在僵原地,他驚恐地看著遠離的人群,渾身戰慄,一動也不敢動。
「怎……怎麼了,幹嘛離我這麼遠。」他顫聲道。
眾人不答,只是緊張地盯著他身後的黑暗。
黑暗中緩緩走出來八道龐大的身影,它們四肢爬行,渾身鱗甲遍布,頭頂皆有一塊極為顯眼的褐色斑紋。
「褐斑鱗甲蜥!還是八隻!」眾人大駭。
褐斑鱗甲蜥絕對是大部分參加試煉之人的噩夢,它們是第二層秘境的霸主,個個都是八重凶獸,還經常一起行動,極少落單,往屆甚至有很多奪冠熱門人選栽到它們身上。
這些褐斑鱗甲蜥明顯是被孫肖文的吼聲引過來的,它們的豎瞳如十隻染血的大燈籠,死死鎖定綠洲中的「獵物們」。
它們離得越來越近,濕熱的鼻息已經噴到孫肖文的背上,他戰慄得更厲害了,求生意識瘋狂命令著自己的身體,快動起來,快逃!
「救我,救我啊!我表哥是濟州孫廷,快救我啊!」
他崩潰了,胯下漸漸濕潤,巨大的恐懼已經將他吞沒,連捏碎玉簡的力氣都沒有了,如同一隻待宰的羔羊。
巨蜥伏下身軀,張開長滿利齒的大嘴,猩紅粘膩的長舌舒展開來,毒液滴答,腥臭難聞,眼看著就要捲走孫肖文。
眾人心生絕望,面面相覷,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這時,巨蜥似是察覺到了什麼,停在原地,豎瞳中露出一抹恐慌。
像是生靈對自然最本源的敬畏。
光芒自眾人後方亮起,而後越來越盛。
狂暴的雷霆降臨戰場,悍然撞向猙獰巨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