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面具的「手」閃電般地縮回，整個人如同穿山甲一樣抱作一團。
「你……」
林驍雙眼瞪大，頭皮發麻。
「如果發現有人長出了植物的根須，請立即上報附近的守衛。包括你自己。」一瞬間，夜市守衛交給他的這條規則在腦海中轟然作響。
沒想到，還真讓他遇到了。
林驍下意識地想遵循規則去做，可腳底像生了根一樣，無論如何也挪不開一步。
這個白面具……到底是什麼人，或者說，真的還是人嗎？
為什麼會有人長出植物的根須，這與夜市有沒有關係？
為什麼要上報守衛，上報後會發生什麼？
……
千頭萬緒在林驍腦海里炸開，滿腹疑惑化為一個最終的問題：
該不該將這件事上報給守衛？
按常理來說，他必須遵守規則，否則可能會被規則抹殺。但是憑他對規則怪談的了解，夜市守衛尋找身上長有植物根須的人總不可能是請他們去喝茶，大概率是通緝。
若林驍真的上報守衛，勢必會使白面具陷入險境，可他才受過白面具的恩惠就去舉報人家，怕是良心難安。
規則和良知，林驍一時不知道如何抉擇。
白面具見他久久沒有動作，微微仰起了頭，似是察覺到他的糾結，便小心翼翼地探出手拿起藥材，又在袖袍中鼓搗了一會兒後，遞給他：
「你的……藥材。」
林驍一怔，隨即接過。果然，藥材的背面有一張紙條。
「求求你，請不要告訴守衛。」紙條上寫著。
他猛然用力將紙條攥成一團，表情變幻不定。閉上眼，努力不讓白面具乞求的目光影響到他的判斷。
前面不遠處，一隊夜市守衛正在往他們這個方向走來，時間緊迫，必須速下決斷。
「看來只能賭一把了，就賭那個關於夜市守衛的猜測。」
林驍眼神一厲，手拿藥材，身軀前傾，以極低的聲音道：
「回答我一個問題，夜市守衛是不是規則的造物？」
「是，就點頭，不是，就搖頭。」
白面具一愣，隨後立刻反應過來，在林驍緊張的注視下……緩緩搖了搖頭。
「好！」
林驍面色一喜，如釋重負。
此時那一隊夜市守衛已經走到他們近前。
「你別光搖頭不說話啊，你這株烏血藤顏色根本就不純正！」林驍當即轉變口吻，一副正在與賣家撒潑扯皮的樣子。
然後裝作剛發現這隊守衛，將藥材拿到領頭守衛的面前，語氣激憤：
「你們來得正好，你看，這玩意兒絕對是假貨！」
領頭守衛拿起藥材，正反翻看一番，又揪下一根細須放到兜帽中的鼻子下聞了聞，隨即點點頭，才將藥材遞還林驍。
「尊敬的客人，我確認了一下，這株烏血藤確是真貨無疑。」
「啊？不會吧？」林驍接過，也像模像樣地拿在手上查看，嘴裡嘟囔著：
「那也不能賣我二十塊下品靈石吧，總感覺被坑了……」
領頭守衛聞言並不氣惱，溫聲道：
「請客人放心，夜市裡的商品一律統一定價，絕對不會出現攤販隨意加價、壓價的情況。這個成色的烏血藤在夜市中確實是賣二十塊下品靈石。」
「好吧。」林驍「不甘」地將藥材收入包裹，「謝謝你。」
「不用謝，為客人服務是我們的榮幸，請問客人還有什麼需要的嗎？」
「沒有了。」林驍搖搖頭。
領頭守衛點頭，向他行禮後帶隊離開。
林驍與白面具目送守衛遠去，齊齊舒了一口氣。
二人對視，白面具將面具掀開一點，露出線條流暢的下巴和蒼白乾裂的嘴唇。
「謝謝你。」
白面具用唇語向林驍致謝，隨即又從懷中掏出一物，趁著無人注意將其擲向林驍。
林驍靈巧接下，拿在手中定睛一看，是一枚木哨。
「這……」他將木哨握在手心，不明白其中用意。
白面具卻沒有解釋，將面具戴好便重歸安靜。
「謎語人啊……」
林驍見狀，只好將木哨放進包裹，搖著頭，繼續踏上尋找陶宇的征程。
白面具看著他的背影，仿佛下定了什麼決心一般，從攤位中起身，朝反方向走去。
……
「看來夜市守衛真的不是規則的造物了。」
林驍一邊走，一邊整理先前發生的事情。
在第一次遇到守衛後，他推測出很多結論，既包括「存在不同的陣營」，又包括「不同陣營需要遵守不同的規則」，這些都已經得到了印證。
而關於夜市守衛，他的心裡有一個不成熟但十分瘋狂的想法。
——有沒有一種可能，夜市守衛並非是規則的造物，而同樣是一種「陣營」。
「還記得第一隊守衛的領頭曾問過『何人在此喧囂』，還是我告訴他，鬧事之人已經被規則抹殺。」
「那時我就有些疑惑，如果守衛真的是規則的造物，那麼他們怎會不知道規則的動向呢？」林驍越整理，思路越清晰，「以規則怪談這種極端的控制力，祂的造物絕對不會是獨立的，那麼只有一種可能……」
「夜市守衛不是規則衍生，他們也是一種由外來人組成的『陣營』！」
剛才林驍在緊要關頭問白面具的那個問題就是在求證，得到白面具的否定，這個猜測便已經驗證了七分。
後面與守衛的交流同樣也是林驍的一種試探，結果顯而易見，守衛並不知道他違反了規則，相應的抹殺機制也沒有觸發。
這說明，林驍的猜測大概率是正確的。
隨之就可以推導出來，他現在所知的這些規則，並不完全是規則怪談意義中的「規則」，有一些只是夜市守衛利用了某種思維慣式制定出的，用以約束夜市其他人的「規定」。
這種思維慣式，就是林驍第一次目睹了規則抹殺鬧事之人後在腦海中根深蒂固的想法——夜市規則，觸之必死！
這群人以夜市守衛自居，將自己包裝成規則的捍衛者，竊取規則的權柄，發布自己制定的規定。
這其中，一定有什麼是他們想要借這些規定掩藏起來的深意。
「既然他們不是規則的造物，那麼能奴役屍體為己所用的，便只剩下了……」林驍面若寒霜，緩緩吐出幾個冰冷的字眼：
「邪修，屍傀術！」
他望向遠方在黑暗中顯露輪廓的龐然大物，那裡便是守衛的老巢——守衛隊。
呼——
一股邪風自遙遠的大路盡頭吹來，風勢凜然，仿佛有無數怨魂在耳邊哀嚎呼嘯，繚繞著淒清的寒意。
這夜市，到底還有多少隱秘沒有發掘……
思索間，林驍猛然發現自己已經走到了「叄伍柒」號攤位之前。
只是，攤位後空無一人。
「人呢？」林驍驚疑不定，「他不可能比我還慢啊？」
「不會又作死引來守衛，然後被抓走了吧？」
林驍煞有其事地點點頭，覺得這倒是陶宇那腦子能幹出來的事情。
空想不如一問，抱著試試的心態，他走到旁邊的「叄伍玖」號攤位，向攤主詢問道：
「你好，你知道旁邊這個攤位的人去哪裡了嗎？」
攤主沉默，久久不言。正當林驍以為要無功而返的時候，卻有聲音響起：
「可能是出去了吧，我看到他往門口走了。」
「啊，出去了啊，謝……」
林驍的話語戛然而止，他發現攤主的眼神中透出了一股驚恐。
視線下移，攤子上，一株人參形狀的藥材像人一樣咧開了嘴，衝著林驍森然笑道：
「你，跟我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