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試第三天,夏凡走進旅店大堂時,立刻感受到了一絲不對勁的氣氛。
那便是安靜。
正在吃早餐的人大概有十來個,如果是平時,相互打聽消息或結交朋友是再常見不過的事,但今天卻誰也沒有主動開腔。
不止如此,連他們坐的位置都拉遠了許多,每個人之間至少隔著數步距離,就好像在提防著什麼一般。
如果被遠離的人是世家弟子,他倒還能理解。可偏偏堂內坐著的,都是普通考生。
甚至當他進來時,不少人將目光集中在了他身上,那眼神中若隱若現的冷光,令他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這又是什麼情況?
難不成自己昨天在斐家面前的那番舉動,已經傳遍了青山鎮,讓自己成為了眾考生的眼中釘、肉中刺?
不至於吧……如果他們真有這般「團結」,昨天早該衝破了斐家防線才是。
夏凡按下不解,按照昨日的慣例點了一份蒸窩頭,以及一包滷牛肉。
就算狐妖說過不會再來,但……誰知道會不會真香呢?畢竟這個定理適用於任何一個多元世界,他提前做好準備總不會錯。
即便對方不來,他還能自己消化掉嘛。
吃完窩頭,夏凡打算再去後山轉一轉,看看能不能多發現點什麼。早上的露水雖重,蚊蟲卻相對較少,若沿著軌道周圍走,或許可以比上一次探索得更遠。
出了旅店,他意外的發現今天活動在青山鎮裡的人,似乎少了許多。
而前兩天,哪裡都能看到四處花錢打聽的考生。
這到底是他們的錢不夠用了,還是狐妖晚上太努力了?
就在夏凡暗想之際,前方的街巷口忽然傳來了一陣激烈的呼和,以及快速而雜亂的腳步聲。
只見一人率先衝出巷口,神情驚慌無比,而後面緊跟著又跑出了四五人,手中都握有木劍。
顯然,前者正在被追逐。
「夏兄!快、快跑!」
湊巧的,那個被追逐的倒霉蛋竟是熟人——魏無雙。
還來不及等他避讓,後面的那幫人已經注意到了他。「兩個就兩個,我們人多,都圍起來!」
話音剛落,其中兩人便已超過魏無雙,一步堵住了夏凡的退路。
這下他連假裝看風景的機會都沒有了。
望了眼呈包圍狀收緊的五人,夏凡頭疼地拔出了自己的木劍,「等等,誰能告訴我,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小心……他、他們在打劫考生!」上氣不接下氣的魏無雙好不容易才答道,「我、我被他們用交換新消息的藉口騙出去,到地方才發現情況不對——」
「讓你動手快點,非得給人瞅見破綻。」帶頭的黃衫男子瞪了同夥一眼,轉頭對夏凡笑道,「其實我們也不想弄得太僵,只要你們交出銀子和藥包,我可以讓你們走。」
「你們的錢花光了?」
「還剩那麼一點,」對方倒也沒隱瞞的意思,「不過撐不到士考結束就是了。能挖到靈火的地方現在被世家占用著,我們只能等後面幾天的機會。」
「如果把錢給你,我怎麼辦?」夏凡指了指自己。
「你?」四人互相望了眼,露出一臉好笑的表情,「兄台,三年後再來如何?這次就先成全我等。」
「哪怕我們素不相識?」
「喂,你少裝傻了,這跟認不認識有什麼關係?」被黃衫男責怪的矮個子向前一步,「到如今這地步了你還不明白嗎?考官分明就不打算讓大家都順利過關,誰的拳頭大,誰就能在青山鎮待得更久!我們兄弟只能集起這麼多人,吃點世家弟子留下的小蝦米而已。」
「沒錯,像你們這樣的,根本就沒可能通過士考。」黃衫男子毫不掩飾道,「就算能躲今天,也躲不過明天、後天。現在的青山鎮,早已不是什麼安全之地,到處都有像我們這樣的人,甚至據我所知,還有人打算向世家動手。所謂相遇便是緣分,與其便宜別人,倒不如交給我們。」
夏凡不禁想起了之前在大堂里見到的景象。
原來如此……他頓時恍然,這就是氣氛不對勁的緣由麼。恐怕已經有相當一部分人察覺到,還在青山鎮裡的參考者,正在一點點從考生變成獵人或獵物。別說打聽消息,就連正常交流都成了一件冒險之事。所以大家才會相隔老遠坐下,一語不發。
至於他走進大堂時投來的目光,只怕其中既有防備,也有審視——審視他是否能成為一個理想的獵物。
「大哥,跟他廢話什麼。」另一個臉型頗長的「馬臉男」不耐煩揮了揮手中的木劍,「就這一棒子下去,還由得他不給錢?能給他留件衣服穿,都算我們心善了。」
「哥,我記得這傢伙!」忽然有人道,「昨天就是他在斐念面前戲耍了大家!如果不是他,後面的人也不會生出退意來。這傢伙恐怕和斐家是一夥的,不能輕易放過他!」
「你也聽到了?」黃衫男一臉為難的說,「我的話現在還有效,若是把錢和藥包交出來,我讓你們走。但等下就不好說了,別讓我難做。」
「喂,你能對付幾個?」夏凡壓低聲音,掃了一眼魏無雙。
「我、我不知道……我從來沒和人打過……」後者戰戰兢兢回答道,全然沒了一開始和他打交道時的那份自然。
他也並非沒有懷疑過,這場遭遇是不是一次真的巧合,不過就魏無雙的反應來看,這要是演的未免也太逼真了點。
「算了,等下有人打你的話,你就護住臉,明白了嗎?」
「只用擋住臉就行?」
「沒錯,只要臉沒事,別人就不會知道你被暴揍過。」
「啊?」魏無雙不禁一愣。
而夏凡已經從懷裡摸出了藥包。
「敬酒不吃吃罰酒,這是你自找的!」黃衫男子一看見藥包便什麼都明白了,「弟兄們,給我上!」
「蠢貨,這麼近的距離,你還想準備方術?」馬臉男一馬當先,怪叫著舉劍撲上前來,「找死——」
他話還未說完,夏凡便將藥包朝他臉上揚去。
包裹散開,漫天的灰塵與他撞了個正著
「這是……咳咳……是什麼術法?」
回答他的是當頭一劍。
隨著一聲悶響,馬臉男被直接劈倒在地,再無動靜。
夏凡趁著人群大亂,屏息出手,瞄準的都是對方的脖子、腰間、襠部等要害部位,確保一擊就能令其失去戰鬥力。
這也是便宜師父教他的街頭鬥毆第一原則——先手必勝、後手遭殃。方士受到引氣的影響,反應和速度本就超過一般人,以有心算無心,他這十年算是打遍長街無敵手。加上思路開闊、常能舉一反三的「天賦」,連師父也稱讚他天生就適合混江湖。
相比久經實戰歷練的夏凡來說,其他人就明顯遜色了許多,或者說壓根就沒有提防包里的東西,反倒一個個瞪大眼睛,想要看看他取什麼藥材出來。
這無疑加強了撒灰的威力。
「大哥,這、這好像不是方術,就是普通的灰!」
「咳咳,我管它是什麼,快給我……咳咳……乾死那傢伙!」
雖然在進入青山鎮前,所有考生只准攜帶一個藥包,但並沒有禁止更換藥包里的東西,或是自製新的藥包。夏凡自然也不會只帶一包灰塵糊眼,鬥毆的第二原則便是不動則已、動若雷霆,不把敵人徹底打服絕不停手。
第二包灰撒完後,他身邊已無一個站著的人。
黃衫男也不例外。
他被一擊乾淨利落的斬擊打中脖子,當場昏迷過去。
從出手到結束,總共也就十來秒。
魏無雙倒是很好的執行了他的建議,開打的那一刻便抱頭蹲在地上,除了滿頭灰塵以外,基本沒挨幾劍。
「起來吧,已經結束了。」夏凡說道。
魏無雙這才小心翼翼的鬆手起身,他驚訝的環顧一周後,不敢置信的望向夏凡,「你……居然這麼厲害?」
「厲不厲害得取決於對手,而這些人……估計也是第一次干『打劫』的事。」夏凡俯身抓起一人抗在肩頭,「你也背上一個,我們得抓緊時間,免得他們再醒過來。」
「再醒過來?」魏無雙臉色一變,「夏兄,你不會是想把他們……」
「你在想啥呢?」夏凡白了他一眼,「謀害考生會立刻失去資格,我只是要把他們丟到橋那邊而已。當然,是在徹底搜刮之後。」
有無銀錢並不是考試失敗的觸發條件,萬一這夥人醒來後寧可住野外也要報仇一把,那就十分麻煩了。不如直接送他們過橋,只要扔過邊界,他們就不可再踏入考場一步,也算是一勞永逸的做法。
「原來是這樣。」魏無雙稍稍鬆了口氣,「對了……我被他們帶到巷子尾時,看到那裡還躺著兩個人,應該是之前被騙的考生,要不要把錢還給他們……」
「不必了。」夏凡打斷道,「他們醒來後自然會明白髮生了什麼,也找不到我們頭上來。就此退出或許對他們更好——若連這點情況都無法應付,考上方士反而是害了他們。」
魏無雙微微低下頭,眼中的神色一時有些複雜。
「你也應該考慮一下,是不是提前離開更好。」他沒有避諱對方的心情,而是直言道,「這才第三天,錢銀的影響就到了這個地步,接下去衝突只怕會愈演愈烈。有一點那個騙你的人說得沒錯,青山鎮已不是一個安全的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