兆叔的眼裡透出了從沒有過的嚴厲。
「否則必然招陰引邪,別人尚且抵不住這大煞之物,更何況你……」
後面的話兆叔沒有說完,但是不用他說完我也明白,更何況我這種早就被百鬼萬妖惦記的鳳胎了。
兆叔用一根銀針刺破了我的指尖,將我的指尖血滴在他院中養的一盆鳳仙花中,並且囑咐我半夜聽到什麼聲音都不要出來。
躺在床上的時候,我一直都睡不著,半夜,會有什麼聲音。
那個紙人,會是因為我將襟扣釘上所以引過來邪嗎。
正想著,院子裡果然有了動靜,就像大黃啃骨頭的時候發出來的那種聲音。
窗簾縫隙中透過來的月光,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從銀白色染上了一點點紅。
呈一種說不清的肉粉色,影影綽綽的照在了我的被子上。
不記得聲音是什麼時候消失的,我只知道我的心聽著這聲音沒來由的不安,整個被窩都浸透了我的冷汗。
直到兆叔敲響了我房門,我才察覺天已經大亮了。
院子裡的昨天還花開絢爛的鳳仙花,此刻已經枯萎凋零,狼狽不堪。
我猛然轉頭看向兆叔,兆叔的眉頭緊鎖,「岑放,今日她能替你擋一道,下次再有差池,也不知道有沒有替你擋禍的了。」
許多年以後,我才知道,昨天晚上,失去的不止是一盆花。
於我,於兆叔。
之後的幾天,雖然沒有再發生什麼事情,但是我心裡對那個紙人總是惶惶不安。
我決定去一趟姚家。
背著我的包和兆叔打了個招呼,我甚至已經想好了七個跟兆叔說自己要外出的理由。
誰知道兆叔只是眯著眼嗯了一聲。
沒有問我去哪裡,也沒有問我什麼時候回來。
我順著地址一路打聽找到了姚家。
站在獨棟別墅的門前,看著大門兩側的抱鼓石,青石台階,將軍門,銅製的牌匾上草書寫了一個大大的姚字。
這裡就是姚家無疑了。
我上前扣了扣門上的銅環,半天才有一個老者開了條門縫來問我是何人。
「你好,我是岑放,來找姚家家主。」
老者狐疑的看了我兩眼,然後丟下了等著兩個字,就將門又重重的關上。
但是不過三分鐘,他就臉上堆著笑,將門打開把我迎了進去。
我這才心下鬆了一口氣。
剛踏進客廳,一個看起來四十多歲穿著唐裝的男人就迎了過來。
「岑放,你就是小放吧,我是姚京南,當年承蒙你母親相助,我才撿回來一條命,這麼多年不見,你已經這麼大了,你母親還好嗎?」
姚京南的臉上喜悅異常,但是聽他提起我媽的時候,我眼淚差點止不住要流出來了。
「我,我媽,她過世了。」
「什麼。」姚京南眼中滿是驚愕。
「怎麼會這樣,怎麼這麼突然就過世了。」
「已經有三年了。」
我並沒有告訴姚京南我媽是怎麼死的,很多事情外人不必要知道。
「那你爸怎麼樣了,岑老爺子還好嗎?」
我動動了嘴角,小聲的說道,「都……沒了,岑家,只剩下我一個。」
姚京南的臉迅速的痙攣了一下,但是很快的平靜下來。
拍了拍我的肩膀,「小放,節哀,活著的人還是要好好的活下去。」
可是接下來,姚京南一連問了三遍同一句話,我伸向包中打算拿婚書的手突然停了下來。
「小放,那岑老爺子走之前,岑家的卜卦之術你可都學全了?」
岑家的卜卦之術。
爺爺活著的時候打卦萬八千,沒有一卦空過,錯過。
岑家卦術到哪裡名頭都是響噹噹的。
可這卜卦之術……
我看著姚京南搖了搖頭,他一連問了我三次,我便跟著搖了三次頭。
最後姚京南不可察覺的嘆了一口氣,但是臉色卻肉眼可見的暗淡下來。
我拳頭攥了攥,想了一下還是將婚書掏了出來。
「姚叔,我媽臨死前將這張婚書給我,說……」
姚京南一把將婚書奪了過去,然後眼神中似乎還帶著希翼問道,「小放,除了這婚書,你媽還給你啥了?」
一家店鋪,一隻鐲子。
我咬咬牙搖了搖頭,「除了這婚書,啥都沒給我留下。」
姚京南輕咳了兩聲,將婚書攥在手裡,眼睛在上面草草掃過了兩眼。
「小放,當年你媽確實幫了姚家一個大忙,我們感激她對姚家的幫助,於是匆忙的將自己的女兒許給了岑家。」
姚京南說到這裡的時候,嘆了一口氣,面露難色,可表情卻是七分虛情三分假意。
「你也知道,現在的年輕人哪能任由父母做主,而且我就希希一個女兒,早就慣得不成樣子,具體這婚事……還是得問問希希的意……」
話還沒說完姚京南就猛烈的咳嗽起來,臉都憋紅了,剛剛為我開門的老者趕緊扶上姚京南。
「老爺,老爺你還好吧,快回房裡歇會。」
說完兩個人看都沒看我一眼,徑直的向二樓走去。
我一個人愣在原地,心涼了半截。
原本進來看見那麼熱情的姚京南,我心裡甚至久違的覺得自己是不是又要有家人了。
卻不曾想,姚京南一聽說我不會岑家卦術,我媽也沒給我留下其他東西後,竟然臉色變得這麼快。
我一個人厚著臉皮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姚家偶爾有兩個傭人路過客廳,對我指指點點,小聲的嘀咕。
太陽已經成了落山之勢,可姚京南還是沒有出來。
我咬著牙繼續等,我就不信今天他都不出來了。
一直等到夜幕降臨的時候,樓梯上有了腳步聲,我連忙朝樓梯處看了過去,只見暗中有一道身影逐漸的向下。
客廳燈亮的時候,我才發現下樓的並不是姚京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