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一隻瓷碗碎在了屋子中央的地上。
陳瓷在這間屋裡看了一圈,聲音有些遲疑,「你,你看見我師父了嗎?」
我剛想說,他老人家不是躺在地上的時候,才反應過來,我人鬼不分,陳瓷是想要問問,我見沒見到她師父的鬼魂。
我學著陳瓷的樣子,在屋裡環視了一圈,然後搖了搖頭。
就在陳瓷眼中希望逐漸落空的時候,我耳邊突然聽到了一陣咳嗽聲。
緊緊貼在我耳邊,讓我有些毛骨悚然。
我一動都不敢動地站在那裡,顫抖著聲音問陳瓷,「你師父,平時咳嗽嗎?」
「你看見他了對不對,我師父氣管不太好,經常咳嗽!」
陳瓷激動地抓著我的胳膊。
我咬著牙,閉了閉眼睛,下了很大的決心猛地就將頭轉了過去。
但我什麼都沒有看見。
沒有血淋淋的沒有臉皮的人,也沒有凶神惡煞的鬼。
屋子裡也只是有我和陳瓷。
可我能肯定,剛剛我沒有聽錯,確實有人在我耳邊咳嗽。
陳瓷看著我這樣子,心裡似乎也明白了一些什麼,「師父,師父你在的對不對,師父,你出來看看我,你告訴我發生了什麼,到底是誰做的。」
喊著喊著,陳瓷的眼淚又止不住地往下掉。
接著我耳邊就傳來了一聲嘆息。
我似乎像是想到了什麼,試探著開口說道,「老先生,我岑放,陳瓷的朋友,你是有什麼話想說,或者是還有什麼沒有交代的事情嗎?」
「你不必憂心,我不害怕。」
我話音落後的半分鐘左右,屋裡的氣溫有些下降,但是並沒有格外的陰冷。
我右前方站著一個沒有臉皮的老人。
即使我早就有心理準備,但是這種視覺的衝擊性,還是讓我的心一顫。
順著我眼神的方向看過去,陳瓷喊道,「師父,師父是你對不對,你告訴我是誰幹的,我去給你報仇。」
我眼前的血人搖了搖頭。
「你,你師父好像說,不要報仇。」
說完以後,眼前的血人又點了點頭。
沒等陳瓷在說話,血人就走出了這間屋子,去到了對面的另一間。
路過自己屍體的時候,血人的腳步還頓了一下。
屋子裡有一張八仙桌,兩張太師椅,還有一正面牆的柜子,柜子分成了幾個格子,每個格子門上都上了鎖。
牆角還擺著一個立式的矮櫃,檀木色,我按照陳瓷師父的示意,打開了矮櫃中間的那個抽屜,從裡面拿出了一個燕麥色的布包。
裡面有一本手札,還有一把剃頭刀。
陳瓷驚愕地站在我後面,對著空氣的虛無有些不可置信的說道,「師父,你,你是想要……」
陳瓷雖然沒有把話說完,但是陳瓷的師父卻點了點頭。
接著,在我一頭霧水的時候,陳瓷的師父就消失不見了。
我拿著那本札記和剃頭刀,疑惑看向陳瓷,「你師父這是什麼意思?」
陳瓷抿了抿嘴,有些猶豫地說道,「我師父,想要將剃頭手藝傳給你。」
「啥?」聽到陳瓷說的話,我有些驚訝。
看著手中的剃頭刀,我有些發懵,這怎麼就要開始給人剃上頭了。
「可能,這就是師父想出來的辦法……」
「什麼辦法?」
「救你的辦法。」
陳瓷定定地看著我,「我把你的情況和師父說過,師父說他會想辦法,現在他什麼都沒說,只是想要將剃頭手藝傳給你,興許……這就是救你的辦法。」
「那你沒準是想要傳給你的呢,畢竟你是他徒弟。」
陳瓷搖了搖頭,「不,師父的剃頭手藝傳男不傳女。」
我撇撇嘴,這也有點太扯了。
陳瓷說她師父獨來獨往慣了,曾經也交代過她,如果有一天自己百年。
不設靈堂,無需祭拜,甚至連衣服都不要換,怎麼死的怎麼埋。
唯獨讓陳瓷千萬記住的是,要給打99張表文,他入土之後在墳前燒完。
所以陳瓷打表文的時候,我就坐在一旁翻起來了那本手札。
這才發現,原來老爺子的這把剃刀,不是給活人剃頭,而是專門給……死人。
裡面詳細的記載著這把陰剃刀給死人剃頭的手法,作用,大大顛覆了我對剃頭匠的理解,心中瞬間覺得,陳瓷說的可能是對的,那個女的成天能去摸死人腦袋,給死人剃頭的。
我一直以為,剃頭匠就是我們村里王二猛的那個手藝。
給大家剪個頭,理個髮,最近兩年還添了新項目,能給大家燙頭染髮,還給自己起了一個洋氣的名,叫什麼我還真沒記住。
但是陳瓷師父留下的這本手札,對剃頭,有了新的定義。
了卻生前因果,放下世間塵緣,無牽無掛好生投胎。
可給死人剃頭也是有說法的。
從前往後剃,卸下心中哀怨氣。
從後往前剃,塵緣往事勿要記。
從左往右剃,子孫後代登高地。
從右往左剃,下世姻緣提早系。
……
我也是才知道,敢情下輩子的事情,這輩子在死的時候就能安排好。
不過這極限四選一,也不知道孝子賢孫們會不會不管不顧的都要求從左往右剃。
等陳瓷將所有的表文打完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
陳瓷在後院推出來一個小三輪車,在上面鋪了兩層被褥,我們兩個一起將老爺子的屍體抬了上去出了門。
陳瓷帶路,我推車,在這暗夜裡,一男一女推著一具屍體,朝著不遠處的一座小山走著。
等上了山我才發現,這就是一片亂墳崗。
字面意思的亂墳崗。
有些棺材甚至都沒有就用一張草蓆把人裹著扔在那裡。
看著我有些愕然,陳瓷開口解釋道,「是不是覺得有點不可思議,在火葬的今天,竟然還有亂墳崗這種地方的存在。」
「人命,有的時候挺不值錢的。」
「活著的時候,沒一頓飽飯,死了的時候,也沒有一副棺。」
「別說棺了,甚至火化的錢都沒有。」
「師父以前,經常會過來給他們剃頭,師父說,這輩子太苦了,希望下輩子他們能有個好前程。」
陳瓷明明年紀和我差不多大,但是說這些話的時候,卻像一個歷盡千帆的老者,早就參透了生命的含義。
陳瓷的師父很早之前就把墳坑挖好了,上面蓋了一張草蓆,甚至連碑都立在了墳坑之前。
是這一片亂墳中的唯一一塊碑,碑上只刻了一個姓氏,李。
將墳土填埋好的時候,陳瓷就在碑前開始升表文,口中還念念有詞地不知道說著什麼。
我手在兜里摸著李老爺子給我的那把剃頭刀,看著離李老新墳不遠處,有一具看起來剛死沒多久的屍體,心裡想了想。
拿出手中的剃刀,朝那具屍體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