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2024-08-22 17:53:20 作者: 嫵梵
  杜芳若身為侯府嫡女,自幼被嬌養長大,爹娘寵護,兄長們也都很禮讓她。

  平日那身被保養得細膩如雪的肌膚,不小心地被桌角磕了一下,衛氏都要心疼半天。

  她哪裡受過這樣的委屈?

  沈沅這個潑婦竟然上來就要打她的臉!

  杜芳若強自讓自己平靜,不想失了平素端莊得體的儀態,便用縴手捂著蜇痛的面頰,冷聲質問沈沅:「國公夫人,你也太跋扈了些,冤枉人不說,竟還上來就打我的臉。你這是在仗著鎮國公的權勢,肆意地欺辱我這個弱女子嗎?」

  沈沅身著一襲湖藍色的大袖對襟衫,就那般亭亭地站在假山旁,大有一種古典的溫嫻雅靜氣質。

  美人兒現下端得是副疏離的冷美人姿態,在瞧著杜芳若那氣得瑟瑟發抖的模樣後,那彎精緻描繪的拂煙眉復又顰了幾分。

  杜芳若原本是想用這番話再度激怒沈沅。

  可沈沅只緘默地,冷冷地看了她半晌。

  沈沅這副模樣,登時讓杜芳若生出了一種,使出了全部的氣力,想打人一拳,卻撲了個空的憋悶之感。

  杜芳若有些失了陣腳,復又將聲音抬高了些,復道:「這裡可是留遠侯府!」

  沈沅唇角微勾,待杜芳若說罷,也往她的方向走了兩步。

  杜芳若也不知為何,分明身前的女子體態很是纖瘦,但此時此刻的她,卻沒來由地對這樣咄咄逼人的沈沅生出了畏懼的心思。

  沈沅這時方才幽幽開口,道:「杜姑娘,當年你父親未承襲爵位,在揚州外任時,你還在你娘的肚子裡。揚州當地的許多事情,你都不清楚。你去問問你母親,知不知道唐家曾經收養了一個還在襁褓中的義女?」

  說罷,又淡淡地瞥了眼面露驚詫的蓁蓁,繼續用一種特別篤定的口吻又道:「燕世子的愛妾是我的義妹,你設計辱我的義妹,我打你個巴掌都算輕的了。」

  杜芳若驀地怔住了。

  她知道母親是在揚州生下的她,等她出生後不久,先侯爺的大房嫡子因病去世,如今的留遠侯,亦是他的父親這才被陛下的一道旨意傳詔回京,並承襲了爵位。

  蓁蓁到底是不是唐家的義女,杜芳若並不清楚。

  可瞧著沈沅對她如此保護的模樣,便覺這二人的關係也定是不一般的。

  她原是想,尉遲靖和蓁蓁在京師皆是人生地不熟的,沈沅同蓁蓁之間也是泛泛之交。

  卻沒成想,這個賤人的身後竟是多了這麼大的一個靠山!

  杜芳若悻悻地提裙,一臉泣容地跑回了花廳處,想要同衛氏好好地告一番狀。

  女眷們多數都離了宴,衛氏則若有所思地坐在主位上。

  得見杜芳若歸來,衛氏的面色亦沉了幾分,適才她便猜出,這件事是杜芳若在背後動的手腳。

  她在做事之前,竟是未同她商量,還讓這麼些個夫人小姐的看了場笑話。

  衛氏剛要訓斥杜芳若,卻瞧見了女兒右頰上那道泛紅的指印。

  「臉是怎麼回事?」

  杜芳若委屈兮兮地道:「國公…國公夫人她打了女兒一巴掌……」

  衛氏面色大駭,驚得甚至從圈椅處站了起來,仍不確信地又問了遍:「國公夫人?她打了你?」

  ——「是我打的。」

  沈沅這時也回到了花廳處,蓁蓁卻沒跟著她一塊兒過來。

  衛氏原想著,等沈沅出去尋找蓁蓁時,兩個人八成就會一併離府了。

  但沈沅既是又折返回了這花廳處,那衛氏便要同她好好地說道說道,她憑什麼打她的寶貝女兒。

  杜芳若這時已然壓低著聲音,將沈沅說蓁蓁是她義妹的事,同衛氏嘀咕了一遍。

  衛氏蹙起了眉毛,唐家在揚州府地位煊赫,但是唐文彬到底收養沒收養過什麼義女,她也不清楚。

  沈沅進了廳內後,便隨意地擇了個就近的圈椅坐定。

  現如今的她,完全不似從前。

  從前的她,雖身份貴重,但氣場上或多或少會有些壓不住大場面。

  都說夫妻間在一起生活得久了,難免會受到對方的影響。

  衛氏瞧著沈沅現在的某些方面,就越來越像內閣的那位首輔大人,愈來愈有那種強勢凌厲,甚至是跋扈的勁兒了。


  單單地坐在那處,就能讓人無端地生出些許的畏懼來。

  衛氏清了清嗓子後,還算平靜地對沈沅道:「芳若雖無意間招惹到了國公夫人的義妹,可她都是出於好心,夫人怎能上來就打人,還是照著女兒家最嬌嫩的臉頰來打。都是爹生娘養的,夫人日後若有了女兒,還在府上就被外來的女眷打了個巴掌,夫人又該怎麼想?」

  衛氏說的話還算客氣,沈沅卻沒有軟下任何的姿態,只冷聲道:「侯夫人說的對,都是爹生娘養的,你女兒能憑空在那麼些人的面,污衊我義妹是窯姐兒,我為何就不能替我妹妹教訓她一頓?這世道於女子而言,最重要的就是名節。杜姑娘這麼做,是要逼我妹妹去死啊。我打她一個巴掌,沒對她做別的,都是看在您和留遠侯的面子上。」

  杜芳若聽著沈沅字字鏗鏘的話,恨得咬牙切齒,又幽幽地道了句:「本來就是窯姐兒,還不讓人說。」

  沈沅聽罷,立即側首睨了杜芳若一言。

  衛氏也示意杜芳若不要再繼續講下去。

  沈沅的這一席話,立即就讓衛氏和杜芳若處於了下乘,再者杜芳若那句適才的那句氣話,也完全暴露了她就是在故意地陷害蓁姨娘。

  形勢逆轉。

  現下,倒成了留遠侯府該給沈沅一個交代了。

  衛氏嘆了口氣後,又問:「國公夫人既是又回到了花廳處,想必不只是想要同我和芳若表達怒意,您…想讓我們怎麼做?」

  沈沅回道:「咱們今日,也打開天窗說亮話。蓁姨娘這事兒,就是杜姑娘惹出來的。」

  「姑娘,我也想問你一句。」

  沈沅復又眸色灼灼地看向了杜芳若。

  杜芳若有意地避著沈沅審視的視線,卻聽她接著道:「你這麼做,等燕世子從滇境回來,得知了一切後,他會怎麼看你?把蓁姨娘的名聲搞壞,你又能得到什麼好?」

  杜芳若咬住了唇瓣,沒有回她的話。

  「堂堂一個藩王世子的妾室,竟是在貴府受到了如此的污衊和折辱,這事兒若傳出去,貴府的名聲也不會好聽。侯夫人,就算是為了你家侯爺和杜姑娘的名聲,你也得對外澄清,今日是有人故意尋釁滋事,污衊了姨娘。」

  話說到這處,沈沅也被碧梧攙扶著,從圈椅處站了起來,又道:「若是謠言仍未止息,我既是身為姨娘的義姐,也自是要同世子好好地說道說道今日發生的這件事。」

  言罷,又儀態淑雅地對著侯夫人福了一平禮。

  「侯夫人,我的話已經說完了,也該告辭了。」

  等沈沅離開了花廳後,杜芳若還未來得及同衛氏訴苦,便被衛氏斥責道:「把那牙婆尋來認親的事,到底是不是你在背後指使的?」

  母親的這聲恫嚇讓杜芳若打了個趔趄。

  她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梨花帶雨地哭了起來,便已是以另一種方式承認了此事。

  「胡鬧!」

  衛氏復又厲聲訓斥著杜芳若,卻見蔣婆子這時也回到了花廳處。

  衛氏冷聲問道:「蔣婆子,你適才做什麼去了?」

  蔣婆子故作鎮靜地回道:「奴婢…奴婢將那憑空污人清白的牙婆給打發走了。」

  衛氏聽著蔣婆子同她的解釋,忽又覺得,跪在地上垂首哭泣的杜芳若,竟是和蔣婆子的眉眼有幾番相似。

  心跳驀地一頓。

  衛氏無法確定這到底是不是因為她適才突然生出的疑慮,而產生的錯覺。

  衛氏復又穩了穩心神,待微微眯眸,再度仔細地看了看二人的容貌後,衛氏的心中卻是愈發地慌亂。

  那個被她強自壓下的念頭,終是再抑制不住,亦清晰地在她的腦海里浮現——

  她那麼寵愛的,那麼引以為傲的芳若,很有可能不是她的親生女兒。

  而她的親生女兒,很有可能就是適才,那被芳若口口聲聲罵成是窯姐兒的女人。

  可如果真的是這樣,那蓁姨娘畢竟不是她養大的,衛氏的所有舐犢之情,卻都傾注到了杜芳若的身上。

  這麼些年了,這種感情是很難被輕易割捨的。

  思及此,衛氏長長地嘆了口氣,待闔上了雙眸後,便語氣沉重地道:「蔣婆子,你先把大姑娘帶回去。」

  「是。」


  等杜芳若被蔣婆子從花廳處帶走後,衛氏方才捂著泛著悸顫的心口,將侯府的管事喚了過來:「適才的那個牙婆應當並未走遠,你記得避著蔣婆子和大姑娘,將她再尋回來。」

  ——

  等沈沅出了侯府後,時已至黃昏。

  沈沅乘上了馬車後,蓁蓁不發一言地坐在了她的身側,眼眸中,也全然沒了平素的奕奕神采。

  知道蓁蓁心情低落,沈沅也只是將縴手覆在了她的手背上,無聲地給予著她安慰。

  半晌,蓁蓁方才開口道:「沅兒,謝謝你。」

  沈沅淡哂著回道:「見你被人那樣欺辱,我怎能不管呢?」

  蓁蓁垂了垂眼睫,眸底的淡淡幽怨,也轉變成了下定決心的堅決。

  「我不想再做他的妾室了。」

  「如果他真的要娶杜芳若為妻,那她身為主母,也一定容不下我這個妾室。」

  沈沅默了一瞬。

  亦覺蓁蓁的顧慮也不是沒有道理的,她初入京師時,雖然不受沈家父母的寵愛,但好歹也是有個永安侯府做為娘家的靠山的。

  可縱是如此,就拿她前世與陸諶的這段婚姻來說,她在伯府,還是正妻,都落得個如此悽慘的下場。

  蓁蓁並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京師除了她這個國公夫人,便再無什麼可信任的人。

  杜芳若如此千嬌百寵,也是個如此不容人的,若改日真的嫁給了燕世子,到時男兒忙於朝務,而妾室身在後宅,只會在那四方的天地間,受盡主母折辱。

  這一世的沈涵,就是被大白氏生生地給折磨死的。

  大白氏害得沈涵流產後,許是因為報應,她的孩子也未能保住,但杜芳若的陰毒之處並不亞於大白氏。

  等杜芳若和蓁蓁真的成為了妻和妾的關係後,她一定會仗著母家的勢力,也將蓁蓁活生生地給斗死。

  沈沅自是不想讓這種可預見的事,真的在蓁蓁的身上發生。

  便低聲問向蓁蓁:「那你…喜歡燕世子嗎?」

  蓁蓁只對她搖了搖首,卻沒有言語。

  她被牙婆賣給一個人後,便知自己將要被派到燕國當細作,那人給了她一個新的身份。

  尉遲靖其人極為多疑,她侍候他也有一年多了,唯一在他身上探得的有用消息,便是某日他於醉中同她所講的,燕王稟給京師鴻臚寺的宗牒中,將他實際的出生年份虛瞞了一歲。

  但蓁蓁卻沒有將此事透給她的上線。

  魚水之歡時,她也曾沉溺於尉遲靖短暫的溫柔。

  尉遲靖身份高貴,人又生得俊美,才能亦很出眾,是當之無愧的天之驕子。

  若說喜歡,那她定是喜歡他的。

  可時至今日,這種喜歡也挺沒意思的。

  等蓁蓁暫時將自己從傷感的情緒中拉回到現實後,瞥首卻見,沈沅仍在一臉擔憂地看著她。

  蓁蓁得以很近地細細凝睇著沈沅柔美的眉眼,沈沅見她一直在盯著自己看,便問道:「怎麼了?為何要突然這麼看我?」

  「你不覺得,你和燕世子的眼睛生得,很像嗎?」

  沈沅失笑,無奈地回道:「我沒這麼近地看過他的眼睛,不過人和人若生得有相似的地方,再正常不過了。」

  蓁蓁倏地立起了纖掌,示意著沈沅,要同她附耳講話。

  等沈沅湊過去後,便聽蓁蓁壓低了聲音道:「我告訴你兩件秘密,一是去年春日,尉遲靖曾悄悄地來過一趟京師,也是在那時,他將此前素未謀面的唐禹霖一併帶回了燕境。另一件事是…他出生的年份,被燕王瞞報過。尉遲靖同你一樣,實際上都是太康六年出生的。而在太康六年時,燕王尉遲桁並沒有離開京師就藩……」

  話說到這處,沈沅的面色微微一變。

  待顰眉看向了身側的蓁蓁後,便見她咬唇又道:「我聽說…你與你父親的關係並不好。永安侯當年將你送到揚州寄養這事,本就怪異。當然這件事,也可能是我多想了,我只是想將我的猜測告訴你,也想讓你長個心眼,多留意一些。」

  沈沅的表情變得有些凝重。

  蓁蓁的意思難道在懷疑…她是燕王的私生女?

  瞧著沈沅做出了如此嚴肅的神情後,蓁蓁忙開解她道:「你也別多想,這只是我的猜測。」

  沈沅搖了搖首。

  就算那燕王真的是他的親生父親,那又如何呢?

  這麼些年了,燕王從來都沒有尋過她這個女兒,這與對她不聞不問,將她當成了聯姻工具的沈弘量又有什麼分別?

  如今的她,對丈夫陸之昀足夠的信任,家庭也很穩固,她每日都過得很幸福,也沒有必要再去認那個只生不養的人做父親。

  至於很有可能同她是親兄妹,或是親姐弟的尉遲靖。

  蓁蓁既是決定要同他的關係斷掉,那她身為蓁蓁的友人,也自是沒必要再認他這個兄弟。

  適才蓁蓁既是沖她搖首,示意她是不喜歡尉遲靖的,就足以說明了很多的問題。

  尉遲靖實乃人中龍鳳,皮相亦是生得極其俊美。

  這麼些個優點加在一處,都不足以使蓁蓁喜歡上他,那便說明此人對待妾室的態度極其的惡劣。

  既如此,那蓁蓁也就沒有必要再繼續跟著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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