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老師對她自然是有印象的:「我記得,你們當時是第一個買了跌價保險的吧,怎麼樣,今年是不是保住了收入?」
「是的,汪老師,其實我給您打電話是想問一下,我記得您說過當時是差一點就去了我們寧水,最後又是什麼原因沒去成了?」
汪老師:「這個你可以直接問乾坤啊,你和他們副總關係不是挺好的麼?」
上次江籟安親自去交流會,所有人都看到了,很明顯是為了挺寧水而去的。
「江老師最近比較忙,我也不太好意思拿這件小事去問他,所以……」
「哦,確實不是什麼大事,我估計是跟乾坤自己內部的操作有關吧,畢竟如果他們當時去了東部產區,他還親自去的話,那麼多人都盯著,蘋果這個品種只要有什麼風吹草動,市場第一個懷疑的就是乾坤嘛……」
「您的意思是,這次蘋果期貨的行情的背後,是乾坤手筆?」
原星這話一出,汪老師就察覺到自己多說了,雖然乾坤這次在蘋果和生豬品種上獲得巨額利潤的情況已經是業內公開的秘密,但這種事情,始終也不能拿到檯面上說的。
「我可沒這麼說,原小姐如果和江副總關係好,還是直接問他會比較好。」
「好的,汪老師,謝謝你。」
原星和汪老師通完電話,仔細回想著江籟安到寧水後發生的一切。
忽然就記起大雪封山的那一晚,她和江籟安被困在果園,他問她,如果雪一直下,會怎麼樣,她說會影響產量。
而這波蘋果漲價的開始,因為市場流傳今年天氣影響了蘋果產量,開始只是一個小小的新聞,後來卻越發酵越大,故事有了之後,資本便開始大量入場,進一步推動了價格的暴漲。
然後到收果期,大家都發現不是那麼回事,今年的天氣對產量根本不影響,然後又有資本開始跑路,開啟了價格的下行,一直到現在,價格幾乎跌穿地板。
零和博弈的遊戲,贏家與輸家慘烈廝殺,又要誰會記得,那些在田間地頭揮灑汗水的貧苦農民?
明明他們才是生產蘋果的人,市場卻完全被資本們操控,他們只能做案板上的魚,任人宰割。
所有人都知道,這一切的背後,都仿佛像有一隻幕後推手一般,每一步都精心計劃,把所有人都算計了進去。
只是她沒想過,那隻推手,會是離自己近的人。
原星從沙發上站起來,她承認,傅凝對她的話還是對她產生了影響,但即便如此,她也必須要親自求證。
她從江籟安家裡出來,直奔傅凝發給她的那個地址,也是今天乾坤投資慶功宴的地址。
不過十五分鐘的車程,原星就到了那家酒店門口。
坐落在黃金地段的五星級,計程車才剛停下,年輕的門童便先上前給客人打開了車門。
原星剛從車上下來,就看到外面牌子上,寫著乾坤慶功會請至二樓宴會廳。
酒店裡地面鋥亮的大理石倒映著大堂華麗的水晶燈,沿著白色旋轉階梯而上,就是乾坤今天的包下的宴會廳。
明亮的宴會廳里,擺著幾十張餐桌,今天的菜單,都是提前一周預定好的主廚拿手,只站在門口,就能感受到今天這場宴會的隆重與高級別。
原星沒有邀請函,被告知不能隨意進入,所以她只能走到外面走廊的最前面。
透過那扇敞開的大門,原星看見宴會廳最前排的幾張宴會桌上,舉著紅酒碰杯的人。
這是原星第一次真實的看見江籟安工作的場合,他衣著非凡,坐在最中間一張桌子的副主位上,隨著旁邊錢昆的高高舉起酒杯,他輕輕抬起自己手中的紅酒,言笑晏晏間推杯換盞,胸有成竹,這是他最成功、最高光的一面。
這瞬間,原星卻想起了寧水,想起寧水的月色,想起夏夜飛舞的螢火蟲,想起冬天的大雪,想起掛在枝頭的一顆顆鮮紅的果實。
而此時此刻,這裡的一切,卻離它們那麼的遠。
她後退兩步,看著宴會廳中的一切,面前這一道敞開的門,隔開的其實是兩個世界。
也許是感應,也許是聽到門外動靜,坐在那個世界中心的男人忽然就回過了頭。
視線相撞的那一秒,他發現了站在門口的人,他看見她的眼睛,是一種他從未見過的陌生神情。
「原星?」
旁邊的人看他的反應,也紛紛轉頭朝門外看去。
然後他們就看到,門外的外面的女人迅速轉身跑了出去。
「原星!」
江籟安下意識地叫了一聲,甚至都沒有多思考兩秒,靠著本能就追了出去。
好在他發現得及時,她只是剛出酒店,便被他追上。
「原星,可以等我一下嗎,我這邊馬上就好。」
原星轉過頭來,狠盯著他:「江籟安,是是不是你,讓我們的蘋果都爛在了地里?」
江籟安動了動嘴唇:「這不是一個簡單的問題……」
「你只要回答我,是或者不是。」
江籟安看著她:「你還相信我嗎?」
原星忽然就笑了,笑得諷刺無比:「相信你什麼?相信你去寧水,沒有其他目的,只是為了幫助可憐的果農嗎?寧水那么小那麼遠的一個地方,是怎麼就入了你江總的法眼的呢?」
「原星,你先冷靜一下,我們好好坐下來談可以嗎?」
原星深吸一口氣,眼睛卻紅了:「江籟安,謝謝你讓我更看清了,這世界上,根本沒有什麼單純的只是想要幫助我們的人,我想要改變,最終只能靠我自己,周俊楚是這樣,你也如此。」
真的有那麼一瞬間,她以為他只是一個單純地想幫助他們的善良男人,卻忘了他本身的位置決定了他是為了利益不擇手段的掠食者。
她真的好蠢。
而那一頭,錢昆和趙雋也追了出來。
原星看了他們兩個一眼:「回去吧,江籟安,那才是你的世界。」
說完便轉過身。
手卻被男人拉住,幾乎是本能的,他問出口:「那我們呢?」
原星心裡仿佛有什麼東西被重重地提起,最後卻輕輕地放下:「我們啊,也只能到此為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