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清焰將車靠邊停了下來。低頭沉默了一會,像是在思考接下來要說的內容。
「我之前有個姐姐。」
良久,陳清焰緩緩開口。
「她膽子很小,特別容易受驚,有一次我捏爆了一包薯片,她就直接嚇到了地上喘粗氣;她還特別愛吃糖,嘴裡硬糖、軟糖、棒棒糖、拐杖糖幾乎就沒停過;說話都是一股糖味……」
「後來啊,我姐姐在研究所交到了個男朋友,結果天天回來就跟我像個痴女一樣說著他哪裡帥哪裡好……還不過幾年倆人就訂婚了。」陳清焰講著講著就笑了。
但她很快收起了笑容,面色變得憂傷,指甲深深地扎進了方向盤的套皮中——足以證明她此時的痛苦遠不止她臉上看起來的那些。
「然而啊,她在嚇到地上之後,立馬跑過來看我這邊是出了啥事;買糖,也一直是買雙人份……她很愛我。」
「後來,她死了。」
講到這裡,陳清焰的聲音有一點哽咽。但很快還是壓了回去。
「後來人家告訴我,她死於一場因實驗事故而起的火災。當我再次看到她的時候,已經是在……停屍房……她的身體……」陳清焰的眼角泛起淚光;但很快搖了搖頭壓了下去。
「後來,大概一兩天之後,一隻小白狼到了我家門口。她的毛髮里還有一張紙條。」陳清焰說著,從口袋裡拿出了皮夾;幾番摸索以後拿出了一張蠟封過的紙條。
「看的時候小心一點。這算是她最後的訊息了,我一直留著當紀念……」
幾個人拿過了紙條(麥這會睡著了),只見不大的紙條上用一種兼具娟秀和工整的字體寫了一句:
「請收留它。它會保護你的。」
「——那就是我姐姐的字跡。」陳清焰說。「好了,這就是我遇到麥的全部經過。這次,再也沒有絲毫隱瞞。」
說完,陳清焰重新發動車輛。
這下,車裡徹底回歸了寂靜。
茂行聽完之後,露出了一些憂傷的神色;但也就只有一些。
燁項洲則眼圈也有些泛紅。他直勾勾地盯著陳清焰看。然而,他的眼神中,除了感傷之外,還有一種……嫉妒,和無奈。
影響最深的是喬梓浩。他直接羞愧地低下了頭;十分自責剛剛因為對陳清焰的懷疑與對真相的好奇而逼她回憶起痛苦的過往。
「對不起……我並不想讓你想起來這些……」喬梓浩道歉的聲音小的像蚊子一樣,就像是犯了錯的小孩子在給大人道歉。
「沒關係。」陳清焰沒有回頭,面無表情。「這些事遲早要跟你們說的。更何況你做的沒錯,現在問這些確實對局勢有幫助。」
聽到這裡,喬梓浩頓時感覺輕鬆不少。於是他隨即拉緊了左臂的領帶,迫使自己的理智重占上風。
「我可不可以問一下,你的姐姐是學什麼的?」
「動物行為學。還是博士。」
「啊!」喬梓浩聽到這個回答之後,許多線索似乎隱隱約約連在了一起;他將領帶拉的更緊:
「在剛剛海洋館的房間裡面,有帶刻度的玻璃碎片,很有可能是某種研究場地;再加上火災……」
「對」。陳清焰說。「在得到那些線索之後,我也想到了同樣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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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建立在動物園裡的秘密實驗室。聯繫特莫爾的成員身上的動物化特徵和實驗室的所在地,很容易就能用「動物實驗」將它們聯繫在一起。
實驗的效果貌似是讓人具備動物的特徵……其目的和原理則不明。
「如果真的按照這個思路走下去,那麼你的姐姐……應該和尚方山動物園有關。」聯繫到「動物學」和「火災」兩個關鍵詞,喬梓浩做出了以下推測。
「很有可能。我姐姐那時候以『涉及機密』為由沒有告訴我過多的信息。結果別說我不知道她在哪裡幹什麼了,連她未婚夫都沒見一面。現在想來,她很可能是在為特莫爾賣命。」
「這樣啊……」喬梓浩思考了一會。「另外一提,如果這一切推理都是正確的話,那她大概率是真的死於意外。」
「為什麼?」
「你想啊。火災,無非兩種可能:意外,或者是故意的。但如果是後者,不論是殺人滅口還是銷毀物品,以特莫爾的角度來看都站不住腳——如果真的要這麼做,更加隱蔽而高效的方法多的是;他們沒可能使用火這種低效還會留下大量痕跡的手法。因此,不論你的姐姐是不是真的死在那裡,實驗室的火災都不可能是特莫爾有意而為之。」
「嗯……有道理。」
喬梓浩還打算進行進一步的推理時,電腦的聊天框突然有了反應。
「Nokk來信息了。」
「我們也到了。」陳清焰在找好的賓館門口停了下來。「上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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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kk說……」喬梓浩一邊拿著手機翻譯屏幕上的文字一邊給幾個人讀出來。
「……電腦裡面沒有什麼有用的信息。唯一值得注意的是,電腦中有一個特殊的聊天系統,可以以幾乎完全匿名的方式進行通訊——艾薇拉就是用這東西和茂行溝通的。」
「而現在Nokk確實入侵了系統,但是能做到的極限也就是知道:她和人溝通過。內容、對象;完全查不清。」
接著他給小隊的其它成員看了一眼截圖。內容是這個聊天系統的樣子:很像是QQ、微信的通訊錄,只不過主色調是黑的;而且通訊對象和相關訊息都無法顯示。
「但也不是全部。其中有一個對象的系統似乎不太穩定,Nokk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查到了對方大致的ip地址。」
接著一個地圖顯示在了屏幕上。其中一處小區的地址被重點標記了出來。
「就在這裡。」
他們隨即查詢了這個小區的詳細資料。小區名叫何山花園,2007年建成。房價並不算特別高——小區在高速旁邊。地段太差了。
但說句實話——這對他們沒什麼幫助。即使知道對方的地址,他們總不可能排查一整個小區的人吧?
喬梓浩揣摩了艾薇拉跟這個人那被屏蔽的訊息很久。忽然發現了一個特點:一開始兩人的訊息都是一發一回;但在某一個時間段後似乎都是艾薇拉單方面給他發消息。
或許有別的辦法。
「你能查出來這個系統彼此信息的發送時間嗎?」
「如果是艾薇拉的,可以。」
接著Nokk將每一條訊息發送時間都告訴了喬梓浩。
看起來,在一個月前,不知道為什麼對方開始不回復艾薇拉的信息。
足夠了。
「我有辦法了。我……」
「先等一下。」陳清焰打斷了喬梓浩。緊接著徑直走到了茂行面前:「茂行先生,你是否願意跟我們一夥?」
喬梓浩這才反應過來:他們之中有一個外人。就算是幫過他們,也不代表可以信任。
更何況……
「不。」茂行言簡意賅地說。
「我不想把我的命搭進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里。我幫你們純粹是處於『等價交換』——這位陳清焰小姐救了我一命。為此,我放棄了對這匹狼的追殺,還幫了你們一些忙。而現在,我還能幫你們最後一個,重要性低於『生命』的忙。然後,我們兩清。」
「哈?」一旁的燁項洲十分不爽,熱血上頭抓住了茂行的衣領。「你——」
「住手!」陳清焰喝退了燁項洲。等燁項洲悻悻放手後,她對茂行說:「那麼就請您離開這個房間,這個『忙』的內容我們會認真考慮的。不過我們接下來的行蹤就不勞您知曉了。」
「好。」茂行面無表情地離開了房間。在那之後,陳清焰跟喬梓浩使了個眼色示意他說下去。
喬梓浩心領神會,拿起桌上的筆寫下:「這是特莫爾內部的通訊系統,其信息必然十分重要,不存在已讀不回的可能;那麼多次不回復某人的信息,只有可能是——對方因為某些個人原因無法接觸到終端。」
「所以,我們可以查找近一個月從小區里消失的人員名單。能查到消失的原因更好。對方大概率就在這些人中。」
陳清焰看著這些結論,良久說:「有道理。就先這麼辦吧。」
喬梓浩點了點頭。正準備將紙張銷毀;突然想起了什麼,提筆寫下:
「對了,到時候讓這個茂行幫我們什麼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