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鐺!鐺!鐺!」
陣陣刺耳的鐘聲響起,伴隨著黑暗中低沉的嘶吼,打破了一個小村莊的平靜。
原本燈火通明的村落霎時間暗了下來,嬰兒的啼哭聲就好似被人捂住嘴似的戛然而止,街上衣衫襤褸的孩童也飛奔回家。
整個村落陷入了寂靜,只有每家每戶窸窸窣窣急促的腳步聲。男人們神情緊張地帶著家人快步躲進各自的地窖,顫抖著緊緊抱在一起,好像在等什麼事情發生。
嘶吼聲伴隨著隆隆的腳步聲越來越近,那聲音聽起來像是一個龐然大物,它每走一步,大地就會為之一顫。
每個人都在雙手合十,祈禱它不要找到自己。
只有一個人例外,那是一個白淨的黑髮少年,看上去大約只有七、八歲。眉宇間彰顯著英氣。此時的他也跟父母和妹妹一起躲在地窖里,但他並沒有像身旁的父母一樣感到害怕,而是對外面的龐然大物充滿了好奇。
從他記事起爸爸媽媽就經常對他說:「當外面的大鐘被敲響的時候,不管你在幹什麼立馬回到家裡。要不就會有荒獸來把你吃掉。」
或者當他調皮不聽話時,父母也會用「荒獸」這個東西來嚇他。
村子幾乎每隔幾月都會有荒獸來襲,但他從來沒見過荒獸的樣子,只是跟著父母一起躲在地窖里。
當他問父母什麼是荒獸,荒獸長什麼樣子時,他們卻支支吾吾答不上來。只是指著遠處高大的城牆說:「等你18歲成年時,如果能通過阿爾托城的獵人測試,成為獵人就什麼都明白了。
因為他們也沒見過荒獸真正的樣子,從他們有記憶的時候開始,他們的父母也告誡他們荒獸來時要躲好。所以他們也如此這般地教育下一代。他們只知道,每次荒獸來時都會有幾家遭殃,滿門不留活口,死相慘狀。
只有傳說中的獵人才能殺死這些怪物。而這個小村子裡的人無一例外全都沒有通過獵人測試。
所以他們不好奇,也不敢好奇荒獸的樣子。他們能做的只有祈禱,祈禱荒獸不會找上自己。
屋外震人心魄的吼叫聲意料之外的停止了。 突然間,尖叫聲響起,是在男孩家的隔壁。那原本是幸福美滿的一家三口,夫妻生活和睦還有一個可愛的小女兒。而在此時一切的美好都要被荒獸打破。
不久,叫聲漸漸消失,只有一陣的咀嚼聲在小村落里迴響,牙齒碰撞在一起的聲音敲擊著每個人的心弦。每個人都緊閉雙眼,為這一家默哀,也為自己祈禱。
咀嚼聲只持續了一會兒,荒獸的腳步聲也越離越遠,好像朝著村口走去了。似乎它是要離開了。
身旁的父母鬆了一口氣,男孩心想:這次荒獸怎麼會這麼快離開。
正當每個人都鬆了一口氣,準備離開地下室時。荒獸的聲音再次響起。一隻,兩隻,男孩聽著腳步聲。不,總共有五隻荒獸!
在男孩的印象中,這是第一次有這麼多荒獸一起來到村里。
響徹天際的吼叫聲響起。
血,染紅了夜,也染紅了這本就殘破不堪的大地。
尖叫聲,求救聲此即彼伏。小村莊霎時間變成了荒獸的屠宰場。一聲聲刺耳的咆哮此起彼伏,爭先恐後地蠶食著村落。
良久,所有的聲音都漸漸平息,夜褪去了紅暈,重新戴上了漆黑的面紗。
終於結束了嗎。男孩趴在門上聽了一會兒心想。
「我們上去吧。」男孩一邊對家人說著,一邊向上打開地窖的暗門。
門開,映入眼帘的是他一生中的夢魘。
只見一個張巨大的怪臉貼在門口,向下俯視著男孩,它的臉幾乎比門都要大。
那怪物四隻腳蜷縮著趴在門口,臉上生滿毛髮,全身長著堅硬的、泛著金屬光澤的鱗片。兩隻角就如同牛角一般挺立在頭頂。眼裡閃著紅光,嘴角的血落在地板上,發出滴答滴答的響聲。
男孩愣住了,這就是荒獸嗎!
他嚇得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直直地盯著眼前的怪物。他想跑,但雙腿卻已經發軟,像陷入泥中一樣用不上力氣。荒獸也盯著他,嘴角似乎露出了戲謔的笑。
男孩的父親率先反應了過來,衝上前去一把拉回了男孩,並快速將他和妹妹一起塞進了衣櫃裡。
父親轉身朝著荒獸怒吼道:「有本事沖我們來,別動他們!」他不知道荒獸能不能聽不懂人類的語言,也不知道這些怪物會不會放過他的孩子。但那又如何,反正都要死了。他能做的只有擋在妻兒身前,盡好自己作為父親最後的責任。
一雙手搭在父親的臂膀上,是母親。她眼含熱淚,看著身邊瘦弱的男人溫柔地說:「別把我落下了,我們不是說好了嗎,要同生共死。」
接著,她回頭對衣櫃裡的兄妹倆深情地說:「小伍,你已經是大孩子了,如果你們能活下來,一定要保護好玖兒,希望你們也能成為獵人,我們……就先走一步了。」
男孩透過衣櫃看著父母的背影,眼睛有些發濕,他緊緊地抱著妹妹,將她護在身旁。
就在一家人生離死別之際,門口的荒獸好像通人性一般輕蔑一笑,緊接著從身後伸出兩條粗壯的觸手將兩人拉到身前,張開散發著血腥味的巨口,朝著二人咬了下去。
血跡噴到衣柜上,恨的種子在男孩心中埋下。他強忍著淚水,轉過去頭不再看,同時捂住妹妹的眼睛。妹妹也顫抖著,感到一陣天旋地轉,但也盡力沒有哭出聲。
咀嚼的聲音停止了,荒獸用力將頭伸進地下室內,用猩紅的眼睛盯著衣櫃裡的兄妹二人。
面對仇人,男孩沒有害怕,而是惡狠狠地瞪了回去。
看著男孩的挑釁的眼神,荒獸沒有在意,而是用觸手輕輕地打開了衣櫃的門,將男孩拉了出來。
「你要幹什麼!」男孩用嘶啞的聲音喊道。
荒獸自然不會回應,而是將觸手瞬間刺入男孩的身體。
「啊!」
男孩口吐鮮血,癱倒在觸手上。
「不要!哥哥!」
看到這血腥的一幕,女孩衝到男孩身邊,無助的嘶吼道。
荒獸見狀伸出第二條觸手直直地奔向女孩。
女孩顫抖著癱坐在地上,拉著男孩的手,眼神空洞地看著越來越近的觸手,兩行清淚划過臉頰。
就在那千鈞一髮之際,原本已經癱倒的男孩猛地張開嘴,狠狠咬住了荒獸刺入他身體的那根觸手。
鋒利的牙齒深深嵌入觸手之中,荒獸吃痛,想要收回觸手,卻被男孩像瘋狗一樣,死死咬住不鬆口。
突然男孩只覺得嘴裡一甜,一股滾燙的液體流入他的體內,周身也變得溫暖起來。
而一旁的荒獸則是像失了魂一樣,瞬間泄了力,渾身的力量頃刻間向外涌去。
意識到身體的變化,荒獸立即收起了觸手,用血紅的雙眼看了一眼二人,便轉身離開了這裡。
沉重的腳步聲遠去,渾身是血的男孩驚魂未定。他打開門看著荒獸遠去的背影,足足有三層樓高。他不知道為什麼這個怪物放過了自己,他也不想知道。他只知道自己不再有父母了。
看著身邊啜泣的妹妹,男孩心底復仇的火苗緩緩燃起。
突然,一陣暖流從男孩的身上湧起,身上的傷口慢慢地開始癒合,疲憊感也漸漸消失,他甚至感覺到自己渾身充滿了力量。
荒獸的血似乎在淬鍊著他的身體。
紅日初升,破敗的村落又一次見證了新一天的誕生。倖存的人們失魂落魄地走出地下室,這樣的場景每個月都在上演,他們也早已麻木,但看著滿地的殘肢和鮮血,不少人還是落下了眼淚。
或許這就是城外人的命運吧,他們這些沒有出生在阿爾托又沒有成為獵人潛力的人,無非就是在拼運氣,希望荒獸在閻王點名時會略過他們,但終究也逃不過一死。
朝陽照在男孩稚嫩的臉上,父母慘死的畫面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他不想向這命運屈服,看著滿地的鮮血和斷壁殘垣,他的眼裡不再有恐懼,而是充滿了欲望,是復仇的欲望,也是活下去的欲望。
男孩摸了摸妹妹的頭,回首看向遠處高聳的圍牆,那便是人類最後的集中地阿爾托城。
半晌他回過神,對妹妹說:
「我們會成為獵人嗎?」
女孩用哭的通紅的雙眼盯著他道:
「一定,一定……」
抬起頭,明天又是美好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