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吧嗒」,一滴紅色雨滴落在道路中央的雙黃線上,綻放出一朵血色花朵。
放眼望去,整個世界仿佛剛從血海中撈出,鮮血一般的紅色幾乎塗滿了各個角落。
血紅色的高樓下,行人面無表情,眼神麻木,來來往往。
每個行人身上都是皮開肉綻,布滿了縱橫交錯的刀傷,如同經歷過可怕的折磨一般。鮮血順著這些人身上的傷口緩緩流出,將他們身上的衣服染成了紅色,又順著衣擺滴答答地落在人行道上,將人行道也染成了血紅色。
除了密集的刀傷,每個行人身上還插著一把刀,一把平平無奇,隨處可見的水果刀。銀色的刀身被鮮血染成了紅色,黑色的塑料刀柄上還帶著一個如同商標似的血手印。
沒有人開口說話,更沒有人驚慌失措四處奔逃。絡繹不絕的行人用空洞的眼睛注視著前方,秩序井然地走著,如同一個個人偶。
王燁站在街道中央的雙黃線上,抬頭看了看沒有雲彩,沒有太陽,沒有月亮,如血一般通紅的天空,眼中沒有一絲波動。
「吧嗒」一滴紅色雨滴落在了他的額頭上。
這是他第三次來到這個詭異的血色世界了。從治安所離開的當天晚上,他就開始做這個夢了。
第一次做這個夢時,仿佛只有他的意識來到了這個世界。他看不到自己的身體,聽不到任何聲音,只能看到周圍的景象。
剛開始他還有些驚恐,但是當他意識到這是個夢後。他就不再害怕,而是如同一隻幽靈一般在四週遊盪,想要好好看看這詭異的世界。那一晚,他幾乎將周圍的幾棟高樓全部逛了一圈。
令他驚奇的是,不僅這些大樓內的走廊和他現實中所在老式住宿樓的走廊一樣,連大樓內的房間布局和他現實中所住的公寓都是一樣的,不過家具倒是有些不同。
這些大樓內的每個房間中,大到衣櫃,小到茶杯都是一模一樣的。而且它們的顏色也和室外的環境一樣,都是血紅色的。
要不是沒有手的話,他都想擰開水龍頭,看看水龍頭裡面流出來的水是不是也是紅色的。
那天晚上從夢中驚醒後,他大口喘著粗氣。可能是因為空調關機了,導致屋內如同蒸籠一樣,也可能是因為詭異的夢,總之他身上全是汗水,並且將床單都浸透了。
不過他將這一切都歸於那個探長給他看了李鑫屍體照片導致的。不管是哪個正常人,突然看到一張那麼血呼啦差的照片,估計也會做好幾天的噩夢。更不要說王燁現在住的,仍然是李鑫死亡時的公寓。
不是他不想搬出去,而是因為他實在沒有錢搬走。這間公寓是因為學校宿舍出了問題,學校出資幫他們安排的。如果搬走,那就需要他自己出錢租房子。
而父母早亡的他,不想多花爺爺奶奶辛苦種地得來的血汗錢,所以他一咬牙,沒有離開這間凶宅。
從小接受九年義務教育的他深知這個世界上沒有鬼怪,所以他雖然有些膈應,但並不是十分害怕。而且他覺得自己身正不怕影子斜,認為就算李鑫真的變成了鬼,也不應該來找他索命。
……
不過想歸想,心理陰影並不會被這麼理性的想法驅除,否則這個世界上也不會有心理醫生這個職業了。
第二天晚上,他再次夢到了這個世界。與上一次不同的是,這一次他不僅能看到自己的身體,而且還能聽到聲音。只不過他的身體是透明的,如同青煙。
而第一天站在道路中央雙黃線上始終沒有動彈的穿著紅色雨衣的那個人,這一次卻衝到了他面前,用那把隨處可見的水果刀,刺入了他的心臟。
他被嚇醒後,並沒有在自己身體上發現什麼異樣。想想也是,夢裡的事情,怎麼可能成真呢?所以他仍然沒有當回事。
第二天後,他對這個夢已經失去了新鮮感,甚至有些厭煩,因為這些天夜晚電閘總是跳閘,所以每次從夢中醒來,他都要出一身的汗,都要重新洗澡。
……
紅色的雨越下越大,黑色的柏油路、柏油路上的雙黃線,以及行人身上那五顏六色的衣服,很快都被紅色所覆蓋。
人行道邊緣,血雨匯集成暗紅色小河,滔滔不絕地流入漆黑的下水道。人行道上的行人已經變成了一個個血人。他們眼睛中的黑白二色在這血色世界中顯得十分詭異、突兀。
王燁緩緩轉過身子,看到了那個人。
血色的大雨中,除了他,還有一個人同樣站在沒有任何車輛經過的道路中央。
這個人穿著一身紅色雨衣,低著頭,看不清面目。他手中握著一把十分普通的水果刀。紅色的雨滴滑過銀色的刀身,沒有留下一丁點痕跡。
王燁有些不耐煩,開口道:「李鑫?是李鑫吧?冤有頭,債有主,又不是我殺的你,你一直糾纏我幹什麼啊?我們好歹也是室友。別再讓我做這個夢了。」
仿佛是聽從了王燁的話,紅衣人突然抬腳朝王燁沖了過來。
血紅的雨滴打在紅衣人的雨衣上,發出急促的「吧嗒吧嗒」聲,十分悅耳。
雖然王燁知道這是一個夢,現實中的自己不會受傷,但看到紅衣人氣勢洶洶地沖向自己,他還是忍不住乾咽了一下,感到了一絲害怕。因為這個夢太真實了,甚至連雨水滴在身上那淡淡的溫熱感都能感覺到。
等一下!
他突然意識到了什麼,低頭看了一下自己的雙手。他這才發現,自己的雙手不再像昨天那麼透明了。自己的雙手不僅能感受到雨滴打在掌心的衝擊力,甚至還能感受到雨滴中帶著一絲溫熱。
今天有了觸覺!
王燁剛想到這裡,一個紅色的影子伴隨著一道銀光從他眼前閃過。
等他回過神來時,之前沖向他的紅衣人已經消失不見。而他的左肩卻傳來了劇烈的疼痛。
那種疼痛,就仿佛是燒紅的烙鐵放在他的肩膀上一般。
「啊——」
王燁慘叫了一聲,然後立刻扭頭看向自己的肩膀,原本半透明的肩膀此刻變得皮開肉綻,且已被鮮血染紅。不過他分不清傷口中流出的液體是血還是雨。
「啪嗒啪嗒……」,紅色的雨還在下著。王燁臉上的表情由原來的不耐煩,變成了驚恐。
如果這是一個夢,我為何還沒有驚醒?畢竟我已經感受到這般疼痛了。
難道說,這不是夢?
這個時候,他眼角的餘光再次看到了紅色的身影。沒等他反應過來,他就感覺到自己右肩膀被什麼東西划過。緊接著,劇烈的疼痛再次傳來。
「啊——」他再次喊出了聲,扭頭看向自己右肩,發現右肩變得和左肩一樣,皮開肉綻。
「救命啊!」明明是在夢中,明明周圍除了他,沒有一個看起來正常的人,但是他卻出於本能,大聲呼救。
疼痛讓他失去了理智。
「啪嚓啪嚓……」急促的腳步聲傳來,王燁大驚失色,猛然扭頭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李鑫,不是我殺的你!你別來找我啊!」王燁大聲喊道。
聽到王燁的喊聲,紅衣人並沒有停下腳步,而是握著泛著銀光的水果刀再次朝王燁衝去。
紅色雨衣隨風搖曳,雨水順著雨衣衣擺,在紅衣人身後形成一道道紅色珠線。紅衣人每一次落腳,都會踩出一朵血色水花,看起來如同飛奔而來的紅衣惡魔。
「救命啊!」王燁猛然轉身朝著人行道上的行人跑去。
如今,他已經不在乎這些行人是不是人偶了,他只想找人幫忙,幫他阻擋身後的紅衣瘋子。
他衝到一個行人身邊,猛然拉住這個人的肩膀。但是還沒等他開口求救,他就看到這個行人的頭顱高高地飛了起來。
這個行人頭髮上的雨水隨著半空中頭顱的旋轉畫出一道道紅色弧線。而那個頭顱的眼睛,仍然空洞無神,仿佛沒有意識到自己被人砍下了腦袋一般。
周圍那些身上插著水果刀的行人,仍然井然有序地來來往往,如同沒有看到這一幕。
「啪」,王燁感到自己的腦海中有什麼東西炸裂了。
他感覺自己有些不一樣了,但是還沒等他覺察出自己哪裡出現變化時,他就看到那個行人斷頸處噴湧出大量的鮮血,形成了一個沖天而起的血柱。閃著銀光的水果刀從血柱中刺出,刺向了他的眼睛。
這一刻,他再也無法躲閃。
隨著眼睛中劇烈的疼痛傳來,他驚叫著從床上跳了起來。
同樣還是空調因跳閘而關機,同樣還是滿身汗水。
連續三天夢到血色世界,王燁已經確信是李鑫的鬼魂來找他索命了。雖然他看不到雨衣人帽子下面的樣貌,但是除了李鑫,他想不到還有什麼人會在夢中殺他。
但是想到李鑫沒有去找兇手,而是找他,他內心就感到十分憤怒。當然,王燁也想到了可能是自己仍然住在李鑫死亡的房子裡的原因。但是相比於李鑫的索命,王燁更害怕的是花錢租房子。
即使明知這世界上沒有鬼,但是眼下,也沒有其它更合理的解釋了。
所以第四天,面對「李鑫」的索命,他打算反擊。
一方面是因為他對李鑫鬼魂找他索命這件事有些憤怒,覺得李鑫有些不分青紅皂白;另一方面是因為他覺得這是他的夢境,認為自己才是主宰,不應該這麼被動,接連幾次被「李鑫」殺死。
於是這一晚,當他再次見到紅衣人後,他強忍著周圍刺鼻的血腥味開口道:
「雖然我不知道你們在這裡屬於人還是殭屍,但不管是什麼東西,只要被槍打爆了腦袋,估計也會死吧?」
說著,他左手微微前伸,右手放在自己的胸前,食指微勾,做出了架槍的姿勢。
隨後一把遊戲中常見的機槍憑空出現在他的手中。
紅色雨衣下,拿著水果刀的那個人看到王燁手中的機槍,眼神第一次有了波動。他用震驚的眼神盯著王燁手中的機槍,感到難以置信。他第一次見到有人能在這個血色世界中變出東西。
因為創造這個血色世界的人不是眼前拿槍之人,而是他!
是他創造了這個美麗的世界,他才是這個血色世界的主宰!任何人到了他創造的血色世界中,都和外界的普通人一樣,無一例外!
隨即紅衣人想起了什麼,左手猛然捏住一個行人的脖子,將其拉到了自己身前當做「盾牌」。
震耳欲聾的槍聲蓋過了雨聲,成為這血色世界中唯一的聲音。
烏黑的槍口傾瀉出無數火蛇。那些木偶一般,被雨水淋成血人的行人如同被鐮刀划過的稻草,一排排的倒下。
血色雨水浸透了王燁的頭髮,然後又順著他的鬢角滑落,滑過帶著冷笑的嘴角,自下巴滴落在不斷顫抖的黑色槍身上,最後被震動的機槍震碎成更小的血珠,四散飛濺。
此刻,臉上帶著冷笑的王燁仿佛化身成了惡魔,在紅色的雨水中,屠殺著無數「行人」。
不同尋常的是,沒有任何慘叫出現。那些行人仍然眼神空洞地望著正在屠殺自己身邊同胞的王燁。即便是身邊的同胞被子彈撕成碎片,他們臉上仍然沒有任何表情變化。
機槍的轟鳴聲掩蓋了周圍的一切聲音。雨聲,以及王燁身後密密麻麻的腳步聲。
王燁死死地盯著眼前那個被紅衣人掐著脖子,提在身前的「行人」,以及這個行人身後的紅衣人。等待紅衣人被自己的機槍射出的子彈撕碎。
但是他卻忘記了,道路兩旁的人行道都布滿了血色行人,他只清除了道路一側的行人,忽略了自己身後的那一側。
突然,他腰部傳來一陣劇痛,還沒等他反應過來,他的大腿、腰部、背部等多處部位同時傳來被利刃插入的劇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