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1章 決意示好
未給柳尋衣反應的機會,洵溱已邁步朝遠處走去。
「這……」
洵溱深夜出現已令柳尋衣感到意外,此時她只留下三兩句無關痛癢的話,毫無交代地負氣而走,更是令柳尋衣茫然無措,糊塗更甚。
「柳尋衣,你以為洵溱閒來無事,三更半夜跑到這裡和你鬥嘴?」阿保魯見不得洵溱受委屈,忍不住開口斥責,「她得知你前半夜去過別院,猜想伱一定有要緊事,因此不顧我的勸阻,執意深夜出來找你,生怕耽誤什麼大事,甚至埋怨我剛剛不該擋你的駕。」
「什麼?」柳尋衣暗吃一驚,似又將信將疑,「你的意思,洵溱深夜前來……是為了我?」
「不是為你,難道是為我?」阿保魯沒好氣地回答,「我勸她有事明天再議,可她說你柳尋衣是西律武宗的副宗主,現下又是多事之秋,所以任何時候都不能掉以輕心……」
「阿保魯,你在磨蹭什麼?」
阿保魯話音未落,洵溱的催促聲已然自黑暗中傳來。
「想必……是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真的誤會人家了。」唐阿富湊到柳尋衣身前,別有深意地低聲提醒,「洵溱才智過人,西律武宗又與你有著密不可分的牽連,如今你剛剛死裡逃生,根基未穩,亟需此女助你一臂之力,以應對錯綜複雜的江湖局勢。我意……我意擇日不如撞日,你大可藉此機會與她解開誤會,消除隔閡。她剛剛有句話說得極對,你們現在同坐一條船,不能一直心懷敵意。殊知,你二人僵持不下,對大家都沒有好處。」
聞言,柳尋衣的眼中不禁閃過一絲猶豫。
「男子漢大丈夫,對就是對,錯就是錯,何必踟躕?」唐阿富正色道,「且不論洵溱初心如何,但見她所作所為,確實幫你渡過無數難關。你即使不與她同心同德,至少也應相敬如賓,而不應處處針對。」
「唐兄所言甚是,有些事……是我矯情了。」
言罷,柳尋衣在唐阿富的眼神慫恿下,摒棄心中糾結,從而將心一橫,快步朝洵溱走去。
「柳尋衣,你……」
「欸!」
未等阿保魯追上去一問究竟,唐阿富已搶先一步橫身攔住他的去路。
「有些事應該讓他們自己解決,旁人不宜插手。」唐阿富目不斜視地盯著面露慍怒的阿保魯,淡淡地說道,「不用擔心,柳尋衣不會傷害洵溱一根頭髮。更何況,這裡是丹楓園,如果柳尋衣真想對洵溱不利,縱然有十個你……恐怕也保她不住。」
「無論這裡是什麼地方,洵溱都不容有失!」阿保魯冷冷地盯著雲淡風輕的唐阿富,言辭毫不客氣,「好狗不擋路,而且也不關你的事!」
「柳尋衣的事就是我的事。」面對凶神惡煞,氣勢逼人的阿保魯,唐阿富渾然無懼,甚至連眼皮都未眨一下,「我知你性烈如火,但我並非你的敵人,你也不必對我咬牙切齒。洵溱剛剛說過『大家同坐一條船』,我想你也不希望在這個時候亂上添亂,橫生枝節。」
「姓唐的,你……」
「剛才洵溱說柳尋衣因為兒女情長一連心軟了兩次,實則不然。」唐阿富擺手示意阿保魯不必激動,不急不緩地說道,「準確地說,是柳尋衣一連心軟了三次。」
「什麼意思?」阿保魯似乎被唐阿富的故作神秘吊起胃口,狐疑道,「還有一次是為誰?」
「就是你口口聲聲不容有失的……洵溱。而且,柳尋衣對她心軟不止一次。試想,如果柳尋衣鐵石心腸,憑他現在的身份和地位,早已和西律武宗劃清界限,免得授人以柄,受你們所累。如果柳尋衣不講感情,前半夜就不會被你三言兩語擋回去,管她洵溱疲憊與否、傷勢如何,勢必不達目的不罷休。」
「可是……」
「甚至連他去追洵溱,也並非全因我的慫恿,而是他自己恰有此意,不過是借我之口替自己找個台階罷了。」唐阿富諱莫如深地說道,「你應該看得出來,柳尋衣和洵溱之間有一道心結,此結不解,猜忌只會越來越深。」
阿保魯輕蔑一笑:「柳尋衣再厲害也不過是江湖一梟雄,是靠父輩蒙蔭才能勉強苟全性命,他豈能與洵溱相提並論?說到底,他二人本就不是同道中人,解不解又有何妨?」
「雖不同道,現下卻是同路,至少也是同行。」唐阿富微微聳肩,對阿保魯的傲慢不以為意,「你就算不為自己著想,也應該替少秦王著想。如若不然,受盡委屈的洵溱又豈會一忍再忍,甚至說什麼『不能掉以輕心』?連她都怠慢不得柳尋衣,你又豈敢輕視?」
「哎呦!」似乎是被唐阿富的理由說服,又似乎是被「少秦王」的名頭震住,阿保魯不再執拗,反而後退一步,用不懷好意的目光上下打量著筆直如槍的唐阿富,調侃道,「江湖中凶名赫赫的無情劍客,一向眼高於天,目中無人,什麼時候淪為柳尋衣的近身?莫不是絕情谷主下令,令你搖身一變從她的『弟子』成為她兒子的『家臣』?」
「閣下慎言!」唐阿富眼神一寒,殺機乍現,「我和柳尋衣,可以任你胡猜亂想。但絕情谷主,不容任何人肆意編排。」
阿保魯冷哼一聲,不怒反笑:「你以為我會忌憚絕情谷主?」
「我也不會忌憚少秦王,更不在乎柳尋衣和少秦王撕破臉。」
「你……」
被唐阿富一言穿心,直切要害,饒是阿保魯心有不忿,嘴上卻不敢再亂說半句。萬一真的惹惱唐阿富,二人廝殺起來,生死輸贏是小,若因此破壞柳尋衣和洵溱的關係,從而擾亂少秦王的大計,縱使阿保魯死上一千次,恐怕也罪過難消。
畢竟,蕭芷柔不僅是唐阿富的師父,更是柳尋衣的親娘。徒弟尚且尊師,兒子又豈能不護母?阿保魯再莽撞,也萬萬不敢碰蕭芷柔這道底線。更何況,他剛剛只是為逞口舌之快,並非存心找茬。
唐阿富與阿保魯話不投機,為免矛盾激化,索性誰也不再多言。兩個大男人一左一右,默不作聲地佇立在凝翠湖畔,一個觀湖,一個望天,貌似平靜的氣氛透著一絲詭異的尷尬。
與此同時,柳尋衣沿湖追趕,於百米之外攔下欲打道回府的洵溱。
「你這是作甚?」洵溱黛眉微蹙,故作懵懂地望著橫身於前的柳尋衣,「你不是聽不得我說話嗎?你不是認為我暗藏禍心嗎?既然如此,你又何必攔我?」
「剛剛……是我過于敏感,一時口誤衝撞了你。」柳尋衣慚愧道,「阿保魯已經告訴我了,你是為我的事專程來此,我實不該不分青紅皂白地胡言亂語。」
「如果阿保魯沒有告訴你實情,又會如何?」洵溱柳眉一挑,別有深意地問道,「柳尋衣,你裝腔作勢的技巧實在拙劣。若非有求於我,又豈會低三下四地追過來道歉?」
「我斷無此意!」
「你騙得了我,卻騙不了自己的心。」洵溱直言不諱,毫不留情,「不愧是洛天瑾的兒子,看似能屈能伸的本質,卻是刻在骨子裡的……自私。」
「洵溱,你休要得理不饒人!」柳尋衣被洵溱油鹽不進的態度激出一絲怒火,「我可是誠心實意向你道歉……」
「你的道歉,我不接受。」洵溱面色一正,字字堅決,「你我相識已不是一天兩天,你為人如何,我豈會不知?」
「我為人如何?」柳尋衣不明白洵溱為何一反常態的執拗,一時間又急又氣,「難不成在你心裡,我柳尋衣是自私無恥的小人?我剛剛不過是一時氣憤,錯口失言,既已道歉,你何以不依不饒,咄咄相逼?以往提及大宋朝廷,我們常常發生爭論,你不曾這般……小家子氣,今天這是怎麼了?莫非你算準我有求於你,不敢與你翻臉?」
「翻不翻臉,還不是你柳尋衣一句話的事?」洵溱自嘲道,「就因為過去我們發生太多爭執,我每每遷就於你,方才令你變本加厲,愈發不在乎我的感受。」
「現在算什麼?」柳尋衣既羞憤又委屈,「難不成……難不成……你在藉機調教我?」
「憑你柳尋衣一身傲骨,小女子豈敢言教?你不調教我已是阿彌陀佛。」洵溱不甘示弱地回視柳尋衣,嗔怒道,「正因為你習慣了與我對立,動輒以狠言厲語相威脅,時時刻刻將我當成算計你、謀害你的敵人,方才令你越來越不懂得尊重我。對待臨陣倒戈的袁孝父子,你尚能從善如流,網開一面。為何偏偏對我,你卻師心自用,不分青紅皂白地出言傷人?」
「我……」
「不錯!少秦王十分器重你,責令我務必事事遷就你,不可與你貌合神離,各行其是。」洵溱深吸一口氣,無奈的語氣中透著一絲苦澀,「今夜,若非我為你著想,不顧月夜風寒而來,恐怕……也不會如此失儀。」
「我明白了!你對一個人好,那人非但不領情,反而莫名斥責……此事換成誰,誰心裡也不會舒服。」漸漸體會洵溱的心情,柳尋衣怒氣全消,愧意漸生,若有似無地輕輕點頭,同時左腳向後挪動半步。
「你這是作甚?」見柳尋衣舉止古怪,洵溱不禁一愣,「難道……你打算跪下謝罪?」
「雖說男兒膝下有黃金,但錯就是錯,跪又何妨?」
「我……」柳尋衣鄭重其事的模樣,令洵溱臉色微變,一時顧不上氣憤,語無倫次地連連擺手,「不不不!我的意思是……本小姐並非受不起你的跪拜,只是不想留下刻薄寡恩的惡名,而且我也不稀罕你以這種方式道歉……啊!」
話音未落,柳尋衣驟然向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猝不及防的洵溱攔腰抱起,令全無防備的她下意識地發出一聲驚呼。
幾乎在同一時間,柳尋衣腳下輕點,飛身而起,登萍度水,如影隨形。二人如蜻蜓點水般在凝翠湖上幾個起伏,眨眼掠至四面環水的湖心亭。
「柳尋衣,你……你瘋了嗎?」被柳尋衣輕攬懷中,驚魂未定的洵溱雙手仍不由自主地緊緊勒著柳尋衣的脖子,一雙美目怒沖沖地瞪著滿臉得意的柳尋衣,驚慌中摻雜一絲嗔怒,又略帶一抹羞澀。
「凝翠湖水深千尺,既無橋樑亦無舟楫。」雖已入亭,但柳尋衣仍將洵溱攔腰抱著,並未放手,反而饒有興致地湊近幾分,一雙忽明忽暗的眸子深深凝視著洵溱那玲瓏剔透,吹彈可破的緋紅臉龐,優哉游哉地說道,「大小姐若篤定心思,對在下依依不饒,那你我二人便一起困死在湖心亭,如何?」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