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3章 以死相逼
「這……」
被柳尋衣一語穿心,本就暗懷羞愧的謝玄與騰三石更是老臉泛紅,無言以對。
「無門無派,無權無勢,不算錯吧?弱質女流,淳樸良善,不算錯吧?家破人亡,背井離鄉,不算錯吧?」柳尋衣一連三問,不僅是在質問謝玄與騰三石,更是在質問險些意志動搖的自己,「既然潘雨音沒有做錯任何事,我們憑什麼強迫人家承受本該由我們自己承受的苦難?難道就因為她是弱女子?因為她好欺負?所以活該淪為我們的替罪羊?活該任人宰割?恕晚輩出言不遜,一群有權有勢的大男人合起伙來欺負人家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姑娘,算什麼英雄好漢?弱小就活該被當成棋子,一句顧全大局就可以肆意掠奪別人的感情,又是什麼狗屁歪理?」
「尋衣……」
「不必多言!我知道你們是替我著想,也知道你們對潘姑娘本無惡意。」柳尋衣不再給騰三石和謝玄辯解的機會,這一次他的語氣堅定如鐵,不容置疑,「一人做事一人當,誰捅出的簍子誰去解決,我柳尋衣不能委過於人,更不能連累無辜。」
柳尋衣的固執在騰三石、謝玄這些江湖前輩看來,難免年輕意氣,無知天真。然而,在秦苦和唐阿富這些江湖後進的心中,他的固執無疑是對道義的堅守,雖然會招來更大的麻煩,甚至造成不可挽回的後果,但他們卻打心眼裡欽佩,哪怕他們自己也未必能做到這一步。
柳尋衣終究是柳尋衣,不是隨波逐流之輩,更不是趨炎附勢之徒,他寧肯失去一切,也無法像其它人那般打著「顧全大局」的幌子,做著「恃強凌弱」的惡行,更不可能向一個無依無靠的弱質女流施壓。
莫說此人是潘雨音,即使是陌生人,柳尋衣至多做到視而不見,充耳不聞,但讓他沆瀣一氣,狼狽為奸,卻是萬萬不能。
因此,在騰三石和謝玄曉之以情動之以理的連番「攻勢」下,柳尋衣非但沒有改變心意,反而立場愈發堅定。
從始至終,柳尋衣沒有問過潘雨音一句,甚至連餘光都沒有掃向她。因為柳尋衣不希望她因為自己的兩難處境而心生惻隱,糾結犯難。
「尋衣,這又是何苦……」
「騰盟主不必多言!」
見柳尋衣和潘雨音遲遲不肯鬆口,騰三石本欲厚著臉皮再勸,卻被司無道搶先一步打斷,但見他眉心緊縮,試探發問:「剛剛柳少俠說徐仁的腦袋不值錢,比不上潘八爺的性命。其中的意思是不是指……僅憑徐仁的一顆腦袋,尚且不夠分量?」
「你又在盤算什麼?」柳尋衣的堅持自是無愧於潘雨音,卻有愧於雲劍萍和蕭芷柔,此時正值心煩意亂之際,見司無道仍不死心,當即怒意更盛,眼中寒光閃爍,「一計不成又生一計,堂堂龍象山何以變得如此厚顏無恥?」
柳尋衣刻薄嘲諷,司無道卻寵辱不驚,甚至擺出愈發謙卑的姿態。
這一幕,似乎印證了騰三石剛剛的猜測,雲追月顧念蕭芷柔的感情,即使被柳尋衣一拒再拒,害得龍象山顏面盡失,他們仍不敢強迫柳尋衣就範,以免激出蕭芷柔的愛子之情,將事情鬧到無法挽回的田地。
基於此,被柳尋衣無情嗆聲的司無道不怒反笑,又道:「萬事好商量,柳少俠不必懷疑我們的誠意,倘若一件禮物不夠分量,我們……可以再加一件。」
「再加一件?」柳尋衣對司無道的逢迎不屑一顧,冷笑道,「你以為這是一樁買賣?」
「是也好,不是也罷,至少……洒家在努力挽回滿盤皆輸的局面,給彼此再爭取一些皆大歡喜的機會。」
「哦?我倒真想見識見識,雲追月還有什麼後招?」司無道信誓旦旦的模樣,不禁令柳尋衣漸生興趣,揶揄道,「你想加什麼禮物?莫非又是一顆腦袋?」
「正是!」
「呼!」
「且慢……」
話音未落,和顏悅色的司無道竟驟然出手,一旁面如死灰的唐軒似乎早有預料,可他仍下意識地開口阻攔。
只可惜,唐軒的聲音非但沒有延緩司無道的動作,反而加劇了他的殺心。
「砰!」
「啊……」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眾人紛紛詫異於司無道的反常舉動時,一直愁眉不展的黎海棠忽覺膝彎吃痛,雙腿一軟,重重摔跪在地。
電光火石之間,一隻蒼勁有力的大手屈指成爪,倏忽而至。未等滿頭霧水的黎海棠辨清形勢,他的脖頸已被司無道的右手死死掐住。
頃刻間,黎海棠命脈扼止,血息倒涌,筋骨力竭,氣若遊絲。
儼然,司無道出手即殺招,不見一絲猶豫,更無半點留情。再看黎海棠,雙手在半空中胡亂抓扯幾下,口中連一聲「救命」都未來得及發出,其人已精神恍惚,神智迷離。
「住手!」
就在司無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欲扭斷黎海棠脖子的一瞬間,柳尋衣、雲劍萍、潘雨音三人幾乎異口同聲地出言喝止,亦令痛下殺手的司無道指力稍減,給一隻腳踏入鬼門關的黎海棠留下一線生機。
唐軒本欲開口求情,但話到嘴邊卻又被他生生咽回腹中,唯有溢於言表的焦灼與有口難開的無奈。
此時的黎海棠幾近昏厥,脹紅如血的臉龐憋得每一個汗毛孔都在急劇擴張,恨不能滲出血來,雙眼上翻成一片白濁,紫黑的雙唇緊抿著下意識吐出的半截舌頭,整個人已完全脫力,身體癱軟如泥,被司無道的右手掐著脖頸高高舉起,左搖右擺的恐怖姿態,宛若一坨吊掛在倒勾上的半扇豬肉。
「司護法,你這是作甚?」
雲劍萍被司無道的舉動嚇得花容失色,又見奄奄一息的黎海棠已經不省人事,急得連連跳腳,放聲催促:「快放開他,他就要被你掐死了!」
「這……這算什麼?」柳尋衣一臉錯愕地望著眼前發生的一幕,驚詫道,「難不成……這就是雲追月的後招?」
「滿意嗎?」一向慈眉善目的司無道,此刻竟變得滿臉橫肉,嘴角揚起一抹令人心悸的嗜血獰笑,「黎海棠曾奉命潛伏在你身邊,期間沒少向龍象山出賣你的消息。柳少俠,你說他算不算死有餘辜?洒家現在擰下他的腦袋,和徐仁湊成一對,可否化解你心中對龍象山的怨氣?」
「說殺就殺,人命在你們眼中就如此輕賤?」柳尋衣怒極而笑,「你也曾暗中監視我,何不將自己的腦袋擰下來給我?」
「有何不可?如果你認為洒家的腦袋可以化解你對龍象山的怨氣,閣下隨時可以取走。」司無道滿不在乎地說道,「既然我們能站在這裡,那就可以不惜一切代價。其中,不僅僅包括徐仁和黎海棠的兩條小命,也包括洒家和唐軒的兩條老命。」
「嘶!」
司無道此言一出,在場之人無不瞠目結舌,紛紛倒吸一口涼氣。
「素聞龍象山視人命如草芥,行事做派之殘忍狠絕遠非常人所能想像,今天可算親眼見識到了。」秦苦險些被司無道的恐怖言行驚掉下巴,再看面無懼色的唐軒,忍不住連連咂舌,「雲追月真是好手段,管教的手下不要臉是真不要臉,不要命也是真不要命。」
「唐護法,看來柳少俠仍舊不肯相信我們的誠意。」司無道頭也不回地對唐軒說道,「黎海棠畢竟是你的愛徒,要不……由你親自送他上路?」
「好……」
唐軒用近乎顫抖的聲音艱難應答,一邊抬腳朝黎海棠走去,一邊陰森森地對柳尋衣說道:「柳尋衣,今日慘死的每一個人,都是因為你的假仁假義!」
「先利用騰族長,再利用玉兒,最後利用潘姑娘……現在,你們竟然利用自己的性命逼我就範,世上可有如此喪心病狂之人?」
此刻,柳尋衣不僅是又驚又怒,又氣又惱,而且有些稀里糊塗,莫名其妙。在他過往的經歷中,生死對峙的場面屢見不鮮,卻從未有人用自己的性命要挾對手。
對柳尋衣而言,司無道和唐軒的舉動豈止難以理解?簡直不可理喻。一時間,竟全然不知如何應對這般詭異的局面。
「這算什麼?難不成你們以為我會慈心泛濫,求你們自己放過自己?」
柳尋衣用一種百思不解的眼神打量著視死如歸的司無道和唐軒,轉而又將茫然困惑的目光投向謝玄和騰三石,似乎在求教兩位見多識廣的江湖前輩,此等咄咄怪事究竟意欲何為?
雲追月的這一招「未傷人先傷己」亦令騰三石和謝玄大感意外,二人彼此相視,眉宇間儘是一抹深沉凝重之意。
並非騰、謝二人看不透雲追月的意圖,他們只是驚詫於雲追月為了將「罔顧情義」的罪名推給柳尋衣,同時為自己博取「甘心犧牲」的美譽,竟不惜將龍象山的兩名無常和兩名護法作為獻祭品,如此不留餘地的癲狂行徑,又豈能不令人膽戰心驚?
儼然,所有人都低估了雲追月對蕭芷柔的忠貞,更低估了他為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決心與手段。
騰三石身為雲追月的義父,又是雲追月曾經的師父,此時此刻內心的感觸尤為複雜猛烈。
雲追月能被龍象山的上任聖主破格選定為繼任者,實力果然非同一般。同時也從側面印證,花壇中長不出參天巨木,唯有飽經風霜方能歷練成材。
若非當年安分守己,擇善而從的杜襄被情所傷,遠走他鄉受盡磨難,恐怕也不會孕育出如今這位離經叛道,心狠手毒的雲追月。
……
(本章完)